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日嶺山深峰險，一年中又將近三分之一的時間處處是積雪，深山老林之中，只有寥寥幾戶獵戶居住。天氣嚴寒加上戰(zhàn)亂頻繁，獵戶們紛紛閉門不出，閑居家中。
這日日頭西斜之時，峰中一戶有七口人的獵戶家忽而迎來不速之客。那家一個少年去后院柴房抱了一捆柴火，正往回走，就見遠遠地過來了個人影。他久未見外人，好奇地躲在一邊觀望，見到一黑袍男子背著個絳衫女子緩緩行來，那女子面色蒼白，雙目緊閉，似是身受重傷，身上還有幾處未及卸下的銀甲。驀然，那男子發(fā)現(xiàn)了藏起來的少年，冷笑一聲，伸手折下一截短枝射了過去，少年慘叫一聲，頭頂汩汩流出鮮血，倒了下去。
這兩人正是商忘川與林晚。商忘川剛一走近，獵戶家中就躥出一個手持鋼叉，被喊聲驚動了的男人。他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被商忘川閃身劈手奪去鋼叉，又被反刺一叉，也丟了性命。商忘川停在門口，抖了抖自己和林晚身上的雪，抱著她進了屋。里屋門口便是兩張空著的座椅，其他五個老小正圍著火堆取暖。見到出去的兩個家人變成了不懷好意的陌生人，一時間愣住了。商忘川將林晚放在一張坐椅上，轉(zhuǎn)身一掌便結(jié)果了離他最近的小姑娘，又空手接下另一名獵人插過來的鋼叉，一指打入其百會穴，使得那獵人毒發(fā)斃命。
余下三人兩老一少，無甚力氣，見狀驚恐大喊起來，紛紛向外屋奔逃。商忘川先輕輕舒臂擒住那少婦，一指了結(jié)。然后一腳將老翁踹倒在門檻上，提掌擊殺了老婦。不過幾息的功夫，這一家七口竟要全部命喪他手！
商忘川慢條斯理地提起那嘴角抽搐的老翁，正欲痛下殺手，忽聞身后林晚有氣無力道：“住手……”他霎時一驚，回頭望去，見林晚被火一烤，竟是悠悠轉(zhuǎn)醒。他微一蹙眉，心道，“小師妹醒得真不是時候，這可麻煩了?！彼畔吕衔?，輕輕搖頭：“我們的行蹤不能暴露，這老東西留著也是禍害?！?p> 林晚看見屋內(nèi)橫尸之景，眼角劇烈跳動了數(shù)下，冷聲道：“不可濫殺，住手。”
“別把我當成你手下那幫將士號令。”商忘川聞言微有不悅，“人命本微，多一個與少一個又……”
“夠了！”林晚怒喝一聲——其實根本沒多大聲音，她本就沒什么力氣了，“這幾天死的人……還不夠多嗎？”她試圖去拉商忘川的手，結(jié)果身子一傾，險些跌了下來。
商忘川默然看著她在椅子上喘息了良久，半晌，似是自嘲一般，一掌將那老翁打出了門外，嘲諷道：“你倒是個幸運的廢物，至少我這又愚笨無知又鐵石心腸的小師妹還肯救你?！彼凰﹂L袖，不再搭理老翁。
那老翁死里逃生，手腳并用地向外爬去，正當他要連滾帶爬離開兩人視線時，忽然慘呼一聲，直直跪在地上，雙手用力扼住了自己的喉嚨，面目猙獰可怖。他的身子扭曲成各種不堪的形狀，最后一口血噴出，倒地而亡。林晚目瞪口呆，想起商忘川打他那一掌，登時醒悟，惱怒道：“你下了毒！你……你……”她本就傷重纏身，受此刺激，一個不濟又昏了過去，氣若游絲。商忘川面色一變，一步?jīng)_上搭上了她的脈搏，苦笑一聲，從她身上取了些所剩無幾的丹藥，用水化開灌了下去，似諷似憐地輕嘆一聲：“從墓府出來繞了一大圈，結(jié)果又變成這副樣子，小師妹我當初就不該放你出來。”他將她放到一張床上，草草蓋好被褥，轉(zhuǎn)身出去收拾尸體。收拾到一半，他似乎又想起什么，輕輕走回來打理了一番床褥，將她身上的殘甲一件一件卸了下來，又把她整個人塞進了被窩。這動作對于一個重傷之人確實過于粗暴，林晚呻吟一聲，嘴角又溢出一絲鮮血，商忘川只得又是一陣忙活。
