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樂吹響在阮府之內(nèi),低啜之聲不絕于耳,隱隱有熟悉的聲音在呼喚著自己,可身子卻沉重的連抬起羽睫都那般的困難。
一滴淚珠兒滑過臉龐,一身白色的重孝加身,少女軟軟的身子如無骨那般任人搬動著。
“小姐,快醒醒,夫人在看著您??!”張么么沉痛的聲音傳來,聽的少女羽睫微顫。
張么么,對不起,是蝶兒不聽你的勸告,才會累及了你們賠上了性命,都是蝶兒太過天真了。
淚水接連的落下,從眼角滑落至頸項之內(nèi),冰冷的觸感讓少女渾身一陣。
她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死在阮夢蕓的利箭之下,死在那場無情的陰謀火海之中?為何身體還能如此真切的感覺到冷意,還能聽得到熟悉的聲音,還有……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般,少女睜開噙滿淚水的眼眸,依偎在張么么那熟悉而的懷抱中,輕聲的問道:“這是哪?”
滿目的蒼白,耳邊聲聲的蒼涼,少女卻是茫然的緊,好似不知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小姐!”聽到少女的問話,張么么瞬間便忍不住傷心,哭出了聲音來。
夫人去世,對小姐的打擊是最大的。從得知夫人出事的消息,到靈堂設(shè)立,小姐已經(jīng)哭昏了近十次,且每次醒來都會問這是哪里,或者問發(fā)生什么了,她是不愿意相信這個事實??!
可是,張么么卻不得不狠心的實情相告。
“夫人已經(jīng)去了,小姐可要振作才好??!”攙扶著少女起身,張么么老淚縱橫,卻不知道還能說什么安慰的話。畢竟,這里別有心思的人太多,萬不能讓小主子落下什么口舌在別人那里。
“什么???”少女驚詫的瞠大了含淚的美眸,尚未自看到張么么的驚訝中醒過神來,忙起身奔向視線里的棺桲旁,朝里面那滿臉瘀傷的親人望去,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自己是看錯了什么,更怕錯過些什么。
“娘親……”少女低低的喚著已經(jīng)上過妝容的已故母親,臉色瞬間蒼白如紙,可卻不舍得移開目光,盡管她不明白為何已經(jīng)去世四年的娘親的棺桲會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可能夠再看一眼親人,哪怕是已故的也是只有在她夢里才會出現(xiàn)的事情??!
顫抖的伸出手去,想要撫摸一下母親的容顏,少女冰住呼吸,就怕一個喘息之間,眼前的一切便都成了夢幻,會消失不見。
當指尖觸及到那冰冷的發(fā)硬的容顏,描繪著那銘記在心的五官后,少女終于忍不住喃喃的說道:“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可卻一會哭,一會笑的,表情怪異。
哭笑相參半的表情下,少女喃喃自語著,在一旁看著的人皆忍不住要為這一幕而心酸,也有一些前來詹悼的女眷前來說勸慰的話語,可少女卻充耳不聞,突自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
不再言語,少女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河水般,難以抑制的掉落,可她心中卻是復(fù)雜萬千。
傷心的同時,少女卻不得不正視一個事實。身邊都是活生生的人,她能感受到他們身體的溫度,能叫上他們的名字,但這一幕卻是她四年前的記憶,是她母親出殯那天的場景??!
“大小姐,姨娘知道夫人去世對你的打擊很大,但死者為大,理應(yīng)入土為安,大小姐千萬不要耽誤了出葬的吉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曾經(jīng)讓少女覺得溫暖,可如今卻覺得虛假做作惡心至極,此人正是阮尚書的姨娘,也就是阮夢蕓的生母,馮姨娘。
“姐姐,母親去世,妹妹心中也是難過的緊,但前來吊唁的賓客眾多,姐姐萬萬不可失了嫡女的禮數(shù),讓親朋看了笑話去不是?!比顗羰|也隨馮姨娘走了過來,勸說著阮孟蝶。
“蕓妹妹和馮姨娘說的極是,是蝶兒因喪親之痛而失去了理智,缺失了禮數(shù)。”少女聞言,心中冷笑,她們母女這是變相的在說自己不配為嫡女,好落了口實于眾人面前,虧得自己四年前竟是沒有聽出來,還以為她們是真心的關(guān)心自己。
拭去淚水,少女緩緩的轉(zhuǎn)過身來,柔柔弱弱的姿態(tài)扶著棺桲,有些身形不穩(wěn)的站在那里,好似一陣微風(fēng)便能吹到了那般,但只有她心中知道,她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先這對母女倒下去的!
