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如約的來了
回去相思閣后,林長宜換了身尋常的衣服坐在帳床里,那撩起來的紗是林照都不曾用過的名貴紗料,自帶一股暖香,她平靜的疊著手帕,手指柔軟的像是柳枝,朱唇輕啟,喚道:“奉茶來?!?p> 廳里面的云朵聽見,臉上一僵,看著那個在縫補(bǔ)的丫頭,低聲道:“死丫頭還愣著做什么,沒聽見大姑娘在里頭叫嗎?還不快奉茶去?!?p> 云霞見狀,登時不悅道:“你怎么不去?”
云朵有些薄慍伏在臉上,壓聲切齒道:“真是使喚不動你了?!比プ狼鞍巡璞闷饋硗镂葑?,“哪日回了夫人,找個人牙子把你發(fā)賣了?!?p> 云霞不怕,橫著脖子看她。
聽說姑娘今天在仁和堂那頭受了二姑娘的氣,這會兒定是渾身刺兒,她又俗愛拿身邊人出氣,云朵讓自己去,是要讓自己挨打呢。
從前白露不就是被扔來的簪子戳傷了額頭,到現(xiàn)在眉骨還有道疤。
云朵進(jìn)去,將茶給了林長宜,那人接過,揚(yáng)手就潑在了她的臉上,那滾燙的水接觸到肌膚,霎時間紅成一片,嚇得她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姑娘別氣?!?p> 云朵顧不得自己滿臉的痛,也不敢抬頭,心里已經(jīng)想見到林長宜此時此刻的表情了,只是一味的勸說道:“老爺還是最疼姑娘的了,憑她林照如何,也比不了您的,您消消火,平白氣壞了身子,才叫小人痛快了。”
林長宜沒說話,就聽外頭云霞說道:“姑娘,白露來了?!?p> “叫她進(jìn)來?!?p> 林長宜說完,云朵稍微松了口氣,站起身來立在一旁,門簾掀開,白露從外頭跑進(jìn)來,本來喜滋滋的她在看到云朵的狼狽模樣后,立刻愣住,知道林長宜又發(fā)脾氣了,乖覺的跪下,說道:“大姑娘叫奴來有什么事吩咐?”
林長宜黑著眸子,淡笑道:“那日大夫人去蒹葭閣,和二妹說了好一陣子的話,都說了什么,你可都聽見了?”
“聽見了聽見了?!?p> 白露忙不迭的說道,又往前膝行了幾步:“奴都記著呢,做夢也不敢忘。”低頭看著眼前的擺著的繡鞋,那上面匝著密密麻麻的金線,鞋頭還嵌了一顆不知道是什么的珠子,饒是房里沒有陽光也獨(dú)自發(fā)亮。
“大夫人說,老爺和太后商量了,要把二姑娘許給薛家那個薛道?!彼?,“看二姑娘的樣子,倒是沒說什么,不像那日那般抵抗了。”
“薛道?”
果不其然,林長宜聽到這個名字也愣了一下,隨后含笑了然,不自主的點(diǎn)頭說道:“這倒真是個好人選,父親和太后果真會挑。”殷紅的手指在唇珠上點(diǎn)了點(diǎn),“那個還俗入仕的和尚啊?!?p> 薛家是扶持圣人登基后的新貴大族,地位和榮國公不相上下,但后者是經(jīng)朝的老臣,只是地位穩(wěn)固而已,不比前者眼下……炙手可熱。
林照不過是仗著自己是嫡出,若自己也是嫡出,不,就算自己是庶出,仗著這好臉蛋和好本事,或許也能搏出一個出路來。
今早父親又和林照單獨(dú)說了些什么,看來這件事情已經(jīng)有六七分的把握了,既然事情穩(wěn)了,聯(lián)姻的事情一旦傳了出去就是收不回來的好事,太后發(fā)話,林家就得出一個姑娘,那樣的話,何愁不是自己呢。
“二妹有一個長命鎖,你可知道?”
林長宜驟然問道。
云朵瞥眼。
白露點(diǎn)頭說道:“是有一個,不過蒹葭閣的庫房鑰匙不在奴的手里,素來都是芒種管著的?!毖鄣滓欢都れ`,“可是姑娘想要?”
