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靈安寺后山,靜謐的有些可怕。
楚梓兮披了件黑色的斗篷,云摘手里提著一盞燈籠,她跟在云摘身后,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山里傳來貓頭鷹的叫聲,咕咕,咕咕……
云摘有些膽小,一陣風(fēng)吹過,樹影在月光下輕輕晃動,突然,一只野兔“咻”的一聲,從眼前竄過……
云摘尖叫一聲,一下子便將手中的燈籠丟了出去。
楚梓兮慌忙捂住她的嘴唇,示意她不要吭聲。
元郇在靈安寺祈福,為了保護(hù)他的安危,洪年在靈山方圓數(shù)十里內(nèi)安置了數(shù)千名御林軍,后山更是安排了六隊御林軍,日夜不停的巡邏。
她的這聲尖叫,很可能引來御林軍。
安靜了片刻,樹林中除了貓頭鷹的叫聲和風(fēng)聲,便再沒有其他的動靜,楚梓兮松了口氣。
可很快,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紅色的火光,楚梓兮瞪大了眼睛,拉著云摘便往后面退。
方才云摘不小心丟掉的燈籠,著了起來。
火勢越來越大,眼見已無法撲滅,楚梓兮當(dāng)機(jī)立斷,“云摘,咱們回去。”
過不了多久,便會有御林軍發(fā)現(xiàn)這里起了火。
看來今日這面是見不得了。
果然,云摘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私心想著后山僻靜,她恐夜黑風(fēng)高,遭遇其他意外,帶了云摘過來做個伴,卻不曾想……
楚梓兮記著來時的路,拉著云摘,腳下生風(fēng),躲過了侍衛(wèi),混進(jìn)了禪房。
剛進(jìn)禪房,換好了寢衣,外面便傳來兆喜急促的聲音,“陛下,您慢點(diǎn),殿下不會有事的?!?p> 楚梓兮躺到床上,蓋好被子,闔上雙眼,假寐。
門“吱呀”一聲開了,元郇腳步急促,走到床邊,看到她安然無恙,這才放下心來。
楚梓兮佯裝被驚醒,睜開眼睛,迷蒙道,“陛下怎么在這里?”
元郇在床邊坐下,摸了摸她的臉頰,“無事,方才后山起火,御林軍抓到了一個刺客,聽說那刺客還有余黨,朕擔(dān)心你的安危?!?p> 抓到了刺客?
楚梓兮心中驚疑,難不成是元瑯?可她面色未有起伏,“難道是張氏余黨?”
“尚不知情,朕還沒未來得及審問,這幾日,朕會加派人手保護(hù)你。”
楚梓兮聽到這里,突然心生一計,“若此地不太平,不如臣妾先回宮中去吧?!?p> “可是朕的祈福還得十來日才能結(jié)束。”
“陛下,臣妾實(shí)在吃不慣這里的齋飯。”
元郇知她這幾日過得確實(shí)無聊,也不忍心再強(qiáng)留她,想起來鳳儀殿已經(jīng)修繕完畢,她先回宮搬進(jìn)去也很合時宜,沉吟片刻,便應(yīng)了她,“既然如此,朕明日便差洪年派人護(hù)送你回宮?!?p> 今日子時的約,看來終究是不能赴了。
元瑯是何等聰明的人,此番情形,他定會見機(jī)行事。
第二日一早,元郇便差了洪年帶了幾十個御林軍過來,護(hù)送她回京。
昨夜元郇走后,楚梓兮心有余悸,過了很晚才歇下,一大早天還沒亮,便被洪年吵了起來,著實(shí)有些怨氣。
洪年不好發(fā)脾氣,耐著性子,恭恭敬敬道,“殿下,再晚些,日頭毒辣,便不宜出行了。”
楚梓兮簡單收拾了下,急匆匆的上了馬車,接著睡去了。
這一路上,倒也相安無事。
到了晌午,日頭正毒辣的時候,馬車便進(jìn)了宮門,進(jìn)了宮門,自然是要換轎輦的。
宮內(nèi)一早便有人準(zhǔn)備好了,楚梓兮下了馬車,看到迎面而來的嶄新的明黃色轎輦,吃了一驚,問道,“這不是本宮的轎輦?”