忙完后，他不耐煩地找出一套干凈衣服換上，偶然看見昏暗中林晚眉峰輕蹙的面容，不知為何，眼前就浮現(xiàn)出了久安郡城城墻下她的樣子，一陣失神。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回過神來，氣悶不已，走出去將尸體草草扔在屋外一雪坑里。完事后，他望著山間斜照，梳理自己近來種種反常的舉動，心中莫名其妙，不知何解，只得長長嘆了口氣，任由這些閑情壓在心底。
“我估計是真的瘋了吧……”
兩人在此間停了數(shù)日，獵戶家中儲備糧食充足，倒不至于饑寒，只是兩人身上所帶的傷藥已經(jīng)告罄了。眼見林晚身上多處傷口又出現(xiàn)惡化，商忘川只得將她藏進附近的山洞，出山尋藥。林晚冷冷看著他，道：“你既有此力氣，為何不直接將我?guī)С錾?？你到底想干什么？?p> “那個內(nèi)奸還未查出，小師妹眼下又只剩下躺在床上的力氣，我此時送你回去，豈不是送羊入虎口？”商忘川抱著雙臂，淺笑道，“傷好之前，別以為我會放你四處亂跑。”
林晚冷哼一聲，低頭沉思。她實在想不出商忘川的心思，悶悶不樂嘆了一聲，開始靜心調(diào)息。商忘川一走，山中立時冷清了許多，眾山之間仿佛只有她一個活物。
不知過了多久，林晚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隱約夢到有人走進了山洞，她定睛望去，見來人竟是極天鴻。極天鴻倚在洞口，含笑看向她：“丫頭，你不是回安息和北狄打仗了嗎？怎么躺在這個地方？”
“鴻？你怎么……”林晚一驚之下就欲坐起，傷口被扯動，她不由得一陣咳嗽。極天鴻仍是倚在洞口，定定看向她。林晚背后忽然一陣發(fā)涼，遲聲問道，“鴻，你為什么不過來？”
極天鴻苦澀一笑，指了指商忘川在洞中生的一堆火：“陽氣太重，我不能進去。丫頭，別等別人了，咱們走吧?！?p> 林晚聽到前半句，胸口仿佛被重重一擊，還未出聲，就聽到了后半句。恍惚間她站了起來，極天鴻朝她伸出手，兩只手握在一起，冰涼如雪。她向后望去，見到自己的身體毫無生氣的躺在火旁，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走吧，我們一起?！?p> 洞外，夜色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淹沒了林晚的意識。
“晚丫頭！”極天鴻慘呼一聲，睜開了眼，喉頭一痛，登時吐出一口瘀血。
南阡艾正守在他身邊，見他醒來，兩行眼淚立刻流了下來：“逝哥！師妹！他醒了！”
房門外的蘇瑤瑟和江逝一同沖了進來，江逝血紅著眼撲了上去，就要一把將極天鴻攬到懷里。蘇瑤瑟眼疾手快將他擋了回來，走到床邊探了探極天鴻的脈搏和鼻息，長長呼出一口氣，釋然道：“好了，好了，沒事了……”
“我要殺了他！元難！我要把他千刀萬剮！”江逝的面色極其可怖，好不容易壓抑下來的情緒又因為看到極天鴻的樣子而盡數(shù)爆發(fā)出來。蘇瑤瑟悄無聲息上前給了他一記手刀，回聲看向南阡艾：“師姐，還是先別讓江首座醒著吧，他不敢再受什么刺激了?！?p> 南阡艾頷首，扶著昏過去的江逝出了房門。房門外是一片戒備森嚴的營地，而在不遠處，商均峰燈火通明。
蘇瑤瑟這才看向極天鴻，唏噓不已：“好在是救回來了……百里噬生毒進了你的傷口，我不敢用離原寒仙去治這奇毒，只好把你的玉梅花骨和著藥物喂了下去。所幸元難那一掌沒打中你的重穴，毒未滲入經(jīng)脈，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么救你了……”
