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季節(jié)的溫差角度來說,荊州的冬天是不太明顯的一個季節(jié)。
它不像最北部東北三省那般,冬天出門都得全副武裝,抱著攀登珠穆朗瑪峰的堅定決心;也不似中部的武漢那般,總是干燥低溫的冷,尤其是在小雪過后的幾天。
荊州深冬的氣氛,是一種淡淡的潮氣和冷冷的蕭瑟。
無論置身何處,池塘荷葉都殘破地耷拉在枝干上,那些枝干也是令人絕望的黃褐色,只有沿湖綠道那些常綠闊葉林和行駛的車流還昭示這個城市依然擁有著不竭的蓬勃活力。
騰龍湖占地頗大,緊靠在一條國道旁,幾乎掩映在一叢叢參天的樹林里。
和白億碰頭,我們便沿著國道,穿過郁郁的樹林,踩過深秋落下的銀杏樹葉,一切便豁然開朗。一塊寬闊的人工湖泊顯示在眼前。水面是閃著波光粼粼的光暈,天氣挺好,魚群也探出頭呼吸新鮮空氣。一片區(qū)域長滿了荷花,留下零星的蓮蓬,大多數(shù)荷葉還是依依不舍的褪去那層翠綠的衣衫。
“等一會兒,她也會來…”
我們走到一塊隱秘的位置,緊靠湖邊,滿布一些石頭,正適合釣魚之用。在我思考白億所述的那個女孩的時候,他手里的釣線已經(jīng)劃過一道弧線甩出去了。
“這湖里的魚挺多,除開絕大多數(shù)草魚,還有紅鯉魚,羅非魚,鯽魚,以及鳙魚。天長日久,魚龍混雜,那些純種魚都所剩無幾。前幾天跟著叔叔來這兒釣魚,釣到幾只三斤多重的紅鯉魚,紅底雜黑,也有黃底鑲黑,粉底撒紅的,像穿上了花衣服似的,雜的一塌糊涂……”
雖然過于生疏,在白億的教導下,我也成功將釣線甩到湖里去。用外套蓋在一塊光滑的石頭上,我倆便坐在石頭上,靜靜地等待那些雜種自動上鉤。
“這些魚啊…”白億摸摸鼻子,拉了一個長調(diào),又說,“基因越雜,越不像魚缸里的純種魚那樣嬌貴,好養(yǎng)活。雖然沒有純種魚優(yōu)雅尊貴,體型卻健碩的很,繁殖速度像火車似的迅速……”
我們來到這里,必然不是為了討論那些在湖里胡亂雜交的鯉魚的,因著沒有其他話題的緣故,也就順著這個話題聊下去了。
“雜交,純種,哪一種尊貴,或者優(yōu)雅,或者生存能力強,也有待考慮呢?”
我說完,望著凌晨時分蒙在一層霧水的湖面,又有所觸動地說道:“血脈的延續(xù),依靠基因序列的排列,無數(shù)不同的基因組成無數(shù)結(jié)構(gòu)的基因,造成無數(shù)差異性的群體。為什么一個生物,選擇與另外一個異性耦合,難道真是緣分自有天定,還是生物適者生存法則的必然結(jié)果呢?!?p> 白億叉開腿,將右手解脫出來托著腮,放在腿上,說道:“騾子,就是馬配種出來的,這樣說…也符合適者生存,畢竟,騾子的耐力可不是吃素的…”
我點點頭,說道:“種族論,民族論,都站不住腳,都是在主觀世界形成的意識圖景。畢竟,生物的選擇沒有錯,基因的自然匹配和變異也沒有錯,一切都是為了盡可能實現(xiàn)生存的最大可能,這就是萬物生存的競爭性?!?p> “那人呢?”白億突然說:“要是人也濫交,你覺得如何?”
