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少君朝潘金蓮行了一禮,淡然道:“師父生前共收徒十四人,我便是師父最后收的弟子,剛收我為徒的第二年,師父就去世了,后來都是掌教師兄和諸位師兄師姐在教導我。”
“自從十多年前,掌教師兄率軍去了塞外抵御真遼敵寇,我們便很少見面了。”
他的眼神突然一黯,“直到半個月前,藺師兄突然派人傳信過來,說師兄不在了,讓我找個地方開壇收徒...”
秋少君一屁股坐在灘涂石頭上,也不在乎身旁的兩人是否在聽,低頭喃喃道:
“師兄師姐們甚至沒有派人去塞外祭奠大師兄,就都各自忙著跑去龍池,吵著要當掌教去了,我不愿參合他們的事情,也不想收徒,只想去塞外,看看大師兄生前停留過的地方?!?p> 夏長生和潘姊兒對視一眼,看秋少君那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對他的懷疑瞬間煙消云散。
嘆了口氣,夏長生揭開鍋蓋,把一撮掛面下進沸水中,安慰道:“秋道長莫要傷心,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王大真人以身殉國,胸懷悲壯,當留名千古!”
潘姊兒詫異地看了夏長生一眼,似乎沒想到他還能說出如此慷慨激昂的話。
鍋里的水早已燒開多時,入水的掛面很快就熟了,夏長生麻利的擺出兩個海碗,手臂如幻影一般朝碗中放入不同的佐料,然后用筷子撩起熱騰騰的面條。
還真別說,自從被虞姬引氣入體,步入明臺之境后,他變沒變強不知道,倒是燒菜做飯的功夫長進了許多,使用起鍋碗瓢盆來更加的得心應手。每每拿到廚具,他心頭竟然有種充實的感覺。
如果說以前他做菜時能稱得上行云流水的話,那現(xiàn)在就簡直就是風馳電掣疾風驟雨了,動作快得驚人,像是怕別人學會他的手藝似的。
“也許盧五哥說的沒錯,我可以把做菜的功夫用到御敵(殺人)上?!?p> 在一陣令兩個高手都覺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的動作之后,夏長生將一碗熱騰騰的,加了蔥花和香油的清湯掛面送到秋少君面前,說道:
“凡事都要向前看,況且世事蹉跎,那里有空長吁短嘆?來,先干了這一碗再說。”
秋少君一愣,看這眼前冒著熱氣的海碗:“這...”
“少廢話,拿著!”
一不小心下多面條的夏長生一個人可吃不了那么多,倒掉又覺得可惜,正好,這天上掉下來的秋小子看起來和盧景一個樣,都是一副沒吃夠的樣子,就把他當成泔水桶好了。
捧著一碗光澤誘人,香氣撲鼻的蔥花面,秋少君面露苦色。
給自己也盛了一碗面條,夏長生幾筷子下去,吃得悉數(shù)作響,滿頭細汗,那叫一個舒爽。
看著大快朵頤的夏長生,已經(jīng)辟谷的秋少君咽了咽口水,說道:
“能給雙筷子嗎?”
“咳咳咳,抱歉抱歉...”被嗆到的夏長生這才想起光給了別人一碗面條,還忘了給筷子了,連忙告罪一聲,從包里翻出一雙衛(wèi)生筷。
......
爽快地吃完一碗前所未有的鮮美湯面,把湯底也喝了個干凈,夏長生和秋少君躺在河邊的草地上。
夏夜的風里蚊蟲甚多,兩人一邊“啪”“啪”地拍著蚊子,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你殺過人沒有?”秋少君大袖一揮,被他的真氣蕩成齏粉的蚊蟲灑落一地。
“算是殺過吧?!毕拈L生學著他的樣子蕩出真氣,卻只是掛出一股微風,還不如他用巴掌管用。
“我還沒殺過人呢......”秋少君眼中閃過不知道是羨慕還是苦惱的神色,“大師兄曾讓我不可妄殺人;而師姐卻說,我若不殺人,終究是個長不大的孩童,你說我該聽誰的?”
經(jīng)歷過一番苦楚的夏長生可不敢斷然教人不可傷人了,嘆了口氣,說道:“若無人惹你,你自然不必殺人;若有人要害你,你是殺也得殺,不殺也得殺了?!?p> “可我為什么不能跑?那樣他殺不著我,我也不殺他。”
“要是每個人都像你這么想就好了...”
夏長生拍打著蚊子,將自己在臨安所受的無妄之災一股腦的傾訴給了這個剛認識不久的小道長。
聽完夏長生的故事,饒是沒什么脾氣的秋少君也覺得憤憤不平:
“那宋國太后也太荒唐了,人有三魂七魄,命燈一滅,即魂飛魄散,再用活生生的人獻祭又有何作用?不但不能告慰已死的陰魂,反而逆天道而行,傷陰德害天理,荒謬至極!”
夏長生苦笑一聲,調(diào)侃道:“你若敢去臨安和太后理論,說不定我就不用逃了。”
秋少君突然坐起身,正色道:“比起要去遙遙塞外的我,夏施主你的處境更加危急?!?p> “???”
夏長生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
秋少君又道:“師姐曾言,君子貴人賤己,先人而后己;師兄也說過,路見不平拔劍相助;今夏施主身處危難,我豈能袖手旁觀?夏施主是要去唐國對吧?既然如此,我便和施主一同去唐國,路上定然保得施主周全。”
幸福來得太突然,以至于夏長生楞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連忙咳嗽的兩聲強壓住笑意,正色道:
“秋道長當以祭奠王大真人為重,此去塞外路途遙遠,道長莫要為我之性命而耽擱了時日啊?!?p> 秋少君連忙作揖道:“夏施主那里的話?救人一命,勝過三花聚頂,若能救得施主性命,掌教師兄定然欣慰。”
夏長生差點就笑出了聲,臉上卻是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
“如此,便多謝秋道長了?!?p> 遠在馬車上的潘金蓮默默聽著兩人的交談,一直冷冽的雙眸中也閃過一絲輕松。
......
夜色已深,秋少君還在草地上呆呆地看著天空中的孤月,夏長生倒鉆進了自己那從德清鎮(zhèn)買來的簡易帳篷,呼呼大睡去了。
據(jù)虞姬所說,隱藏在他記憶深處的《太一經(jīng)》會在他熟睡時自動運轉(zhuǎn),所以他也沒有過多在意,睡得也輕松。
睡夢中,夏長生夢到了今天早晨燒尸時的場景。
在這個可怖的夢里,那些被自己親手燒掉的尸體全都活了過來。
它們扭動著殘缺的骷髏架子,將驚恐的夏長生死死抓住,封住了他的口鼻,讓他動也動不得,更發(fā)不出半點聲音,只能任憑這群妖鬼似的骷髏將自己抬到一片腐臭的墓地,扔進了一個挖好的墓坑之中。
這墓坑似乎有海那么深,任憑他怎么攀爬,卻怎么也爬不到頭,只能看到地面上的骷髏們把空洞的臉伸進墓道,一張張殘缺的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可怖表情。
夏長生被愈來愈近的骷髏們嚇得一個激靈,猛然驚醒。
心神不寧的夏長生走出帳篷,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東方吐白,沒想到自己只做了一個噩夢的功夫,竟然就已經(jīng)過去了一夜。
那噩夢固然不是個好的征兆,但是一呼吸到早晨清新空氣,夏長生感覺渾身舒坦異常,連噩夢都拋在腦后,渾身數(shù)萬個毛孔似乎同時都在呼吸,神異的感覺令人如飄云端。
“希望變強不會變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