極天鴻茫然看著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半晌，他才從夢境中掙脫了出來，沙啞道：“晚丫頭……她……”
“晚兒？她那邊一直沒什么消息，想來既無噩耗，應(yīng)是無恙?！碧K瑤瑟目含憂意，輕輕一嘆，“你傷勢甚重，先靜心養(yǎng)傷?！?p> 極天鴻滿腦子都是剛才昏沉間的夢境。他夢見一個像是自己的鬼魂飄蕩到林晚身邊，看到她也……他急火攻心，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口齒不清道：“她……去……去找……”
“好，我派人去聯(lián)系她?！碧K瑤瑟無奈搖了搖頭，“你放心吧，晚兒不會有事的?！彼o極天鴻喂了幾口安神的藥物，不多時，極天鴻再次沉沉睡去。
蘇瑤瑟這才踱出房門，門外聽說了消息的木梵和程冥陽等人都趕了過來，在門口圍做一團。蘇瑤瑟點了點頭，道：“他的毒已經(jīng)解了，只是傷勢尤重，恐怕要靜養(yǎng)一月。過幾日就找人把他送到后方休養(yǎng)吧?！?p> “蘇閣主，玉梅花骨只此一顆，這次逃過一劫，下次可又如何是好啊？”木木梵愁眉苦臉，不住地唉聲嘆氣。
“百里噬生毒確實無解，連離原寒仙也對其束手無策。這次恒天哥哥北上剿滅妖潮府、昆侖派一帶的勢力，我特意讓他在玉梅峰仔細搜索，看看能否發(fā)現(xiàn)什么蛛絲馬跡?！碧K瑤瑟又道，“巫神煞生體是由何一梅之手傳給元難的，正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也許玉梅峰內(nèi)能留下什么線索?！?p> 隨著局勢的不斷明朗，元難的勢力不斷收縮，最終只剩下了靈跡澗、墓府，昆侖派三處邊遠勢力和大本營商均峰。盟軍主力圍困了商均峰，然而久攻不下，盟軍束手無策，傷亡極重，炎罡等七位掌門、長老命喪峰下。最后，雙方只好陷入僵持。而極天鴻正是在正面交戰(zhàn)中遭遇了元難和和墓府乾坤二使的夾擊，若非炎罡以死拖住元難，盟軍根本得不到將他救回來的機會。
“元難的毒功無人可解，他卻像是在忌憚著什么，從不潛入我方內(nèi)實施偷襲暗殺。”蘇瑤瑟百思不得其解，“逐個擊破是對他最有利的方式，他為什么不這樣做呢？”
何一梅和元難的巫神煞生體都被谷思遠毀去過，不過前者因師妹何一雪所阻，后者因修煉時日不足，當時都未曾達到“毀天滅地”的第十三重靈闕，這才折于谷思遠之手。而現(xiàn)在，元難已然達到第十三重，他為什么還有忌憚的事物呢？
還有，元難為什么一定要選擇對林晚下手？雖說林晚身中寐風(fēng)之事陰差陽錯，可他是否是在借此掩蓋自己的真實目的？他還曾命岳如秋擒回江清心，親自審問。他究竟是想從凌竟閣這里得到什么？
蘇瑤瑟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如果不是太行山中自己三兄妹相認，那么元難的毒手會不會率先伸向自己？是不是這一變故打亂了他的計劃，他才不得已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林晚和江清心，從而發(fā)現(xiàn)林晚更容易被擊破，這才將重點放在了她身上？
以及，為什么只有谷思遠成功毀掉了巫神煞生體？他壯年之時武功獨步天下固然不假，可這背后，是不是存在著莫孤心的某些助力？甚至有可能是他們二人合力毀掉了巫神煞生體，在外人看來，武功高絕的谷思遠起了主力，而事實上莫孤心所代表的凌竟閣才是關(guān)鍵？
元難現(xiàn)在所忌憚的東西，就在凌竟閣手中嗎？
“與巫神煞生體有關(guān)……在凌竟閣手中……我們?nèi)崎T人都會的……”蘇瑤瑟不住地思索著，猛然，那東西揭開了神秘的面紗！
