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常會被灰心喪氣所打敗,認為生于這個世界上其實在償還此前犯下的罪行。
或許,這個世界根本沒有自由,每一個生命曾經(jīng)都是魔鬼。
為了懲罰他們,偉大的神將他們囚禁在這座所謂的人間里,披上時間的鎖具,灌輸憂慮與競爭,令他們一刻不停地奔走,惶惶不可終日。
不斷有人沉下來,直到?jīng)]氣后,又浮回上去,水面上的人排名不停地變幻。
他們漸漸區(qū)分出前中后三個梯隊,仍舊在奮不顧身地向前進發(fā)。
龍對競爭失去了興趣,于晌午時分上岸,脫離賽道,走進一座村子。
他找了個攤子坐下來,喝了一碗茶,吃了一碗清湯掛面,店家沒舍得用鹽,味道像水草一樣寡淡。
結(jié)完賬,他離開了村子,即刻瞬移到終點線周邊的一條小巷。
來這里湊熱鬧的人有很多,他們?nèi)υ诮K點賽道的兩側(cè),翹首望著賽道的盡頭,希望下一秒出現(xiàn)在那里的會是自己熟悉的身影。
圍繞著這場比賽展開的賭局同樣不少,賭的內(nèi)容層出不窮。
有人買最終誰會是第一個沖線的人,有人買誰是第一個游過那座廣闊的大湖,有人買誰第一個踩上自行車,甚至還有人買湖里究竟會淹死多少人。
有好事的工友瞅見了他,便招呼他過來這邊一起等待比賽的結(jié)果。
播報員拿著一只擴音器在實時匯報著比賽的賽況,他的聲音火熱,仿佛用力過度,而顯得有些許的扭曲。
工友們扯著嗓門蓋住擴音器的聲音,問龍,你不是報名了嗎,咋沒去???
龍淡淡地笑,也扯著嗓門跟他們說,白天睡過頭了,沒能趕上。
“那也太可惜了,要是你參加了,鐵定能選上!”工友們搖頭嘆息。
“沒什么好可惜的,起晚了就是起晚了,怨不得別人?!饼堈f。
工友們沒有再說什么,繼續(xù)談?wù)撝鴦e的話題,耐心地等待著結(jié)果的揭曉。
他們的視線總是有意無意地望向長街的盡頭,眼睛里面,黑乎乎地涂畫著欲望和期待,想來他們都是下了注的,希圖能夠借此謀取一筆不勞而獲的大財。
弟弟選中的人在中午過一點出現(xiàn)了,但弟弟卻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欣喜,僅從第一眼印象出發(fā),弟弟便覺得這位優(yōu)勝者不是他理想中的那個人。
弟弟感到很失望,他說他在這些人的眼里看不到他想要的那種光芒,他覺得這場比賽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它本有的意義。
由他親自授予合同的儀式被臨時取消了,他把合同拋給自己的助手,吩咐助手逐個跟那些合格的參賽者們簽約。
然后,他便退出了這里。
助手心說,你還以為自己是紫霞仙子么,說不行就不行,人家都大老遠地跑過來了,你還要人家咋樣,難不成還要別人踩著七色彩云過來才行?
看到金主的離開,底下湊熱鬧的人又開始議論紛紛,一說是因為參賽者中的‘演員’沒能按劇本出演,導(dǎo)致下了重注的金主血本無歸,一怒之下,憤而離場。
一說又是因為害怕報復(fù),最近金主幾乎把城里所有喊得上名頭的勢力都得罪完了,擔(dān)心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在混亂之際趁機報復(fù),所以才臨時決定離開。
“這大概就是有錢人的煩惱吧,”工友們紛紛感慨,“掙來那么多的錢,也不知道自己夠不夠命去花?!?p> 龍也走了,回到家中,坐在天井旁曬太陽發(fā)呆,爸爸剛出門沒多久,此刻應(yīng)該在某家他不知道的酒館里喝酒,屁股一擱下,又得喝到半夜三更才肯走。
已經(jīng)很久沒收到過媽媽的音信了,差點都要忘了自己生命中有出現(xiàn)過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一個角色。
對于龍來說,這個世界就像是一場熙熙攘攘的大戲,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角色和劇本,他們說著劇本里寫好的話,做著劇本里寫好的事,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直到某一天死去,由后續(xù)的人接過劇本。
龍繼續(xù)扮演著好兒子和勞工的角色,城市高層的斗爭逐漸白熱化,試訓(xùn)了幾個月的親衛(wèi)隊便被弟弟下令投入到實戰(zhàn)當(dāng)中,一連與好幾伙勢力的人馬進行火拼。
雖說期間折損了不少人員,但也積累到一定程度的經(jīng)驗,以及弟弟最期待出現(xiàn)的仇恨,弟弟決計擴大親衛(wèi)隊的規(guī)模,依次設(shè)立第二分隊、第三分隊以及第五分隊。
由于‘四’這個字的讀音與‘死’相仿,弟弟因此省略了第四分隊。
親衛(wèi)隊越戰(zhàn)越勇,力克群雄,狠狠地挫敗了諸多勢力的隊伍,外加上那位劍客的存在,弟弟的親衛(wèi)隊一時之間不可謂打遍天下無敵手,聲望隨之膨脹到了極致,以至于全城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歸降的歸降,破滅的破滅,出逃的出逃,所有與弟弟作對的人都消失了,弟弟的王國得以建立,在內(nèi)城區(qū)完工之前,他率先統(tǒng)一了這座魚龍混雜的城市。
接下來便是成立政府,組建相關(guān)的內(nèi)務(wù)部門,整頓治安,恢復(fù)納稅。
城市的第一部官方認證的法案正在制定,弟弟和他的幕僚們每天每夜忙得不可開交,議會廳的爭吵聲晝夜不休,那些飽讀詩書的賢人們就像街市廝混的地痞流氓一般,吵得臉紅脖子粗,就差沒大打出手。
弟弟坐在首席,一言不發(fā),他疲倦地凝視著大門之外那座他的城市,卻不知到底應(yīng)該以何種目光。
后半夜,弟弟走出議會廳吹吹風(fēng),他的孩子忐忑不安地站在廊道里等他。
他問孩子在干什么,大半夜的,還不知道回去睡覺,欠收拾么?
孩子小聲地說,媽媽病了,爸爸你...能不能過去看看媽媽?
弟弟愣了一下,旋即又不耐煩地說,你在說什么,沒吃飯么,不能大聲點?
“媽媽病了...”孩子又說,畏縮地從口袋里摸出一沓厚厚的錢票。
這是平常媽媽給他的零用錢,可在物質(zhì)上,他啥也不缺,所以一點兒也沒花。
“這是錢,我...”他鼓起勇氣,伸手朝那個全城最富裕的男人遞出自己的錢,“我想買爸爸一點時間,一點就好了?!?p> “你要買我時間干什么?”弟弟冷淡地看著自己的孩子。
“讓爸爸陪一下媽媽,”孩子說,“媽媽的時間...不多了,平時爸爸總忙,整天不在家,媽媽一個人很孤單...”
“她老是背著我一個人哭,她說她對不起外公,也對不起舅舅...”
“她說她不該生我下來的,她說這個世界是地獄,到處是泥濘里的酸水...”
“她現(xiàn)在就要在酸水里死去了,一切都是因為她的罪有應(yīng)得?!?p> “你能不能告訴媽媽,她沒有罪,她是個好人,她是無辜的?!?p> “真正的壞人,是你啊,爸爸,你才是有罪的壞人?!?p> “害死外公和舅舅的人是你,害死媽媽的人...也是你啊,我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