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甜嗎”

　　連休兩周的田蕊，迎來了春節(jié)假后的第一個工作日。剛到學校，貞貞和幾位老師就圍了上去，詢問田蕊的心態(tài)調(diào)整得如何。

　　對于汪太太的事情，田蕊雖是當事人，但畢竟不是親歷者，實在想象不出那天的實況有多么慘烈，對自己影響有多大，所有其實根本沒有什么心不心態(tài)的問題。

　　可幾位老師你一言我一句，眉飛色舞唾沫橫飛的，把汪太太潑辣霸道的一面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活像是電影里舊社會的農(nóng)村，叉著腰罵街的老姑娘。

　　田蕊被幾位老師的“表演”逗得哈哈大笑，差點忘了從家里帶來的特產(chǎn)。

　　“小蕊，你一個人大包小包給我們拿這么多?！必懾懻f。

　　“真是，人家小蕊老師男朋友天天準點兒接送，多少都不在話下呀?！闭f這話的是一位教少兒主持的老老師，剛剛唾沫橫飛組的絕對主力。

　　“沒有啦，他這兩天沒空搭理我，我自己來的?！碧锶镫S口回答。

　　“小蕊老師真是好福氣，男朋友天天接送?！绷硪晃荒昙o稍大的老師附和著，完全沒理會田蕊說的話。

　　田蕊笑著沒有再說話，她非常不喜歡這種幾個女人圍在一起聊天的感覺。這樣的聊天內(nèi)容，無非是無聊的談資，話語里夾雜著嫉妒或是得意。

　　說起勝宇，上次遇到田蕊的師哥周蔚以后，整個人像是轉(zhuǎn)了性，連著幾天都忙得見不著蹤影。

　　那天晚上勝宇開著車表現(xiàn)出少有的嚴肅，對田蕊說：“我要變得優(yōu)秀，才不怕你被搶走?！?p>　　田蕊不知道為什么勝宇如此有危機感，或許是因為愛吧，因為真心喜歡才害怕失去，也或許曾經(jīng)失去過所以現(xiàn)在很珍惜，過去……誰又知道呢。

　　田蕊想到了藍可出現(xiàn)的時候，當時的自己也是這樣，愛總會讓人患得患失。

　　這時，田蕊口中的死眼鏡來了。

　　“田蕊老師，好久不見，班上的學生天天都來問我，小花老師什么時候給我們上課呀。”

　　“這幾天辛苦程老師了。”田蕊嘴上客氣的說著，心里卻翻著白眼。

　　其實程老師人很不錯，專業(yè)過硬為人謙遜。可惜一身江一然這種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氣質(zhì)，田蕊只能惡其余胥。

　　“應該的，接下來幾天也要辛苦田蕊老師了?！背汤蠋熞贿呎f著一邊準備下堂課的東西。

　　一連休息了兩周的田蕊，有點進入不了工作狀態(tài)，看著窗外剛發(fā)芽的樹出了神。

　　南方的樹木在冬天是不會掉光葉子的，春天那些未被北風吹落的枯葉和新芽一起迎接著春天的到來，像是老人帶著小孩一起坐在山頂，期待初升的太陽。

　　田蕊看著，不由自主地在速寫本上畫了出來，田蕊在想啊，“音樂家是把看到的美譜成曲，而作家是行文，畫家則是繪成畫，藝術(shù)是獨立的自我表達，有時也是融匯相通的。”

　　很快，田蕊調(diào)整好狀態(tài)，就去上課了。

　　放假一時爽，補班火葬場。一天下來自己的課時加上程老師的課時，田蕊覺得自己口干舌燥、精疲力盡、腰酸腿軟，站著都能睡著。

　　終于熬到下課，田蕊坐在教室等著勝宇小迪迪來接，就像班上的同學等著爸媽來接一樣，田蕊和幾個小朋友一起聊天，比起上午和辦公室的老師虛偽的對話，田蕊非常喜歡和他們說話，因為童言無忌，彼此間說話都不會猶豫再三，有什么說什么不需要偽裝。

　　送走了最后一個學生，田蕊的“家長”還沒有來，正在這時，一位學生家長倒是帶著自己的孩子找來了。

　　“您就是教畫畫的老師對吧？”

　　“我是，您是……”

　　“我是王梓馨的媽媽?！泵媲斑@位家長自我介紹。

　　“您好。”田蕊在大腦里搜索這個學生的名字，自己好像沒教過她吧，“請問有什么事嗎？”

　　“是這樣的，我們小孩三天丟了兩塊畫板，問她怎么回事，也不說，問丟在哪兒了也不知道?！?p>　　“您的意思是？”