“殿下,這轎輦是陛下一早差人給您備好的,就等著接您去鳳儀殿用呢?!?p> 她這才想起,元郇前幾日同她提起過鳳儀殿修繕完畢的事,可她當(dāng)時并未放在心上。
“原來如此。”
太祖爺在時,崇尚節(jié)儉,不許后宮興奢靡之風(fēng),因此一后四妃的宮殿,諸如鳳儀殿、麗華殿、興雲(yún)宮都是一慣的簡樸;直到先帝后期偏寵梁貴妃,大興土木,將麗華殿從里到外重新翻修了一遍,麗華殿搖身一變,變成了良華殿,成了京云宮最奢華的宮殿。
去年,元郇迎張青茹入宮,冊封貴妃,在張青茹入宮之前,良華殿又被翻修了一遍。
這倆父子,寵愛女人的手段,如出一轍。
先帝對梁貴妃如是,元郇對張青茹如是,如今對她亦如是。
可是梁貴妃和張青茹的下場,都不太好。
自古紅顏多薄命,或許,她會成為下一個。
可是楚梓兮,不喜奢華。
以往云摘總愛給她講鳳儀殿修到哪一步了,大概何時能搬回去,她提起鳳儀殿的時候,眼睛里滿是向往,她說,這會是京云宮有史以來最豪華的宮殿。
果不其然。
下了轎輦的楚梓兮,抬眸的瞬間,金燦燦的光芒便鋪進(jìn)了眼底。
烈日炎炎下,鳳儀殿的金頂閃閃發(fā)光,朱紅宮門,青磚紅瓦,相映相成,正門匾額,書鳳儀門三個大字,這字跡一看便是元郇的,鳳儀門兩邊原本是兩座石獅子,如今卻換成了一龍一鳳的雕塑,閃爍著金色的光芒,栩栩如生。
她抬腳,邁進(jìn)門,映入眼簾的便是那棵桂花樹,院子并無多大變化,廊下加了許多盞紅燈,燈罩上描著形形色色的畫,諸如絕色美女、飛禽走獸、花鳥魚蟲之類的,到了夜晚,點(diǎn)起燈,襯著月色星空,格外美麗。
進(jìn)入鳳儀殿的門,正對面設(shè)了案幾,案幾上擺了一個甜白釉瓷瓶,瓶里插著花房新送來的百合,墻上掛著一幅美人圖,圖上的情形有些眼熟,一白衣美人懷中抱著幾枝紅梅,站在銀裝素裹里,格外出眾。
云摘一時看呆了眼,再三確認(rèn)了下,小聲翼翼道,“殿下,這畫中的女子,同您一樣,眼角有個朱砂痣?!?p> 楚梓兮淡笑一聲,沒有說話,進(jìn)門左邊一個極大的地方,放著書桌和書架,桌子上放了文房四寶,筆墨紙硯,書架上放的是楚梓兮從前看過的話本子。
右邊便是她常呆的矮榻,矮榻與寢房中間,用黃色的琉璃珠簾隔開,再往里走,屏風(fēng)后面,一個雕龍繪鳳的架子上,放著一顆碩大的夜明珠。
宮殿內(nèi)的一應(yīng)陳設(shè)都同以往大有不同,雕龍繪鳳的紅燭,金色的燭臺,明黃色的天蠶紗帳,難得一見的珍貴古玩,甚至連殿內(nèi)的柱子上,都雕上展翅欲飛的鳳凰。
一旁跟著的小公公帶她走完,忙不迭的問道,“殿下,您還滿意嗎?”
此等奢華,原不是她的本意,可這小公公想要邀功,楚梓兮的唇角溢出一聲冷笑,“本宮滿意不滿意不重要,陛下滿意就好?!?p> 眼見主子面色不善,小公公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結(jié)巴了兩句,嘴里也吐不出來一個字來。
云摘慌忙解圍,“殿下,您剛從靈安寺回來,想來是有些累了,不如咱們先回勤政殿休息?!?p> 楚梓兮略微思索了片刻,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道,“如此甚好,搬到鳳儀殿的事情,就等陛下回來再說吧?!?p> 那小太監(jiān)得了令,慌忙點(diǎn)頭,連連稱是。
入夜,京云宮,靜謐無比。
勤政殿,廊下,忽然閃出一道黑影。
來往巡邏的御林軍和值守的小太監(jiān)并未發(fā)現(xiàn)這道黑影,由著他潛進(jìn)了內(nèi)殿。
月色透過窗紙,清冷的灑在地面上,屋內(nèi)只聽得到微弱的呼吸聲。
那道黑影走到床邊,慢慢伸出了手……
臉頰上有冰涼的觸感,楚梓兮悠悠轉(zhuǎn)醒,看到來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聲音顫抖,“是你嗎?阿瑯?!?p> “是?!?p> 久違而熟悉的聲音,楚梓兮起了身,撲到他懷里,淚水慢慢淹沒了眼睛,“我以為……以為你死了?!?p> “在救你出苦海之前,我怎敢舍你而去?!?p> 在錦州城的荊門客棧里,元瑯調(diào)虎離山,瞞天過海,將血衣引到了懸崖,看似走投無路,被逼無奈,縱身一躍,實(shí)際上早有人將與他體型相似的尸體放到了崖下。
為的就是徹底擺脫血衣的追殺,好讓他日后行事方便。
“阿兮,要不了多久,天下和你,就會是我的?!?p> “不要再爭了,沒用的,元瑯,你帶我走,我們遠(yuǎn)走高飛,再也不回京都城?!?p> 他的手中一兵一卒都沒有,拿什么跟元郇爭,一旦事發(fā)功敗,他會死無葬身之地。
“我們走不掉的,他不會放過我們,他會追我們到天涯海角,至死方休。阿兮,我不會讓你跟我東躲西逃,浪跡天涯,只有殺了他,你我才能真正的在一起?!?p> “可是……”
楚梓兮還想說什么,卻被元瑯打斷,“阿兮,這是我最后的機(jī)會了。”
將所有的一切奪回來的機(jī)會。
也許是里面的人談話聲音過大,外面?zhèn)鱽砹藢m女小心翼翼的聲音,“殿下,您醒了?”
楚梓兮聽到這話,連忙喚道,“本宮無礙,只有些口渴。”
“那奴婢進(jìn)來給您倒水……”話音剛落,便聽到門吱呀一聲響了。
楚梓兮一驚,正欲開口阻止,元瑯卻放開了她,轉(zhuǎn)身,匆匆的說了聲,“兵符?!?p> 然后便從窗戶那邊離開了。
宮女捧了茶盞進(jìn)來,看到洞開的窗戶,有些詫異,她記得在皇后睡下的時候,她關(guān)了這扇窗戶。
楚梓兮接過茶盞,飲了口,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說了句,“今夜著實(shí)是悶熱的很?!?p> 宮女會意,忙不迭道,“奴婢讓冰庫再送些冰塊過來?!?p> “不必了,這樣晚了,明日再說吧,你退下吧。”
楚梓兮經(jīng)常在午夜驚醒,鬧出很大動靜,因此值夜的宮女已見怪不怪,只當(dāng)她做了噩夢,也不再深思,端過空茶盞,慢慢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