雖然不明白自己為何在死后竟回到了四年前,母親的葬禮上,可少女心中清楚,她阮孟蝶既然有機會重生,便絕對不會讓這些殺人的劊子手坐享榮華富貴,有半天的舒坦日子過。
“蝶兒痛失娘親,未曾有機會盡孝膝前,實為人女之哀。今日,蝶兒為送母親最后一程,而失了分寸,還請各位能夠包涵?!蔽⑽⑶飞恚蠲系麑η皝韯裎克馁e客表示歉意,卻執(zhí)起阮夢蕓的素手,輕聲說道:“妹妹比姐姐小了半歲,平日又與母親關(guān)系如同親生母女那般,卻要忍著哀痛來關(guān)心姐姐,是姐姐的過錯?!?p> 阮孟蝶帶著哀傷的說話,可卻間接的說出阮夢蕓這個庶出的女兒對主母之死,并非真心難過,將她推上不孝的浪尖上,前一刻還在心中暗道阮夢蕓懂禮數(shù)的人,這一刻也都轉(zhuǎn)化為厭惡,更加同情阮孟蝶失去母親的痛楚了。
“主母大喪,這阮家庶出的小姐,怎么還能佩戴這般華麗的手鐲?真是不知禮數(shù),庶出的女兒,就是上不了臺面。”有眼尖之人,立即發(fā)現(xiàn)阮夢蕓被阮孟蝶握著的那只手,手腕上佩戴者七彩玉石所制的手鐲,其色彩斑斕,便知價值不菲。若是在平日里佩戴,必定是大放流光溢彩,可此時此景,卻極為不合適,更是落了人口實。
馮姨娘有心要幫阮夢蕓辯解些什么,可礙于老夫人早已用眼神警告她,便只能退至到一旁去,在眾位夫人面前,她這個姨娘是沒有說話的資格的。
阮夢蕓身子一顫,余光狠狠的掃向那人,求助的看了一眼馮姨娘,卻見她早已置身事外,心中有氣也不好發(fā)作,只得含著淚水,一副悲傷的模樣說道:“這七彩流光鐲,是母親……”
“林伯母有所不知,這鐲子乃是母親生前最愛,亦是說過蝶兒出嫁之日,便是贈與蝶兒之時,想來蕓妹妹也是思念母親,才會貼身佩戴?!比蠲系﹂_口為阮夢蕓解釋著,并投過去一記安心的眼神,示意她不要害怕,一切都有姐姐在。
“就算蕓兒再如何想念鐘秀,也不該忘了禮數(shù),逾越了身份?!币恢闭驹谌蠲系磉叺淖笙喾蛉讼蚯白吡税氩?,責(zé)怪的目光落在了阮夢蕓的身上,連帶著馮姨娘也被她冷眼相待了一次,卻是提醒的對阮孟蝶說道:“蝶兒,你母親生性善良,舅母知道你亦是隨了你母親的優(yōu)良。但是,宅門之中,最是講究身份之別的。饒是你如何疼愛妹妹,也必須要清楚嫡庶有別,又怎可讓母親的遺物落入他人之手?”
左相夫人雖然只是外人,但她身份高貴,且又是阮孟蝶的舅母,這番話一出口,立即引來眾人的迎合之聲,好似今日是阮夢蕓的批判會,而非是阮府夫人的出殯之日。
“舅母,蝶兒知錯了。但蕓妹妹畢竟是一片孝心,這件事就算了吧。何況,母親留給蝶兒的遺物眾多,都可作為留念。倒是蕓妹妹,畢竟是庶出,母親雖待她如親生,但礙于身份,怕是難得有如此珍貴的物件,不如就送給了蕓妹妹,也算是體恤她思念母親的情分?!比蠲系俣乳_口,仍是為阮夢蕓說情的模樣,目光不經(jīng)意的朝老夫人那邊望去,似是在求助。
“你舅母說的在理,既然是鐘秀要留給你做嫁妝的,他人拿去豈不是讓亡魂不得安生,更是侮辱了這份心意?!崩戏蛉藚s不贊同阮孟蝶的說辭,抬眼朝阮夢蕓望了過去,嚴厲的說道:“各人要謹遵身份,如此才能夠得老天的厚愛。這手鐲是你母親留與你姐姐的,還不奉還?!?p> “是,祖母。”被眾人說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阮夢蕓雖是難堪,卻不敢違背老夫人的命令。
“既然你心念母親,那便回琴書苑去,沐浴齋戒,抄寫百變的佛經(jīng),為你母親祈福吧?!崩戏蛉嗽匍_口,卻是用軟話將阮夢蕓趕了出去,讓她連留在靈堂的資格都沒有。
一個不聽話的庶出孫女,老夫人可是不喜歡的緊,竟敢在這種日子給尚書府丟了臉面,成為人前的笑柄,以后再慢慢算賬。
“蕓妹妹……”手中握著七彩流光鐲,阮孟蝶望著阮夢蕓離開的背影,很是擔(dān)憂的喚著。
“蝶兒,今日是你母親出殯的日子,其他閑雜人等的事情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弊笙喾蛉死∪蠲系氖?,親自為她戴在手腕上,卻是低嘆著說道:“孩子,你母親雖然不再了,但舅母仍然會那般的疼愛你,左相府仍然是你最親近的外祖母家。若是有人欺負了你,舅母會代你母親為你做主,鐘秀的孩子就是我左相府的千金,你可記住了?”
左相夫人一番關(guān)懷的話,說的讓阮孟蝶眼眶又是一紅,她怎會不明白舅母這番話的含義,那是在告訴所有人,尚書府夫人雖去世,卻絲毫不會影響阮孟蝶和阮孟星姐弟的地位,反而會讓他們得到左相府更多的關(guān)愛和支持。
而前世,左相夫人也的確待阮孟蝶如親生女兒那般,讓她深為感動和信任。
撫摸著七彩流光鐲,雖然這物件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但卻沒了母親的溫度,只余一陣冰冷讓阮孟蝶心寒。
母親的遺物,她會一樣樣的守護好,絕不會再讓任何人有機可乘!
這個手鐲只是個開始,那些害了母親的人,她阮孟蝶定會讓他們把虧欠的一一還回來,包括是生命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