　　“這個事情我在群里反映過，你們在群里說會處理，可是今天畫板又不見了，而且剛買不久的水粉顏料也不見了，如果只是丟一兩次我覺得是我們家梓馨丟三落四，可這一直丟，我懷疑這學校有人手腳不干凈。”

　　“梓馨媽媽，這個的話我明天上課問一下其他同學，看有沒有撿到好嗎？”

　　“您覺得是有人撿到嗎？問了有用嗎？這分明就是偷！”梓馨媽媽的嘴像機關(guān)槍一樣，“我覺得，你們做老師的除了教孩子畫畫，更應該樹立孩子正確的行為習慣，這是第一，第二發(fā)現(xiàn)不當行為，大家第一時間反饋，我在群里反饋后你們根本沒有任何進展任何反饋，師者傳道授業(yè)解惑，培訓班的老師也是老師，難道你們就只是收錢教畫畫嗎？這樣是沒有師德的！”

　　“梓馨媽媽，我這一段時間都在休假，您說的這個事情我確實不知情，我明天跟同事和班上的學生了解一下再給您答復，可以嗎？？”

　　“你這是在踢皮球嗎？明日復明日，那天群里你們的老師也說明天，你看著都多少天了，是欺負我沒脾氣嗎？”

　　這時勝宇正好走進來，田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示意自己現(xiàn)在有事，讓他去外面等。

　　梓馨媽媽瞥了一眼門外，繼續(xù)說道：“現(xiàn)在是我們家梓馨的東西被偷，之后肯定會有更多孩子的東西被偷，你們就安裝一個攝像頭，看一看到底是誰，這是最短時間解決問題的辦法，及時糾正孩子也是幫助孩子，俗話說‘小時偷針，長大偷金’，最后我覺得找出喜歡偷東西的小孩，就得單獨找他們家長溝通，配合教育，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希望你們加強一下管理，也不是對其他孩子有偏見?！?p>　　本就非常疲憊的田蕊，沒想到臨走前還遇到一個家長整這么一出，她理解眼前這位媽媽，她言下之意是孩子東西被偷需要找出這個人，可這么多人偏偏只有她一個人被偷，肯定會想自己孩子是不是在學校被欺負了。

　　田蕊知道她找上門來除了剛剛說的那些，還有是為了發(fā)泄情緒。這個孩子應該是程老師班上的，休完假第一天上班，就頂包被人一頓罵，田蕊心里喪極了，卻依舊笑著，“梓馨媽媽，我明白您的意思。您看這樣行不行，我馬上去了解一下事情的始末，給您目前的調(diào)查結(jié)果。”

　　“好，我在這等著?！?p>　　田蕊走出教室，往辦公室走去，勝宇也正在那里等她，“稍等我一下，處理一些事情。”說著田蕊拿出手機打電話。

　　“嗯?！苯淌译x辦公室不遠，大家都已經(jīng)走了，學校很安靜，勝宇一定聽到了梓馨媽媽說的話，但他沒有多說什么，只是伸出一只手握著田蕊沒有拿電話的另一只手。

　　“喂，程老師，我想請問一下，你們班上的那個王梓馨……”

　　“哦對！我忘了跟你說，她媽媽前幾天在群里說她老是丟東西，我說我調(diào)查一下給她結(jié)果。我去問梓馨還記得最后放哪兒了，結(jié)果根本不是她的畫板什么的被偷了。”

　　“什么？”田蕊疑惑。

　　“不是我們培訓學校，是他們學校的班上，梓馨的一個同學，很喜歡畫畫，家庭條件可能不是太好，家里不讓那孩子學這些，所以梓馨就把畫板和水彩顏料送給了這個同學，回去她媽媽問她她不敢說，就說丟了?！?p>　　田蕊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那個，她怕媽媽知道了罵她，所以我跟梓馨說了會替她保守秘密。”

　　“可是她媽媽已經(jīng)找來學校了，她一口咬定是班里的學生偷的，并且要我們找出小偷是誰?！?p>　　“這么嚴重嗎？”

　　“孩子的事，你覺得在家長眼中會是小事嗎？”田蕊想到程老師說這句話的樣子，瞬間想到“渣男”，氣不到一處來，“行了，我知道怎么處理了，先掛了，人家還等著?！?p>　　“那個?！碧锶飳χ鴦儆钫f，“我要跟教室那個小孩的媽媽單獨說點事，交給你一個任務?！?p>　　勝宇點點頭。

　　“我跟她媽媽說事情的時候，你就去陪那個小女孩說說話，反正別讓她一個人呆著就行。”

　　“好?！眲儆顩]有像平時一樣戲謔，關(guān)鍵時刻還是個靠譜的好迪迪！

　　田蕊走回教室，“梓馨媽媽，我能單獨和您聊一下嗎？”

