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長生就算用腦袋屁股加上腳指頭也想不到,這位看起來超凡脫俗的潘仙子,竟然就是傳說中大名鼎鼎的潘金蓮!
如謫仙般的鶴羽劍姬被盧景這么一吼,眼中閃過一道寒光,耳垂下的耳飾微微晃蕩,一個閃身出現(xiàn)在院子里。
她冷冷地把左手中拿著的包袱朝三人一狗扔了過來,正是夏長生落在宮里的背包。
夏長生想去接,斯明信卻搶身上去,一把抓住。
一股強風拂面,夏長生這才明白她把包裹丟過來的勁力已非普通人能承受,自己要是上去接,恐怕立即就會被折斷雙臂。
他暗自捏了把汗:“好狠的女人?!?p> “呵,小賤人,好大的脾氣,”盧景抱著手輕蔑一笑,仰著頭說道:“大爺們要吃飯,你這賤婢還不快去廚房里搭把手?非得我去光明觀堂找明靜雪當面對質(zhì)把你要過來當侍妾你才甘心?”
夏長生心頭一驚,要這么個危險的女人給自己打下手,他害怕自己會被她冷不丁在背后通一個窟窿,急忙道:
“就不麻煩潘仙子了?!?p> 寡言少語的斯明信吐出幾個字:“有我,放心?!?p> 盧景朝站在原地的潘金蓮瞪眼道:“還不快去!”
被潘金蓮宛如實質(zhì)的憤恨眼神一看,夏長生懷疑自己三人外加一狗已經(jīng)在她的想象中死上一百回了,而且還是一百種不同的死法。
潘姊兒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如風般飄然而來,閃入了廚房中。
夏長生滿懷無奈回到廚房,斯明信則一言不發(fā)的守在門口。
廚房中,落入凡塵的潘仙子站在角落,默默看著進來的夏長生,像是在詢問自己該做什么。
之前在酒店和醉香樓中當慣了廚師長,夏長生對用人倒也熟稔,更何況有斯明信這尊高手為自己助陣,他也沒了什么顧慮,嘗試著吩咐道:“請潘仙子切一盤瘦肉絲?!?p> 他話音剛落,潘金蓮一個閃身來到菜板前,二話不說立馬抄起菜刀。
夏長風估計潘金蓮只切過人,沒切過菜,在她用纖手握住菜刀時,一股凌冽的劍意迎面而來,讓人不得不暗中為菜板上單薄的豬肉捏了把汗。
不過好在潘姊兒修為超絕,即使是第一次拿起菜刀也得心應手,只見她手中刀光閃爍,連切菜的聲音也沒聽到,菜板上的一截新鮮豬肉已經(jīng)被切成一根根粗細均勻,并且肥瘦分明的肉絲,看起來十分悅目。
她這一手精湛的刀工幾乎讓夏長生目瞪口呆,要不是斯明信冷眼旁觀,他簡直想要五體投地外加拜師學藝了。
察覺到夏長生欽佩的眼神,潘金蓮微微仰頭,竟然顯得有些得意。
既然潘姊兒已經(jīng)露了一手,夏長生自然也不能示弱,拿起一個土豆,匕首似的菜刀上下翻飛,薄薄的土豆皮應聲而落。
三下五除二之后,幾個光滑干凈的土豆落在菜板上,夏長生手中不停,先是麻利的把土豆切成一個個均勻的小方塊,在土灶中添了一塊柴,關(guān)上火門。
緊接著,他抄起鐵鍋,倒入清油,撒入冰糖,待冰糖融入油中之后,把先前焯過水的排骨倒入翻炒上色,各種增香的配料也在此時放入。
當把一瓢清水倒入鍋中之時,一股沒有半點腥味的誘人肉香撲鼻而來,令人側(cè)目。
把切好的土豆放入鍋中,鍋蓋一蓋,那勾魂的香味頓時斷絕。
夏長生這一手紅燒土豆排骨雖然不比潘姊兒那神乎其技的刀工,但一串動作連貫流暢,絲毫不拖泥帶水,讓人看得賞心悅目,舒適非常,甚至會讓人生出“我上我也行”的錯覺。
看了一眼潘姊兒,夏長生微微一笑,從那歷經(jīng)磨難的背包里拿出一個塑料包,把些許白色晶體倒入了沸騰著的圓子湯中。
潘金蓮目光落在夏長生手中的白色晶體上,作為醫(yī)者,她對這些粉末瓶罐十分上心,不過礙于面子,她絕不會在星月湖賊寇的面前發(fā)問。
可不識相的夏長生卻自作多情的來了一句:“這叫味精,加入菜品中,可讓菜品鮮美異常,無毒?!?p> 誰問你了?潘金蓮移開目光,在心中冷冷一哼。
把三鮮圓子湯盛入瓷碗中,夏長生下意識地喊了一句:“上菜!”