《九字天玄》！
林晚覺得自己這一覺來得太突兀，又持續(xù)得太長，當她隱約醒來時，已是頭疼欲裂。夢境和現(xiàn)實逐漸剝離開來，她忽而想起，確實有人在她入夢前進了山洞，而她現(xiàn)在，也確實離開了那里！
她一激靈，徹底醒了過來。映入眼簾的是一頂精巧的床帳，她身上蓋著一床柔軟舒適的被子，身上穿的也不是破舊帶血的衣服，而是一襲華貴的絲裙。
床簾是放下來的，簾內(nèi)一片昏暗。林晚吃力地動了動，發(fā)覺四肢都被緊緊縛住。她勉強將床簾掀開一條縫，發(fā)覺自己竟是身處一間整潔的小室內(nèi)，華麗的床帳與被子都與室內(nèi)的簡潔格格不入，像是有人為了招待他，不顧室主人的喜好，強行添了幾件富麗的事物。
雖說未曾見到什么人，但看著這簡潔而不失雅致的小室，林晚仿佛看到了那個在此作息的人。她閉上眼睛，心中默默道：“雍王府?！?p> 北天權(quán)打的主意，經(jīng)過幾番波折，終于還是達到了目的。
而現(xiàn)在，北天權(quán)卻無法前去欣賞自己布下的局，因為在他對面，萬俟鉞正在閉目養(yǎng)神。
“這就是你的打算？把我看得牢牢的，好讓我沒法做自己的事？”北天權(quán)百無聊賴，習(xí)慣性的開始拿萬俟鉞開涮。
萬俟鉞并未睜眼，淡淡回道：“你不肯回答我的問題，我自然不能拂袖而去?！?p> “無論我答與不答，你都猜出來了，不是嗎？”北天權(quán)一攤手，“抱歉，我可不打算把人還回去?！?p> “國賊竊位，最難過的就是樂正家這一關(guān)，樂正家內(nèi)有大權(quán)在握，外可率軍勤王，無往不利。所以你趁戰(zhàn)火方休，樂正軍元氣大傷時，讓柔然考和皇甫炫動手，又擄樂正家主，囚樂正幼女……”萬俟鉞睜開了眼，一雙墨瞳銳利如刀，“北天權(quán)，你做得太過了?！?p> 北天權(quán)微詫，旋而反應(yīng)過來，搖頭笑道：“是樂正婉提醒了你吧？我就該早點做些準備……那現(xiàn)在正好，咱們兩個誰也別插手了?！彼碜忧皟A，一把擒住了萬俟鉞的右腕，“我不放人，你也別回安息，看看到底是柔然考先行一步，還是你的人動作更快?！?p> 萬俟鉞輕挑眉梢，試圖收回手腕：“寧可旁觀也要牽制我，受此重視，我可真是受寵若驚……放開，我又不會跑?！彼麑⑹滞蟪?，北天權(quán)偏不放，兩人僵持半晌，竟變成了以真氣相抗衡，“咚”的一聲，兩人中間的桌子裂成了數(shù)塊，酒盞瓜果碎了一地，一片狼藉。萬俟鉞面部抽了抽，慍道：“放開！”
“行，行，你那潔癖我知道，不折騰你了?！北碧鞕?quán)率先卸了力氣，站起身來，笑道：“怎么樣？要不要我借你套衣服??？”話音未落，萬俟鉞就順手抄了一盞酒杯砸了過去，繼而站起身來，劈手就是一掌。兩人雙掌相交，輕飄飄躍出了窗子，在樓外一片竹林中打做一團。他二人沒什么事，四周的竹林卻是遭了殃，嘩啦啦倒了一大片。兩人一路從地上打到竹梢，持著斷竹權(quán)做佩劍，北天權(quán)忍俊不禁，萬俟鉞卻是面若寒霜，顯然被他助人竊國的所作所為給激怒了。
此時外圍又是一片騷動：晉楚律帶著娵訾直闖北天權(quán)住處，后面大火率著一隊護衛(wèi)不住阻攔，兩路人馬堪堪行到樓下，抬首就見一玄一青兩道人影在房檐上繳纏，百十個回合后，只見萬俟鉞手中斷竹一挑，抵在了北天權(quán)喉下；北天權(quán)的斷竹卻也是自萬俟鉞右肋而過，輕輕戳在了他的心口。兩人同時將斷竹上下砍去，四截斷竹應(yīng)聲而落。北天權(quán)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萬俟鉞輕拭額上細密的汗珠，翻身落了下來。
