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從前竟不知少夫人原來如此伶牙俐齒的,那會子你與你那位表兄,也算是情之鑿鑿吧,怎的如今就所嫁非他呢?”
紅姨是萬沒想到沈憐花看著人蓄無害,說起話來也是嗆人得很,忍不住就想拿舊事來壓壓她的氣焰。
“紅姨也知那是憐花的表兄,既是表兄,自然就是兄妹之誼了,哪里來的情之鑿鑿之說?又如何能與夫妻情相提并論?”憐花波瀾不驚的應(yīng)道。
“好一個夫妻情,不知情的人,或許能信你這話,也就只有少夫人你才一無所知吧,你與管少公子那相看的機(jī)會,可是孟嬌嬌在鎮(zhèn)外攔了人家馬車,還磕破了頭才求來的。
少夫人莫不是不知道,這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的道理吧?你這嫁入管府不過三日,自己的夫君便已納了兩房妾室,這事兒只怕也是史無前例呀,現(xiàn)在整個管家莊應(yīng)該都在傳喲,怎么?少夫人還真當(dāng)自己是根蔥了?”紅姨鄙夷道。
藥鋪里此時已經(jīng)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店里的伙計倒是想出面趕人,可一方是顧客,另一方還有少東家夫人在這,他們也是左右為難。
用過早膳就過來藥鋪的管長生,原是與管榮斜倚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談事的,不想?yún)s碰上了這一幕。
當(dāng)事人都在這里,自是沒有讓自己女人任人欺負(fù)的道理。
管長生正欲上前與紅姨理論,卻被管榮一把拉住。
“少夫人不一定會吃虧,還有輕鴻在呢!這可是管家的藥鋪,只是,公子要是現(xiàn)在出去,少夫人才是真的輸了,還會羞得無地自容。”
管長生呼出一口濁氣,這管榮算是終于靠譜了一回。
他縮回了邁出的步子,才往角落里又隱了隱,就聽見沈憐花擲地有聲道。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紅姨莫不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吧?姑且先不論這姻緣是如何來的,能成就是本事。況且,我是蔥是蒜,也是由他管長生說了才算的,礙著旁人何事了?是你這等外人能隨意概論的嗎?”
憐花這話氣場堅定,說的也是從容不迫。
輕鴻也睨了紅姨一眼,不痛不癢的接著道。
“紅姨,說話小心著點(diǎn)兒,莫要惹禍上身了,管家,可不是您能隨意非議的。”
紅姨厚重的胭脂臉,氣得是青一陣白一陣,她不服氣的斜了輕鴻主仆二人一眼。
冷哼著說道:“哼,不過是一時的得意罷了,管少公子在我那紅樓藝館里,連包下一位姑娘數(shù)月時,你們都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紅姨說完,藥也不買了,氣急敗壞的撥開看熱鬧的人群,扭著腰肢氣鼓鼓的出了藥鋪,只留下一片議論之聲。
林伯忙上前道:“少夫人,方才那賬簿的事,還請您再過耳聽聽,給些建議。”
說完就將二人再次領(lǐng)進(jìn)了內(nèi)堂,伙計也連忙招呼著鋪子里的客人們。
管長生的臉頓時黑如鍋底,還好他聽了管榮的話,不然被那個無知的老鴇再一攪合,他只怕是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了。
“晚上陪我去趟紅樓藝館。”管長生盯著憐花方才進(jìn)去內(nèi)堂的身影,對著管榮說道。
“???這個時候去紅樓藝館,是要火上澆油嗎?這要是給少夫人知道了……”
管榮話還沒說完,頭上就遭到了管長生的一記爆栗。
“我這是去替她出氣,你想什么呢?”
管長生確實是這么想的,他得去敲打敲打這紅姨,不然,指不定后面還能傳出什么更不可思議的事來。
當(dāng)初他之所以會去紅樓藝館,全因那膳撫琴的姑娘名叫心兒,她那雙眼睛和那張臉,還真有幾分神似泠心。
他是寧可認(rèn)錯,也不愿錯過任何一個有可能的可能。
其實,那心兒姑娘論姿色論長相,也都還不賴,但在紅樓藝館里卻是名氣不大,主要源于這姑娘她嘴太狠。
人人道她不諳人情世故,她只是懶得曲意逢迎罷了。
明明是個好姑娘,卻為生活所迫淪落青樓,管長生對這位渾身是刺的姑娘,是含了幾分同情的。
卻僅僅也只是同情,他可是連人家姑娘的手都沒碰過的。
紅姨所說的連包數(shù)月,是有些言過其實了,他也就只是應(yīng)了心兒姑娘的懇求,錢多手癢的付了包她兩個月的銀錢而已。
如此在那兩個月里,除了管長生,她便可以不用再應(yīng)付旁人了。
其實那兩個月里,管長生也是極少去紅樓藝館的,但確實是頂了那么個包養(yǎng)的名頭。
民安堂藥鋪的后門處,林伯吩咐伙計讓車夫把馬車趕到了那里。
憐花對林伯的細(xì)致周到感激不已,輕鴻滿是糾結(jié)的扶著憐花上了馬車。
直到自己也坐上了馬車,輕鴻都還在心里暗罵,那個該死的管榮也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平時不想看見他時,他是無時無刻不在眼前晃悠。
現(xiàn)在要他撐門面耍個橫時,卻偏是找不到人,害得少夫人丟了這么大的臉,等見到他,她非狠狠罵他一頓不可。
“輕鴻,讓車夫去一趟沈家吧。”憐花靠在馬車壁上輕聲說道。
輕鴻心里不停打著鼓,沈家現(xiàn)在一個人都沒有,這少夫人好端端的去沈家干嘛呀?
