第十八章 街頭面試

　　大中皇帝略一點頭，并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負著手沉吟片刻，開口道：“且不說文中詞句晦澀難懂，不知所云，就說這糧食增產(chǎn)，是何其困難，更不提什么改良品種，看似有理，實則好高騖遠，甚是膚淺。”

　　想想大中天子說的并沒有毛病，這個時代是完全靠天吃飯，今年可能是水災，明天可能是旱災，還有可能是蝗災，能夠打到糧食，已實屬不易，更別提要增加糧食的產(chǎn)量，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再起戰(zhàn)端，戍邊的邊軍就要放棄耕種，無數(shù)的糧田荒廢，百姓更是能吃上飯就是萬幸，哪還有工夫去研究改良品種。

　　梁佑辰道：“所以臣才獻策，糧食乃國之根本，民以食為天，沒有充足的糧食作為后盾，根本不能征伐四方，多少次勝利在握，卻因為糧草供給不及時，只得退守不能繼續(xù)擴大戰(zhàn)果，讓那些游牧民族，了解規(guī)律，只要避開我軍鋒芒，不與之決戰(zhàn)，戰(zhàn)線拉長，我軍供給不上必退。就算是百姓，食不果腹，對朝廷很難忠心，以至于讓各地節(jié)度使有機可乘。所以只有保證了糧滿倉，才能讓國家昌盛，朝廷永固。”

　　大中天子面無表情，只負手安靜的佇立。

　　梁佑辰繼續(xù)道：“臣以為，糧食是可以增加產(chǎn)量的，同時增加糧食的品種，番邦有很多獨特品種，我們完全可以引進，加以推廣種植，人人吃飽飯是完全可以實現(xiàn)的?！?p>　　大中天子起初聽得漫不經(jīng)心，糧食問題及其復雜，不是一個黃毛小兒一篇策論能夠解決的問題。

　　引進番邦品種……大中天子越聽，竟越覺得有滋味，雖然朝廷也想過引進的方法，但始終不得其法，最后只落得成為欣賞的玩物。

　　大中天子目光一亮，他隱隱覺得，這個年輕人說的方法，能行。

　　說來也奇怪，一個從未解決的問題，今日朝中君臣更是束手無策，偏偏被一個啥也不是的敗家子說透，大中皇帝的心里感到震撼不已，不管最終是否能夠成功，如此年輕就能想到如此高的境界，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梁佑辰說的輕描淡寫，卻急壞了旁邊的李漼，老梁啊，你敗家可以，但是不能目無圣上，妄言朝政啊，怎么什么話都敢說，節(jié)度使乃封疆大吏，是你一個布衣百姓能隨意非議的嗎！

　　李漼一勁兒的朝梁佑辰使眼色，終究是沒能攔住，硬著頭皮湊到大中皇帝身邊，施禮道：“父皇恕罪，這梁佑辰腦子有病，不懂得朝堂規(guī)矩，請父皇念在其父忠心耿耿的份上，赦免其妄議朝政，誹謗大臣之罪?！?p>　　站在一旁的李敬實，心里已是樂開了花，這家伙，大膽哪，敢講百姓對朝廷的不忠心，誹謗各路節(jié)度使造反，這不就是指責朝中諸公瞎了眼睛嗎？再深究起來，便是說陛下糊涂，不能明察秋毫？

　　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大中皇帝輕輕手一揮，淡淡的道：“又非在朝堂，只是街頭間的閑聊，不妨事?！?p>　　大中皇帝好奇地深深看了梁佑辰一眼，這個小子……滿嘴的奇怪詞句，哪里學來的這些？只是他歷來穩(wěn)重，心里雖是震驚，卻是不露聲色，微微一笑道：“朕聽說，你是紈绔子，不學無術，今日一見，卻覺得傳聞多有不實！”

　　梁佑辰越講越興奮，恨不得一口氣把自己所掌握的知識，一股腦的都說出來。

　　直到李漼低聲向大中皇帝替自己求情，梁佑辰才小心翼翼地抬眸，卻發(fā)現(xiàn)大中天子雖無怪罪之意，但笑容飽含深意。

　　方才自己說的太得意了，仿佛看到了自己紫袍加身，位極人臣，飛黃騰達，踏上人生巔峰的時候，可現(xiàn)在他突然心里咯噔一下，暗叫大事不妙。

　　自己從前的所作所為，大中皇帝也是知道的，可謂是混賬直至，除了好人好事不做，壞事做絕，可今天表現(xiàn)的一表人才，風流倜儻，對答如流，典型的五好青年。

　　這不科學啊。

　　一個壞到骨子里的人，家產(chǎn)全部賣光，氣的親爹暈倒的敗家子，怎么可能突然間有這么大的轉(zhuǎn)變。

　　皇帝會怎么想呢？好點的結果是皇帝認為，梁佑辰確實有才，平時沒有機會施展，或者說是持才傲物，一些天才平日的行為都是有些古怪。

　　最壞的結果就是，在皇帝的心里，認定了他是裝傻，一個平時裝傻充愣，關鍵時刻卻是極精明的人，這豈不是告訴皇帝，他梁佑辰城府極深嗎？

　　任何一個皇帝，都不會希望下頭的人太有城府，心思太深，連皇帝都無法預測，還放心得下嗎？所以……

　　梁佑辰明白了，自己方才太好的表現(xiàn)，簡直就是在找死。

　　想到這里，梁佑辰已是冷汗淋漓，恨不得捶胸跌足。

　　這意思莫不就是，本少爺不做敗家子，便給人陰謀家和野心家的形象了？

　　面對大中皇帝的質(zhì)疑，梁佑辰在心中劃過無數(shù)的念頭，人生第一次面對皇帝，實在是太難了。

　　梁佑辰把心一橫，深吸一口氣，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對著大中皇帝眨了又眨，一臉認真嚴肅的道：“臣也不知道為什么，只是覺得，陛下風度翩翩，和藹可親，臣得見陛下，頓覺神清氣爽，思路通達如有神助，腦中不自覺的，便流露出諸多的念頭。至于陛下問起，臣為何能又有此真知灼見，臣左思右想，也沒什么頭緒，不過料來……是因為臣的‘種’好吧?！?p>　　種……好。

　　意思就是，基因好，這是基因遺傳學，沒辦法都是命。

　　可大中皇帝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有點懵，忍不住的用咳嗽掩飾，他高居廟堂，哪里聽到過如此直白的自夸。

　　隨后，無論是大中皇帝，還是李漼，甚至包括了沒卵子的李敬實，都用一種匪夷所思，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梁佑辰。

　　在這個講究中庸之道，以謙遜禮讓為主的時代，一個人得有多么的不要臉，才能這般的自吹自擂，在皇帝面前宣揚自己家的基因強大。

　　大中皇帝沉默不語，不知道在心中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