晉楚律以往從未見過北天權(quán)似今日這般毫無保留地與人交手，心中霎時一沉，心道：“雖然早有設(shè)想，可他的功夫竟如此凌厲！這可怎么與他動手……”他面色微動，又迅速調(diào)整回來。
萬俟鉞與北天權(quán)二人落足之處卻是離眾人遠了些，北天權(quán)背對眾人，輕聲道：“適才為何不攻我那處？我年少受傷那次，你可是在場的，那么重的傷，難免會終身留下破綻，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當然知道?！比f俟鉞輕輕一笑，“但我也記得那次你為何重傷。”
“還不是為了救那個第一次到華夏就招惹地頭蛇的榆木腦袋？”北天權(quán)憶起往事，亦是一笑，“不過我也記得你那時為了救我，可也暴露了你身上的破綻?！?p> “所以，我們還是都還是把那事埋在心底吧，免得良心不安?！比f俟鉞微微一嘆，“這世上總不存在完美無瑕的事物，身有破綻亦是常理，無需為此費心?！?p> 北天權(quán)看著他，眼神卻是有些復(fù)雜，也并未應(yīng)和。
萬俟鉞年少時初到華夏，在元宵時于滄?？こ醴瓯碧鞕?quán)，兩人本都是為太一天宮而來，一路上時有交手，卻也同行。萬俟鉞一時不慎殺了幾個欺壓良善的異派中人，被那宗門一路追殺，得了北天權(quán)相助才逃出生天。然而北天權(quán)也因那一戰(zhàn)受了重傷，險些落下殘疾，幸而被萬俟鉞救了回來。自此之后，萬俟鉞知曉北天權(quán)何處因傷而留下畢生破綻，北天權(quán)也知道了萬俟鉞年少時練功走岔，強行施那起死回生之術(shù)是以自身功力為代價。饒是如此，兩人卻從未交手中利用過這些。
見兩人交談完畢，晉楚律走了上來，冷然道：“師父，您在我府上招待什么貴客，連府門也不讓我踏進一步？”
北天權(quán)眼里還帶著笑意，聞言微有嘲諷道：“你不已經(jīng)猜到了嗎？何必明知故問。大火，這件事你去辦，我現(xiàn)在可被萬俟堂主盯得死死的呢。”
大火按下心中驚濤駭浪，應(yīng)了一聲，請晉楚律回府，卻攔下了娵訾。晉楚律漠然盯了北天權(quán)片刻，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那我們就做一回旁觀者，賭這一把？”北天權(quán)笑著看向萬俟鉞。
“愿賭服輸?！比f俟鉞頷首，胸有成竹。
雍王府內(nèi)，大火將晉楚律引到一處無人的室內(nèi)，輕笑道：“殿下如此聰慧，想來早已知道那貴客是何人。館主吩咐我將此物交給殿下，來好好招待那位?！彼麖膽阎刑统鲆粋€極其精致的翡翠小玉瓶，不過一指高，隱隱雕成一個女子形態(tài)。接著他擰開瓶塞倒了一點東西在左手心，晉楚律看那瓶中之物乃是一種胭脂狀的粉紅脂膏，心中微惑，冷聲道：“這是何物？”
大火笑得有些詭異，將手心向晉楚律面前一抬，一股甜膩的香氣襲來，晉楚律的心神霎時一蕩。他側(cè)過頭緩了片刻，倒退兩步，猜出端倪，怒道：“這是……”
“繞春柔?！贝蠡鹦Φ?，“殿下血氣方剛，果然……”
“滾！”晉楚律一掌轟翻了他，那小玉瓶飛出，被他一腳踏了個粉碎。他頭上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卑鄙無恥的東西！”
“殿下……”
“來人，將他逐出雍王府，不準踏入半步！”晉楚律氣得渾身發(fā)抖，他一手按住額頭，看著一隊親衛(wèi)將大火趕了出去。繼而，他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只聞一女子道：“北天權(quán)居然想用這種卑鄙的伎倆，著實可憎！”
