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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兮風起

破軍降世(四)

云深兮風起 沈筠兮 4985 2020-12-13 00:29:23

  玉衡說的,其實是這么回事。

  那是他們剛到靈墟不久,重寰和云兮之間還僅止于同榻而臥的時候。

  某天夜里,他們倆本都梳洗好了,正準備安寢時,云兮手腕上的莫失突然叮鈴作響,她知道是令玥又在喚她喝酒,便扔下重寰興沖沖赴約去了。重寰無奈,只得獨自躺在榻上閉目調(diào)息,剛?cè)脍は胫?,忽覺異樣,轉(zhuǎn)頭一看,身邊已躺著個風情萬種的女壁虎精,見他睜眼,便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扭動著身子道:“神君何必為個別別扭扭又無甚情趣的女仙如此自苦,她不愿意侍奉神君,妾愿意啊...”

  她正說得起勁,云兮不知為何忽然返回,推門進來見此情景,先是一愣,接著道了聲“打擾”,便關(guān)上門退了出去,重寰心道不好,想要去追,那壁虎精卻將他纏得甚緊,一時竟無法擺脫,就在他急得都要將瑯環(huán)祭出來時,云兮又推門進來了,也不多話,祭出隨風便朝那壁虎精劈了下去。

  那妖精反應(yīng)也算是快的,只被隨風斬下一截尾巴,之后就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云兮這番舉動自然將重寰嚇得不輕,倒不是因為看到這個后來眾女子口中的“母老虎”下手這么...呃...果斷,而是要在這靈墟境中祭出法器會消耗元神,她本就虛弱,如今貿(mào)然出手,必有損傷。

  果然,那劍一劈出去之后,云兮便暈倒在他懷中,還連著昏睡了好些天,醒來后懵了半日,對他說的第一句話竟是:“我以為上神被那壁虎精迷惑了,擔心她趁機騙取你的修為,才貿(mào)然出手,上神可不要介意?!?p>  重寰苦笑:“我不介意,多謝你一番苦心?!?p>  她想了想,又語重心長地道:“上神這般風姿,天地間有許多女子想要托付身心,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這里面,自有真心愛慕上神的,可也不乏想要趁著歡好之際,盜取你修為的,上神應(yīng)當仔細甄別才是,不要什么樣的找上門,都只管照單全收?!?p>  重寰哭笑不得,嘆著氣淡淡道:“不用甄別?!?p>  云兮見他像是滿不在乎的樣子,腹誹道,我這可是為你好,你實在不聽就算了。因此沉默了一會兒,可到底還是沒憋住,又苦勸道:“上神不要覺得自己有幾十萬年的修為,別人隨便盜取一點也無所謂,所謂千里之堤毀于蟻穴...”

  可她話還未說完,嘴便被重寰的吻堵住了,掙扎無果,只得順從,也很快就被他吻得情思綿綿,最后靠著靈臺僅剩的一絲清明,才從他懷中掙脫開來。

  重寰知道,她心里那道坎兒還沒邁過去,只得努力穩(wěn)住心神,伸手撫住她的臉,盯著她的眼睛幽幽道:“我說不用甄別的意思是,弱水三千,我取你這一瓢飲就夠了,別人不會有那個機會?!彼f著長長嘆了口氣,“可憐我一把年紀了,還總要像個愣頭青一樣把話說得那么直白,你才領(lǐng)會得到?!?p>  云兮望著他萬分真誠的眼神,心中動容,聽到末一句,又覺得有些好笑:“上神這個樣子也好意思自稱上了年紀,叫太清天尊他們情何以堪?!?p>  重寰笑道:“我還有個三十六萬歲的樣子,你要不要看一看?!?p>  云兮有些愕然,頗為認真地思索了一番后,擺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這個樣子就好,這個樣子就好?!?p>  于是這件事就算完了,只不過后來玉衡不知怎么得知了事情的經(jīng)過,就老拿這事來揶揄重寰,還總吵著要看他“三十六萬歲的樣子”,重寰被他吵得煩了,扔給他一句,“你自己去萬華鏡那邊照照就知道大概什么樣了?!?p>  玉衡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跑去照過,從那開始突然就特別注重保養(yǎng)起來,人前人后,隨時隨地都要保持他英俊瀟灑的儀態(tài),倒是更加把令玥迷得七葷八素。