喊完他才覺得不對勁,一道冰冷的目光掃過他的背后,讓他汗毛倒豎。
他剛想自己動手,香風襲來,他只感覺眼前一花,潘姊兒已經(jīng)不見了,桌上的瓷盆也不見了。
緊接著院子里穿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請潘仙子斟酒。”
“得趕緊了?!?p> 客人已經(jīng)開始喝酒了,夏長生又開始忙碌起來,先是用熱油酥了一盤花生米,又做了一道蒜蓉茄子,一盤熗炒鳳尾。
才剛剛做好這幾道菜,另一邊邊紅燒排骨也燉好了,連忙又起鍋上菜,中途還得注意給土灶添柴,忙得那叫一個不可開交。
重新體驗到當學徒時的滋味,夏長生十分感慨:當廚子不容易,一個人做廚更不容易。
把潘姊兒切好的肉絲在江南特有的甜醬中翻炒上色,六朝獨一份的京醬肉絲就這么出鍋裝盤了。
煎幾個薄餅搭在盤子邊上,夏長生端著這道新奇的菜走出廚房,卻發(fā)現(xiàn)盧景原來是雷聲大雨點小,桌上的菜品絲毫未動,酒也一點沒喝,只顧著調(diào)侃潘姊兒去了。
見忙碌了好一陣的夏長生出來,斯明信為他拉開椅子,說道:“請?!?p> 夏長生心頭一暖,依言坐下:“斯明大哥客氣了?!?p> 盧景笑道:“夏小子,你是岳帥后人,為人良善,我們既把你當做自己人,又豈能吃獨食?”
夏長生鼻子一酸,舉起桌上斟好酒的酒杯:“我先敬二位,以謝救命之恩?!?p> 言畢,將杯中清冽的杜康酒一飲而盡。
“好!痛快!”盧景大叫一聲,也端起酒杯仰頭飲盡。
斯明信平時極少飲酒,此時也不做作,朝夏長生微微點頭,舉起酒杯默默飲盡。
吃過了酒,眾人才拿起筷子,品嘗起夏長生的手藝來。
盧景夾起一塊燉爛的紅燒肉,斯明信則是夾起了一片蒜蓉茄子。
把顏色鮮明誘人的菜肴放進口中,無論是吃遍臨安的盧景,還是寵辱難驚的斯明信,都在心底默默叫了聲好。
........
“四哥,我沒說錯吧?夏小子手藝好著呢。”盧景夾起一顆酥香的花生米放進口中,花生的香味和味精的鮮味混合為一種獨特的醇香,讓人忍不住想多吃幾顆。
斯明信一言不發(fā)地嘗試著各種菜品,默默點點,連個“嗯”字也懶得說了。
看到兩人臉上陶醉滿足的神情,夏長生意識到這就是自己存在的價值。
讓食客感覺到滿足,廚師也能從中獲取快樂。
“我再敬二位一杯!”
......
“嗝~”
半個時辰之后,醉醺醺的盧景癱在椅子上,撫摸著自己圓滾滾的肚皮。
另一邊,斯明信把唯一剩下的三鮮圓子湯的湯底也給喝了干凈。
這一桌子的菜,就這么如風卷殘云般被吃得干干凈凈,一片菜葉也沒留下,甚至連杜康酒的酒壇子也被喝得涓滴不剩,其中大部分都進了盧景一人的腹中。
若不是礙于臉面,盧景恐怕會和往常一樣,把盤子舔得像剛洗過一樣。
斯明信也許是很久沒有如此痛快地大快朵頤過了,擦了擦嘴角,簡潔地吐出兩個字:
“好吃?!?p> 盧景一邊逗著小花,一邊說道:“夏小子,四哥已經(jīng)練氣辟谷多時,竟然能讓他吃得意猶未盡,還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啊。”
“過譽了,”夏長生笑笑,然后問道:“你剛才說到辟谷?這世上真有不用吃飯的人?”
斯明信答道:“有。”
“但是不多,”盧景接過話頭,“不過很巧,這院子里,除了你,我們?nèi)硕寄茏龅奖俟?,你說是吧,潘姊兒?”
夏長生看向一直默默無言的潘金蓮,心中感嘆道:這世上竟然還真有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啊。
“大爺問你話呢,裝什么啞巴?”盧景瞪著她問道:“告訴大爺,你能辟谷多久?”