“少夫人,其實,少公子他去紅樓藝館就只是聽曲……”
“我現(xiàn)在不想聽到有關(guān)他的任何事,你讓車夫去沈家吧?!睉z花打斷了她的話,一臉平靜無波道。
可沈憐花越是平靜,輕鴻心里就越發(fā)慌。
她只得訥訥應(yīng)是,吩咐車夫去鎮(zhèn)子北頭的沈家。
管長生原本是還要去其他鋪子里巡視一番的,這下也是鬧得一點(diǎn)心情都沒有。
心里又記掛著沈憐花,便領(lǐng)著管榮進(jìn)了藥鋪后院內(nèi)堂。
才看著憐花馬車走遠(yuǎn)的林伯,一回來就看見了少東家管長生,連忙上前行禮,心下也知道他這是為什么而來了。
聽說少夫人已經(jīng)坐著馬車走遠(yuǎn)了,管長生也沒多說什么,只與林伯客套了幾句,便決定還是先回府看看。
管府現(xiàn)在可謂是熱鬧非凡,聽說是由夫人親自理定了自家兒子的就寢花冊。
每月宿在少夫人處十五日,兩房妾室分別是各四日,余下的隨他自由安排。
管長生坐在庭院里管榮搬過來的太師椅上,揉著幾乎是青筋突滿了的額頭,聽著下面管榮在給府里的人訓(xùn)話。
無非就是些勤勞、恭順、友善、守法,不得擅傳主家謠言等等……
管長生聽著只覺頭更疼了,自去年他承諾了接下家里的掌家權(quán)后,父母親就真的過起了頤養(yǎng)天年,撒手不問巨細(xì)的無憂日子了。
要真不管倒也罷了,偏偏他納妾這事,自己的親娘親,居然是抱了看熱鬧的心思插上一腳的。
好端端的整什么就寢花冊,這簡直是在要他的命啊,還嫌他不夠煩么?
“長生哥哥。”
一聲清脆的喊聲,打斷了管榮的訓(xùn)話,也打斷了管長生游離的思緒。
姚瑤身著一襲粉衣,俏皮又不失可愛。
稚氣未脫的俏臉上滿是不悅,看到管長生便擠出幾分委屈來。
“長生哥哥是不滿意姨母的安排么?”姚瑤嘟著嘴,巴巴的看著管長生問道。
她這副俏模樣,加上我見猶憐的小表情,是個男人見了,都要不自覺的心軟。
偏是管長生依舊冷著個臉,起身拉過她的手臂,將人帶入一邊的回廊,才冷聲道。
“你若是身子大好了,明日我便讓管榮安排人送你回去,管家不適合你?!?p> 管長生之所以把她拖到一邊才說這話,其實也是給足了她面子,畢竟他也曾拿她當(dāng)妹妹看的。
小姑娘臉皮薄,再叫府里的下人傳出去,也污了她的名聲。
可姚瑤卻不這么想,她愛慕管長生,便是無名無份跟著他也是愿意的。
更何況,現(xiàn)在還有個妾室的名分在,姨母也必定是心疼自己的,她就不相信時日一長,自己還拿不下管長生。
現(xiàn)在聽他這般說,姚瑤立馬就開始掉淚了。
“什么叫不適合?是姐姐在你面前,說了我什么嗎?還是瑤瑤有哪里做得不夠好的?”
“你沒有哪里做得不好,她是府上的少夫人,不是你的什么姐姐,她也從沒在我前面說過你什么?,幀?,我記得我有跟你說過的,我不會納妾,更不會納你為妾,你沒必要留在這里委屈自己?!惫荛L生說完不再等她回應(yīng),抬腿就拐過回廊往后院去了。
當(dāng)他風(fēng)風(fēng)火火去到母親院里的時候,父親正輕輕推著坐在秋千上的母親。
管長生胸口莫名泛酸,他都不知道多少次,幻想自己也能與沈憐花這般恩愛和睦。
“咳咳?!惫荛L生輕咳了兩聲,走過去坐在一旁的搖椅上。
管父揮退了一邊的兩個小丫鬟,自己也搖著扇子,哼著小曲兒往書房去了,把大樹下的這片寧靜給了母子倆。
管長生見母親下了秋千坐過來,臉色雖不怎么好,但還是給她倒了一杯茶。
“怎么?替你媳婦兒來找娘出氣了?”管母一邊喝著茶,一邊揶揄道。
“問過府里的下人了,她沒回來,估計是回沈家了?”管長生沒精打采道。
“那你這是怕她回來交不了差?”管母問。
“娘,您能不能別給我添亂了,我真的頭疼?!惫荛L生拖長尾音喚了一聲娘,無辜又可憐的訴道。
“哎!我兒說要娶那沈憐花時,娘就極力反對了,娘并不是嫌棄她的出生和家境,娘就是怕看到今日這種局面。
你是爹娘捧在手心里,嬌生慣養(yǎng)矜貴著長大的,可她卻因自身的缺陷和環(huán)境,極有可能是個敏感多疑又自卑的孩子,長生啊,你以為成親就是把兩個不相干的人,綁在一起就完了嗎?”管母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