  至于隨風,既然都祭出來了,自然要物盡其用,云兮略一思量,干脆把它化作一把小刀,扔給依依削土豆了。

  那之后,自然時不時還會有些不識趣的女子找上門,重寰對那次的事心有余悸,每每都趁云兮發(fā)現(xiàn)之前,將她們盡數(shù)轟走,卻終究難免因一些她們有意無意遺留的手帕、發(fā)簪、頭發(fā)絲,甚至是床榻上衣袂間的異香之類,半夜了還被云兮趕出屋子??蓱z他堂堂天樞上神,漫漫長夜無處可去,竟只能找玉衡或安修遠喝悶酒打發(fā)時間。

  還有就是兩百多年后的某天,云兮和令玥聽說人間那個傳遍了三界的新戲本子要在靈墟最熱鬧的酒樓排演,便毫不猶豫地扔下重寰和玉衡這兩個“礙事的男神”,帶著依依一同鑒賞去了。他二人早已習慣整日與人雙宿雙棲的時光,這忽然落了單,竟然有些手足無措,于是一同釣了半日魚,下了兩盤棋,喝了三巡酒,眼看暮色四合,實在百無聊賴,只得各自歸家。

  重寰照例去山澗中沐浴更衣,回來推開房門就見榻上赫然躺著一只狐貍精。

  她渾身上下只纏繞著一條輕紗,略遮住羞處,倒比完全赤裸的身軀更令人浮想聯(lián)翩,弄得重寰這樣見多識廣的尊神都是一驚,想也不想,祭出瑯環(huán)便劈了下去,還好那狐貍精反應(yīng)夠快,倏地一下逃了,只在空中留下幽怨之語:“神君怎的這樣不解風情,便是看不上妾身,下手也不用這么狠吧?!?p>  重寰卻顧不上就此發(fā)表什么感慨,只是覺得太可怕了,這要是讓那個醋壇子知道了,后面的日子可怎么過。正想著,忽然注意到地上掉落了一小撮頭發(fā),應(yīng)當是剛才被瑯環(huán)削斷的,趕緊仔細斂起來,正思索著如何才能毀尸滅跡時,就聽到外面?zhèn)鱽碓瀑夂鸵酪赖托χ穆曇?,心里一慌,連忙將手中的頭發(fā)盡數(shù)扔到窗外,下一刻云兮已經(jīng)推門進來了,抬頭便見他正不尷不尬地立在窗邊,手里還提著瑯環(huán),表情雖與平日沒有什么區(qū)別,眼神卻有些發(fā)虛,再一聞屋中的味道,心中便猜到了七八分,立刻覺得好氣又好笑,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只淡淡對依依道:“你不是老說那把砍柴刀不好使嗎?這不,神君給你找了把好的?!闭f完從重寰手中拿過瑯環(huán)遞給依依,讓她去劈柴燒水,之后就坐到妝奩前,拔掉簪子,拆開發(fā)髻,緩緩梳理著一頭青絲。

  重寰知道,她多半看出些什么了,只得悄悄嘆了口氣,默默坐在榻邊,眼睛還不住往她這邊瞟。

  不多時,依依提了熱水進來,云兮便道,“我要沐浴,神君是不是先回避一下?!?p>  重寰輕輕嘆了口氣,起身踱到屋外,也是的,這屋里的狐貍騷,恐怕連依依這樣嗅覺不甚靈敏的鮫人都早聞出來了,看來今夜又只能出去找人喝酒了。

  正當他坐在廊下思考著是去找玉衡還是安修遠時,依依已經(jīng)從里面出來,對他行禮過后,出門躍入水中,很快悄無聲息。

  但她剛才出來后并沒有關(guān)門。

  重寰心中一動,閃身進屋,見云兮正坐在妝奩前,盯著手中的一個小罐子發(fā)呆,趕緊掩上門,走過去擁住她,低聲道:“夜深了,快睡吧?!?p>  云兮沒有動,只是打開了那小罐的蓋子遞到他面前,幽幽地望著他,輕聲問:“好聞嗎?”