云朵立刻呵斥道:“姑娘想要的東西,自然要人給送來?!?p> 林長宜笑而不語。
白露還有些不解,云朵不耐煩的說道:“還不快出去?!?p> 白露云里霧里的被攆了出去,不多時見云朵從里頭也出來了,她連忙拽住那人問道:“好姐姐,姑娘的意思,是讓奴去和二姑娘說?”
云朵也算是把受的氣都撒在了她的身上,上去就擰她一把:“豬油蒙了心的蠢貨,非要把話說明白嗎?你回去瞧著辦,和二姑娘說了,那人若是不借的話,就要你自己想法子了,姑娘過幾日要去孫家吃席面,耽擱了,你就一輩子都別想回相思閣了?!?p> 白露聽到這話,嚇得喋喋答應(yīng),回去蒹葭閣,瞧見春分從院門出去了,稍微松了口氣,進(jìn)了屋子,瞧見林照正在擺弄一盒嶄新的毛筆,連忙上前伸手說道:“奴幫姑娘洗吧,開春水涼。”
林照低著頭應(yīng)了一聲,沒放在心上。
白露打量著她,又見芒種也不在,正是好機(jī)會,遲疑幾息才說道:“姑娘……大姑娘托奴的口,想借姑娘一樣?xùn)|西?!?p> 林照抬頭,明亮的眼眸忽然含了笑意。
白露一愣,不知道這個笑是為了什么,林照饒有興趣的看著她:“大姐想要什么東西,哪有借一說,只消開了口,也是我今日性急,說了讓大姐不高興的話,合該是要賠罪的,只是不知道,大姐如今可消火?!?p> “消火了消火了?!?p> 白露搶白道:“姑娘和大姑娘是親姊妹,哪兒有真生氣的道理?!?p> “這么說來,你剛從相思閣回來?”林照這么問她。
白露點(diǎn)了點(diǎn)頭。
“是了。”
林照拄著頭,笑道:“大姐這才讓你來取呢,只是不知道大姐想借什么?我這屋的倒是出好東西了?!?p> 白露一聽這話,登時松了口氣,笑意諂媚的說道:“二姑娘果然是極好的品性兒?!焙俸俚?,“是那邊老太太給姑娘的長命鎖?!敝肋@東西貴重,又忙不迭的補(bǔ)充道,“只是要去孫家席面戴一戴,回來就還。”
“原是那枚長命鎖啊。”
白露以為事情成了,誰知道那人十分痛快的拒絕了:“這事不行?!?p> 白露登時色變,瞧著不以為然的林照,想也不想,脫口便道:“憑什么不借?”
林照覺得這話刺耳,上輩子她沒將這人放在眼里過,沒想到這輩子接觸下來如此厭棄,反問道:“若是些金銀細(xì)軟的,我倒是能借,只是這個金鎖是外祖母的遺物,別說是大姐了,就是父親開口我也不能拿?!?p> “金銀絲軟的……我們姑娘也不缺。”白露皺眉說道。
“不缺還借什么?!绷终掌鹕硗镂葑撸皠e在我面前轉(zhuǎn)悠了?!?p> 白露心急,卻瞧見芒種往這邊走,那人諷刺道:“這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也有你主動伺候主子的時候?!?p> “那是尊活佛,我伺候不了。”
白露冷著臉出去了。
芒種懶得理她,進(jìn)去里屋,剛要問白露進(jìn)來做什么,就聽林照說道:“今晚叫春分去守夜吧,燒些熱水,夜食備一壺清酒,我發(fā)發(fā)汗。”
守夜?
蒹葭閣從不讓人守夜的。
芒種雖然不解,卻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林照看著桌上白露洗了一半的毛筆,平靜思忖,剛才白露來說的時候,她倒真是驚喜了。
上輩子那個長命鎖就被偷了,只是知道的時候已經(jīng)快要出嫁了,府里面不能生事,沒想到在出門子的當(dāng)日,那東西就在林長宜的脖子上掛著。
上輩子的事情,這輩子倒也如約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