被人當做使女呼來喝去,潘金蓮早已怒極,但終究也無可奈何,要怪就怪自己倒霉竟然被這群賊寇碰上了,要是這些無恥的家伙真的去往光明觀堂要人,她還真有些擔心。
沉默片刻之后,她冷冷答道:“三月?!?p> 夏長生覺得今天開的眼界要比他之前二十多年加起來的還要多,三個月不吃飯,那還是人嗎?已經(jīng)是半仙了都。
好吧,別人的名號還真是仙子來著。
“嘖嘖,潘仙子修為如此超絕,著實令人欽佩,”
潘金蓮緊了緊手中的鶴侶劍,像是要轉(zhuǎn)身離去。
“潘仙子請留步,在下有一事相求?!北R景起身叫住她,但是看對方執(zhí)意要走,連忙又加了一句:“也是最后一件,若是仙子肯幫我做成這件事,我盧景保證絕不去光明觀堂鬧事。”
潘金蓮果然停住腳步,冷冷看著幾人,等著盧景開口。
盧景走到夏長生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也不是什么難事,只需要護送這小子出城,并且送他登上唐國的船就行了?!?p> 這件事的確不難,潘金蓮沒有反對,只是在夏長生臉上多看了幾眼,說明她已經(jīng)答應。
只不過她想不通這群殺人如麻的岳賊余孽為什么會對一個廚子那么上心。
夏長生又傷感起來,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如今又要分別:“真的非走不可?”
斯明信道:“我從刑場逃離,惹得皇帝和太后大怒,此時那宋主多半已經(jīng)命人發(fā)下緝拿公文捉拿你,若再不走,讓‘六扇門’的捕快找到蛛絲馬跡,那時六朝之大,將再無你容身之處?!?p> “不錯,六扇門是六朝共同建立的衙門,鼻子之靈敏、手段之狠辣,被他們盯上就麻煩了,”盧景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xù)道:“夏小子,我也想多吃幾次你做的菜,可惜時勢逼人,日后,有緣再見吧?!?p> 說著,他從懷里摸出三個橙黃色的,大小不一的玉石,遞了過去:“這是龍晴玉,其中篆刻有法術(shù),如果有急事要聯(lián)系我,可拿一塊丟入水盆中,默念我的名字,即便相隔千里,你我也能看到對方的音容。不過要記住,相隔越遠,法力消耗越大,能說話的時間也越短,所以非到危機時刻,勿用。”
這么高級?!這不就是古代版的視頻通話嗎?
夏長生看著手中幾個不起眼的石頭,強忍住驚訝,默默點頭。
斯明信把夏長生的背包拿來,又遞了一封脹鼓鼓的信給他,說道:“關(guān)于在獄中所論之事,已經(jīng)列于信中,打開后該去何地你自會知曉。當然,你若不愿去,我等也不強求?!?p> 夏長生點點頭:“我知道了?!?p> “事不宜遲,你們現(xiàn)在就走,”盧景摸出兩撇小胡子貼在夏長生臉上,往他臉上撒了一把粉末,他立即從一個俊朗的年輕人變成了一個有些老氣,臉上長著麻子的中年人,“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是光明觀堂潘仙子的馬夫,說話硬氣一點?!?p> “盧大哥、斯明大哥,多多保重?!?p> 夏長生眼中含淚地摸了摸小花的狗頭,抱了抱它,“再見了,小花?!?p> 小花搖搖尾巴,舔了舔他的臉頰,從那一張乖巧的狗臉上可以看出他還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即將遠走高飛。
“一刻鐘后,西門坡,妙云堂?!?p> 用縹緲的聲音說出一個地點,潘金蓮如云般飄出墻外。
深深看了兩人一眼,夏長生背上背包,像即將遠行的游子似的朝兩人躬身行禮,狠下心,轉(zhuǎn)身朝一道門走去。
“那是茅房,門在這邊。”斯明信提醒道。
“哦...”夏長生撓撓頭,一溜煙跑了。
看著院門合上,斯明信朝盧景說道:“他身上有岳帥的影子?!?p> 盧景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有嗎?我怎么沒看出來?”
“我跟岳帥時間最長,最開始的岳帥,也和他一樣,天真純善,以為我不犯人,人就不犯我,可后來......說來可笑,當年叱咤風云,殺敵無數(shù)的武穆王,竟然暈血?!?p> 盧景也笑了起來:“所以每次上戰(zhàn)場岳帥都要戴上水晶墨鏡。”
斯明信點點頭:“六弟,我們不妨猜猜看,這個夏長生將來是會成為聲名遠播的大廚,還是像岳帥那樣的千古英雄?”
盧景眼珠一轉(zhuǎn),狡黠道:“可以兩個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