  重寰笑著接過來,拿到鼻尖嗅了嗅,合上蓋子搖搖頭:“不怎么樣。”

  這個青丘狐君調(diào)制的鎖魂香,幾十萬年了也不換換配方,他不知聞了多少回了,初時是有些心動,但一見用香那些女子,便對這香的印象也不好起來。

  云兮有些意外:“不是說男神聞了這個味道都會...都會...”

  “都會什么?”

  “都會...很...沖動...”

  “是嗎?倒不覺得呢?!敝劐菊f著,將那小罐往妝臺上一擱,伏在她耳邊呢喃道:“我只有聞到你身上的香味時,才覺得很沖動啊?!?p>  云兮脖頸間被他呼出的氣息吹得癢癢的,不由地紅了臉,垂下頭,再抬眼偷瞄他時,正對上他有些迷醉的目光,心中泛起絲絲漣漪。

  重寰看過云兮冷清的樣子,迷糊的樣子,羞澀的樣子,卻從未見過她這般神態(tài),媚而不妖,楚楚動人,眸中似有千萬縷情絲,已牢牢綰住了他的心。

  于是他混合了粗重呼吸的吻,如疾風驟雨般向她襲來,讓她根本無暇多想,更沒有注意到他抱起她時,廣袖將那小罐掃落的響動。

  而那小罐,在地上骨碌碌滾了一圈之后,便不知藏到哪個角落去了。

  軍營中再次吹響的長長號角,將重寰從回憶中喚醒。

  袁浠還是重新披甲上陣了,只是這次,她一直坐鎮(zhèn)中軍,赫德的庶長子胡突則領(lǐng)著他留下的精銳部隊,和周邊幾個小部族前來搶掠的騎兵廝殺作一處,不多時,那些騎兵便被打得潰不成軍,四散奔逃。

  胡突想要率兵追擊,卻被袁浠制止,他十分不服氣地嚷道:“小閼氏不是力主將這些小部族全部收編嗎?此時為何不乘勝追擊?”

  袁浠道:“王子難道不曾聽過“窮寇莫追”這句話嗎?這些部族雖小,戰(zhàn)力卻都不弱,如今是各自為政,所以才會一擊即潰,若是真被逼急了聯(lián)合起來,你面對的就會是就是一群餓狼,想要降伏他們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需得徐徐圖之?!?p>  胡突不以為意地哂道:“我看你就不是真心為我匈奴做事。嘴上說得比誰都好聽,一到要上戰(zhàn)場了就裝病不肯賣力,如今放著大好的機會不好好把握,分明就是為了拖住我父汗不打你們靖國而已?!闭f完竟不再理會袁浠的勸阻,自顧自帶著親兵追了過去。

  袁浠領(lǐng)兵多年,什么陣仗沒見過,知他此番必定要吃大虧,然而兵權(quán)在他手上,自己也是無力阻攔。果然,不久之后就有人來報,說胡突被圍,情勢危急,袁浠聽了,只得從兵器架上挑了一桿最輕的長槍,翻身上馬,帶兵馳援。然而幾輪苦戰(zhàn)之后,不僅沒能救下胡突性命,手下的精銳還折損了大半。

  袁浠知道,這種情勢之下,若不能給赫德一個交代,后果不堪設(shè)想,不僅自己的小命保不住,很有可能還會引發(fā)匈奴與靖國的大戰(zhàn),到時又是生靈涂炭,因此不得不使了點計謀,先瓦解掉那些小部族的軍事聯(lián)盟,再以最快的速度集結(jié)大軍,挨個對他們發(fā)動進攻,所到之處勢如破竹,不到三個月,便將他們收編得差不多了,卻又故意留下一兩個佯裝久攻不下,為靖國拖延著時間。

  等靖國在南疆的戰(zhàn)役差不多結(jié)束時,她才發(fā)出兩封書信,一封是發(fā)給赫德的戰(zhàn)報,陳述先前她故意隱瞞不報的胡突之事,以及即將完成的統(tǒng)一,請他立刻回來主持大局。