晉楚律聽到那聲音，渾身一震，驚道：“應(yīng)姑娘？你不是……”
應(yīng)千千穿著一身侍女的裝扮，一頭雪發(fā)被假發(fā)藏得嚴嚴實實。她頷首道：“萬俟堂主先前早有預(yù)料，讓我來此照應(yīng)一二。殿下，那繞春柔不比尋常春藥，即便林閣主性情堅韌，恐怕也……”她面色一紅，頓了頓，“北天權(quán)不會善罷甘休，你千萬小心?！?p> “……我明白了?！睍x楚律也是耳尖泛紅，偏過了頭，輕咳幾聲，又道，“應(yīng)姑娘辛苦了?！?p> “走吧，這幾日北天權(quán)看守得緊，我一直未能得見閣主。她被軟禁在東廂房里。”應(yīng)千千抬步，“殿下能否快些解決此事？”
“姑娘是在擔心華夏的現(xiàn)狀嗎？”晉楚律率聽出她話外之音。
應(yīng)千千輕輕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心中思量片刻，還是將華夏那邊詢問林晚近況的來信壓了下去。信中所言不多，但她還是尋到了些許絲馬跡，只怕現(xiàn)在盟軍的戰(zhàn)況不算好，極天鴻更是出了什么兇險?？涩F(xiàn)在，她又怎能讓雙方互相得知噩耗，亂了大局？
隨后，晉楚律二人進了東廂房，才總算見到了林晚，俱感欣慰。晉楚律反復(fù)叮囑林晚注意近日飲食，小心北天權(quán)的人動什么手腳，又將萬俟鉞來此的消息告訴了她。三人一陣思索，決定當即傳信給安息國內(nèi)和娵訾，待到各方準備好，就送林晚、樂正真與應(yīng)千千疾速回到安息。一番安排后，已經(jīng)入夜，晉楚律暫時搬到西廂房去住，應(yīng)千千陪著林晚留了下來。
晉楚律批了一個時辰的奏折后，府上仆人照著他以往喜好送來了幾小碟夜宵，晉楚律正在處理戰(zhàn)后北狄賠款一事，忙得焦頭爛額，隨手拿了一塊糕點塞入口中，緩了緩腹中饑餓，就再次提筆疾書。
在與新任可汗撒爾納數(shù)次交涉后，安息、金帳、孔雀三國總算與北狄簽訂了和約與賠款條約，只是現(xiàn)下南榮子欣堅持要求北狄割地與銷毀一切軍備，撒爾納則強硬表示國土一寸也不得流于外族之手，柔然啟擔憂北狄余力尚在，逼急了恐怕會拼死一戰(zhàn)，進退兩難，索性將這爛攤子推給了晉楚律。晉楚律又忙了許久，喚進來兩個親衛(wèi)，吩咐道：“這兩封信一封給南榮子欣，一封到撒爾納手上。記得告訴南榮子欣本王的意思：狗急了也會跳墻，何況撒爾納這頭猛虎？割地是喪權(quán)辱國的勾當，別指望撒爾納會做，讓他們銷毀一半軍備罷了，余下的用良馬補上，也可改善我國軍備?！?p> “是！”兩個親衛(wèi)各自接過書信，其中一個偶然看了晉楚律一眼，驚道：“殿下，您沒事吧？您不會是發(fā)熱了？”
“嗯？”晉楚律反應(yīng)過來，這才覺得身上有些燥熱，臉也燙的厲害。他掃了一眼案上堆積的折子，搖了搖頭，“本王沒事，你們退下吧?！闭f罷，他又展開另一份折子，埋頭于久安郡難民安置一事之中。
時間一點點流逝，慢慢的到了夜最深的時候。四周安靜不已，只有晉楚律案頭油燈偶爾爆出火花。一星熱氣自那油燈升騰開來，融入晉楚律身上越來越重的熱氣中。他額角的熱汗?jié)u漸凝聚，滑落，眼前忽而有些氤氳。
“怎么回事？”晉楚律支撐著批完這封折子，放了筆。忽而，他的身體傳來一陣異樣的感覺，四周的一切都變得虛幻起來，重影之中帶著一絲旖旎。晉楚律一陣眩暈，本來扶額的左手重重按在了案上，恰好砸在那盞糕點之上。
剎那間，晉楚律明白了一切。繼而他的左手重重一揮。
清脆的碎裂聲，立時劃破了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