　　這時梓馨非常警惕地看了一眼媽媽，同時勝宇走了進來，“你叫梓馨嗎？老師跟你媽媽說事情，哥哥陪你玩好不好？”

　　就這樣兩人互相配合著，一個應對家長，一個陪著孩子。

　　“梓馨媽媽，事情的始末我已經(jīng)了解清楚了?！?p>　　“嗯，是誰偷的?！辫鬈暗膵寢屩焊邭獍骸?p>　　“我想先問您一個問題，您覺得梓馨是一個善良的孩子嗎？”

　　“當然?！辫鬈皨寢屨f出這話的時候滿臉驕傲。

　　“那您肯定希望梓馨能一直保持這份善良，是一個樂于助人的孩子是吧？”

　　“老師您不妨直說。”

　　“梓馨的畫板沒有丟，顏料也沒有，她只是送給了一個跟她一樣喜歡畫畫可是沒有條件買這些東西學畫畫的她學校的同學?！?p>　　梓馨媽媽很震驚，似乎有點接受不了另一個版本的真正的真相。

　　“我剛剛問了上梓馨水粉課的老師，他說梓馨跟他說了真相，并且決定幫梓馨保守秘密。我覺得您應該很開心自己有這樣一個善良樂于助人的女兒吧。”田蕊開始給梓馨媽媽找臺階下。

　　“那她不是丟了兩個畫板嗎？”梓馨媽媽納悶。

　　“另一個畫板沒有丟，她放在班里了，興許是您問她的時候，她一緊張一著急習慣性的也說丟了。能教育出這么優(yōu)秀的孩子，您作為母親真的很了不起。”田蕊開始轉(zhuǎn)移話題。

　　估計想到了質(zhì)問孩子時候暴脾氣的自己，梓馨媽媽沉默了一會兒說：“原來是這樣。”

　　“希望您可以不去責怪她，讓這變成她的小秘密?！?p>　　“當然，謝謝老師，這么晚，我們家孩子給您添麻煩了。”

　　“沒事，應該的?！?p>　　很快梓馨的媽媽帶著梓馨離開了學校，田蕊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整個靠在勝宇身上。

　　“剛剛聽到她說你，我真的好想沖進來，這個臭婆娘居然敢兇我老婆？！”勝宇恢復了平日的模樣。

　　“那你怎么不沖進來？幫我弄她？”田蕊也配合著勝宇。

　　“因為我知道你能解決，而且我要是沖進來，這就是另一個事情了。”勝宇略帶委屈地語氣說著。

　　“嗯，關(guān)鍵時刻，靠譜，勝宇迪迪哪兒幼稚了?！碧锶锶嗔巳鄤儆畹念^發(fā)。

　　“你走開?！眲儆畲虻籼锶锏氖?，“你干脆辭職吧，我養(yǎng)你?！?p>　　“我神經(jīng)病啊，要你養(yǎng)我？”

　　“我就看不了你受委屈?！?p>　　“沒事，我說不過你的時候，委屈得還少嗎？”田蕊笑著問。

　　兩人吵吵鬧鬧地走出了學校。

　　隨著春天的到來，夜晚的風已經(jīng)沒有了冬天的那份寒意。

　　“我們走走吧？”田蕊說。

　　“嗯……”

　　兩人一起走著，田蕊心里其實很低落。

　　“我其實覺得好委屈，劈頭蓋臉一陣罵，最后她還說得像個好人一樣?！碧锶锉г怪蝗幌肫鹪谟螛穲@給勝宇買了很多糖果，于是伸出手抬頭看著勝宇，“給我，我要吃糖?！?p>　　“這么胖了還吃糖?！眲儆铋_著玩笑，他知道田蕊只是想宣泄一下內(nèi)心的委屈和苦悶。

　　“我不，我的人生太不順心了我需要吃糖，讓它變得甜一點?！?p>　　“都有我了還不夠甜？”勝宇走到前頭，轉(zhuǎn)身問。

　　“臉皮厚，快給我！”

　　“兜里自己拿?！眲儆罴涌炝四_步，走到更前面。

　　“明明你手就在兜里也不知道掏出來給我?！?p>　　田蕊砰砰跳跳地沖到勝宇面前，伸手掏衣服上大大的口袋里的東西，什么都沒有。

　　瞬間，衣兜里的手被緊握住，勝宇偏頭對上田蕊驚愕的雙眼。雙眸對視，田蕊心臟跳得砰砰快，小鹿亂跳著空氣里飄散著粉色的泡泡。

　　勝宇笑著問：“甜嗎？”

　　田蕊吃了一驚，結(jié)結(jié)巴巴回答：“甜……甜?！?p>　　“其實還可以更甜的?！?p>　　“啊？唔……”

　　勝宇的吻堵住了田蕊吃驚的嘴。

　　今晚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