“呃——”
我搖搖頭,說道:“你可真是給我出難題,這是完全不可能,動物世界都是用雄性的力量去獲取伴侶,隨意繁殖的現(xiàn)象很少。另一個方面來說,動物在生理繁殖問題上可比人類社會簡單多了,他們與異性的耦合的目的都在于傳承優(yōu)秀的種族后裔罷了?!?p> “可是……子敬兄,我就是想……那樣兒呢?!卑變|說道。
“那樣兒?”我問道。
“就是那樣…雜交什么的……”白億說道。
我罵一聲“牲口”。
白億哈哈大笑一聲,說道:“不錯,就是這個,牲口…真有趣…哈哈,牲口…”
“可別有不好的想法?!蔽艺f,“什么雜交,違背倫理,或者暴力什么的…可不太適合沖動的年輕人,畢竟,誰也不應該把自己一步步推向深淵?!?p> “那么…我現(xiàn)在是…這樣嘍?”白億問道。
突然,一只大家伙上了白億的鉤。黑乎乎的,偏偏的頭,闊闊的嘴,長長的嘴須。這是一條埃及塘角魚,他那肥碩的身體,無時無刻不渴求食物,也是最容易上鉤的魚類。
白億取下鉤子,在魚身上輕輕地拍了一下,又將他丟進了湖里。
“好不容易釣上來的?!蔽艺f道。
白億嘖嘖一聲,說道:“可別說,它挺像我的…都是雜交物。嘿嘿,說不定我們的祖先還是同一類呢?畢竟,他們都說猴子是我們的本家呢?!?p> “除了這一點兒,你們還有一個共同點——貪得無厭?!蔽艺f道。
“哈哈哈…”
白億捧腹大笑,眼角滲出一些淚水。
“不錯呢,子敬兄,這一點我們也挺像。不過你說…我將它釣上來,卻好心又放它走了,沒有吃掉它,可真是善心大發(fā)。所以,我并不是貪得無厭噢,你的評價不太恰當?!?p> 白億的笑聲驚走了灌叢里幾只鳥雀,誰聽了那么不可一世的笑語,都會不屑一顧地轉(zhuǎn)身離去吧!
可是在遠處一個視線死角處,一個豐腴的女人隱在颯颯擺動的灌叢間朝我們這邊走來。
她是伴著幾聲寒風的嗚咽趕過來的,所以我總覺得她的眸子里是一個令人眩暈的的空洞。
笑起來促起兩個酒窩,鈴鐺般清脆的笑語。她一走上來就給了白億一個親密的長吻。
那吻肆無忌憚地在空氣中爆炸,像一股越滾越大的火球。
白億將這個女人介紹給我,希望我們兩個人好好認識一番,以后少不得會碰面。從白億容光煥發(fā)的臉上,我已經(jīng)確定這就是那個面包店的女孩——瑪雅。清麗的面容下是一副修長豐腴的身材,飽滿的胸部和臀部讓人禁不住裹進那深淵里。
“不錯吧?”白億偷偷跟我密語說道。
我點點頭,沒有任何話語。兩人粗俗的話題和勾勾搭搭的動作,讓我覺得成為了無所用處的觀眾。
可我并不太關(guān)注他倆。
惠慧子清麗而可愛的面容在我的腦海里縈回,各種蘿莉裝和特制的制服卻并不顯得突兀,那是惠慧子對于青春所有的熱愛和幻想。于是,惠慧子那雙仿佛能夠看透心靈的美麗眼睛每每讓我念念不忘。
她是如此可愛,天真,快樂,與她聊天的愉悅能夠驅(qū)散一切煩惱。
在白億的眼里,惠慧子是必須值得尊重和保持友好關(guān)系的人,雖然他不介意享受惠慧子的身體,卻從未認為自己的人生只能有一個女孩,或者只能夠容得下一心一意的情感。
對于一個正當激情熱火的白億來說,單單一個女人實在不能滿足他。
“其實,跟另一個女孩在一起,并不影響我跟惠慧子的關(guān)系…我是這么認為的…可以分成兩部分來說…那個女孩,我們只是單純享受激情和性的愉悅而已,不需要牽扯太多的東西進去…而惠慧子,我可以遷就她的一切,包括她的脾氣,因為我愛她,放在心里的愛。所以…可以這么理解,這一切并不相沖突?!?p> 白億這么說的時候,是在我們釣魚后的一個就近的清吧里。那個隨便的女人將一雙套上白色棉絲襪的大腿放到白億身上,端著一杯莫吉托假裝酒醉。
然而白億理所當然地玩弄那一雙讓人瘋狂的腿,并面帶冷靜地說出那一番話。
如果有一杯水,或者一瓶水,我真想狠狠地倒在他的頭上。
在我眼里,那個放縱的女人,是被人遺棄的丑婦,黃牙褐色面孔,褶皺百出。宛如敗落的花朵,風燭殘年,大勢已去,早已被棄之如履??墒前變|仍然愿意和那個丑婦消磨美好青春時光,在他還沒有意識到這是虛度光陰的時候。
我們很快在清吧門口分手,白億扶著假醉的女人進了一家就近的街角酒店。
寒風里,他的靈魂又一次飛走。
那些騰龍湖枯黃的荷葉與哭泣的靈魂一道發(fā)出破碎的脆響,行將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