  另一封則是發(fā)給開陽的密函,告訴他自己此番已是油盡燈枯,無力再助他完成計劃,讓他早做打算。

  袁浠對開陽所言并不夸張,她不過肉體凡軀,之前遭遇彤蛾的妖刀,已是毀滅性的損傷,全靠那枚金丹才能茍延殘喘,其后又被赫德那樣殘暴地對待,失去孩子,即便早已經(jīng)過了戰(zhàn)爭的洗禮,她終究還是個弱女子,身心受到的打擊也可想而知,怎么禁得起之后這連續(xù)數(shù)月的沙場征戰(zhàn)呢。

  只有阿蘿知道,她在人前的那份精神都是裝的,一到了無人處,便立刻倚在榻上無力動彈,到后來更是咯血不斷,急得她每每含淚嘆息:“女兒家何苦管這些閑事,這天下興亡,不應(yīng)該是匹夫之責嗎?!?p>  頭幾次,袁浠只是笑笑,后來忍不住跟著嘆道:“你說的是,這世間哪個女子不希望一生被人珍藏呵護,免她驚,免她苦,許她一世安閑無憂,可哪有那么容易。別的人不說,像我,生來就注定了沒有這樣的命,便是再怨艾也無用,所以你呀,也沒有必要老把這些話放在嘴里念叨來念叨去,說得大家都不痛快。人都說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有些話自己心里有數(shù)就行了吧?!?p>  此言一出,阿蘿便不敢再有類似的言辭,怕袁浠聽了傷懷,令玥也是紅了眼圈,連連道:“這是作了什么孽!”

  好在這樣的日子沒有過多久,袁浠的生命很快走到了盡頭。

  那天夜里,天上又下起了大雪,袁浠發(fā)著高熱,喃喃地問:“阿蘿...又下雪了嗎?我都聽到...竹枝...被雪...壓斷的聲音了?!?p>  阿蘿含淚道:“小姐聽岔了,這茫茫大漠,哪里來的竹子,家里才有呢?!?p>  袁浠想了許久,才又喃喃道:“你從前...倒是沒有...這樣稱呼過我?!卑⑻}聞言,心如刀絞,卻不敢哭出聲,此時袁浠又道:“一直...聽別人說...人到臨終時...都會想家...可我...到現(xiàn)在...也覺得自己...沒有家...沒有...一個可以...歸去...的地方?!?p>  阿蘿強忍著悲痛勸慰道:“小姐說的哪里話...大靖不是家嗎,將軍府不是家嗎?”

  袁浠氣息越來越微弱,斷斷續(xù)續(xù)道:“將軍府...是袁氏的...府邸...沛霖...是母親的...傀儡...大靖...是陛下...的大靖...袁浠...是陛下的...棋子...不是家...沒有家...”

  她說完這一段,停了好久才又道:“阿蘿...我死后...不回靖國...不葬...匈奴...燒作灰...隨風揚...”說完,閉上雙目,眼角滑落一滴清淚,再無聲息。

  阿蘿聽到最后,已哽咽不能言,見她沒了聲息,便伸出顫抖的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待確定她斷氣之后,終于嚎啕大哭起來。

  令玥也嚎啕大哭起來,哭得玉衡心里也是十分難過,只得拍著她的背柔聲撫慰道:“好了好了,都結(jié)束了,這會兒重寰也該接到云兮了,飲過忘情泉,也就塵歸塵土歸土了?!毖援呌謬@了口氣道,“幸而他不在,否則見了她這樣,該如何心痛呢?!?p>  令玥氣結(jié):“他如何心痛,這一切還不都是因為他,痛死他也活該?!?p>  玉衡又嘆了口氣:“你們都不懂他,以為他把云兮弄來,只是為了占住破軍的星位,再通過她找回若華,其實他思慮從來都最重,想到的未必有這么簡單,至于之前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大局,畢竟云兮身上有若華的仙澤,只有她盡快承繼破軍星位,諸天星運,三界秩序也才能恢復正常。你也曉得,北辰宮的神君們抖著最大的威風,干的是最苦的差事,動不動就要輪回轉(zhuǎn)世,云兮定了神職以來的辛苦,我們這些不相干的看著都心疼,更何況重寰這次是動了真情的,心中還不知道如何煎熬呢,你又何苦總?cè)ゴ了耐刺帯!彼f話間,已收到重寰的密語,便伸手拭去令玥腮邊的淚痕道:“走吧,重寰說他已接到云兮的元神,我們可以返回天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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