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追憶似水流年
就在李察正想開口的時候,阿萊卻突然轉(zhuǎn)身回頭,依舊微笑道:“當然,如果你愿意的話,區(qū)區(qū)十萬金鎊,我也可以直接贊助你?!?p> “雖然我并不知道那些奧術(shù)垃圾有什么用,但畢竟我這位堂兄輕易不和別人交朋友,難得見到他如此熱情?!?p> “奧術(shù)垃圾?”
李察挑眉。
“任何不能量產(chǎn)的奧術(shù)產(chǎn)品都是奧術(shù)垃圾,”阿萊的微笑依舊,“我看過創(chuàng)智贏家的錄像帶了,這么小的播放器,你大概率用的是MX存儲魔紋,那就不可能量產(chǎn)……”
然而緊接著,他突然話鋒一轉(zhuǎn):“但我可以幫你。”
“阿瑞巴公司雖然已經(jīng)轉(zhuǎn)型了,但是在留聲機時代的積累還在,MX存儲魔紋的量產(chǎn)會是一個很好的課題?!?p> “矩陣不會投你,伊文斯家族也不會投你,但是我可以?!?p> 阿萊的笑容一掃方才的陰冷,變得熱切起來真誠起來。
這算什么,先兵后禮?
李察瞇著眼看著阿萊。
把所有其他的選項都幫你剔除掉,然后以真誠的態(tài)度給予施舍……絕大多數(shù)人可能都會選擇接受。
老PUA了。
他握住口袋中的果殼播放器,低下頭搖了搖頭,這才抬頭開口道:
“你剛才說,你們匯報會的內(nèi)容是,阿瑞巴股票的投資?”
似乎是沒有想到李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阿萊顯得有些驚訝,瞇起眼睛道:“沒錯?!?p> 就連剛剛一直沉默不語,抱著雙臂站在一邊的的霍恩,也有些在意地看了李察一眼,在心底想著,難道你還懂股票?
下一刻,他看見李察再次露出與那天臺上別無二致的自信表情,語氣誠懇地說道: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推薦阿瑞巴這支股票。”
“這是只垃圾。”
阿萊一直保持的笑容終于僵硬了一瞬間。下一刻,他的笑容依舊,語氣卻顯得冰冷起來。
“你也懂股票?”
沒有人比我更懂這個年代的股票。
李察沉默片刻后,繼續(xù)誠懇道:
“我不懂股票……”
“但我比較懂垃圾?!?p> 雖然無法像重生在真實的2000年那樣,憑借騰訊或阿里的股票一夜暴富,但兩個世界仍然有某些原理是相通的。
物理規(guī)律如此,經(jīng)濟規(guī)律亦然。
“門戶網(wǎng)站是沒法盈利的,”他盯著阿萊的眼睛,依舊平靜,“你們這是在擊鼓傳花而已?!?p> 即使一瞬間被李察語氣中的強大自信感染,但下一秒鐘他仍然笑了起來:“我以為你要說什么……門戶網(wǎng)站是未來魔網(wǎng)的入口,這是壟斷的生意?!?p> 既然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個人魔網(wǎng)終端,魔網(wǎng)與他的早期應(yīng)用自然也不是什么新鮮事物。
同樣,由于信息較少,傳輸速度緩慢,率先出現(xiàn)并普及的魔網(wǎng)應(yīng)用,是論壇與網(wǎng)上門戶。
在三月前《霍倫日報》的一次調(diào)查中,阿瑞巴網(wǎng)絡(luò)門戶以71%的絕對多數(shù),當選了霍倫最受歡迎的魔網(wǎng)網(wǎng)站。
而隨著海底光纖的建成,阿瑞巴在其他三大王國的擴張也逐漸提上了日程。
幾乎所有人都為阿瑞巴公司所講述的故事而瘋狂:在未來的二十年,所有人打開魔網(wǎng)終端,都將首先打開阿瑞巴。
因此,即使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門戶業(yè)務(wù)還沒有盈利,但市場上所有二級市場的投資者都如同瘋了一般追捧著阿瑞巴,將他的估值炒到了天上去。
而阿瑞巴的成功,更像是此時此刻整個霍倫王國股市的縮影:所有與魔網(wǎng)掛上鉤的公司,都在經(jīng)歷瘋狂的股價上漲;而所有傳統(tǒng)公司,都在想方設(shè)法與魔網(wǎng)掛上鉤。
投行的分析師們每天的任務(wù),就是想方設(shè)法編造出理由,然后給出一個比昨天更高的預測價格,等著瘋狂的投資人們蜂擁而至,一步步地將價格抬高到史無前例的新高點。
只有極少數(shù)的人,才隱隱會因為這些公司的盈利遙遙無期而感到一絲憂慮,但他們的聲音很快就淹沒在了浩浩蕩蕩的投機熱潮里。
但李察知道,這些都是泡沫。
就如同前世的那場互聯(lián)網(wǎng)災(zāi)難一樣。
“資本永遠都會高估短期的影響,但低估長期的價值?!?p> 他想起前世在某本書上看到的話語,一字一頓道。
這句話讓阿萊陷入了沉默。
良久,阿萊轉(zhuǎn)過身,淡淡道:“即使你是對的,你今天也注定見不到祖父。所以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拒絕得這么徹底?!?p> 雖然李察一句話都沒有提到阿萊的邀約,但拒絕的態(tài)度已經(jīng)顯而易見。
“抱歉,你們是不是忘記了,這里還有一個人?”
霍恩突然插入兩人中間,慢悠悠地搖晃起手上的翻蓋手機。
“家主的電話?!?p> 沒等阿萊反應(yīng)過來,他就已經(jīng)按下了接通鍵。
阿萊霍然轉(zhuǎn)身回頭,臉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不見。
祖父為什么會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他不是應(yīng)該在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上?
然而下一刻,略顯蒼老的聲音從手機中傳出,讓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阿林厄迷鎖出了問題,我下午必須提前離開?!?p> 阿萊先是一怔,隨即是巨大的困惑涌來。
即使是要提前離去,也應(yīng)該通知的是他才對……
“你找來的項目很好?!?p> “不用見面了,霍恩你自己辦好?!?p> 阿萊的瞳孔一陣收縮。
……上一個不見面就通過的傳承之選,要追溯到什么時候?
就連霍恩都有些驚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李察。
這是今天唯一超出他預期的事情。
阿萊的小動作他早已知曉,家主此刻參加的重要會議也是他做的安排。只是他卻著實沒有想到,家主竟然會直接不見面就同意下來。
發(fā)生了什么?
緊接著,他們就聽見蒼老的聲音繼續(xù)古井無波道:
“我自己不懂奧術(shù),你們大概也不太懂,所以我們要聽專業(yè)人士的意見?!?p> “喬納德很喜歡這個小玩意兒?!?p> 阿萊下意識緊緊捏住了酒杯,手腕上青筋暴起,心底已經(jīng)掀起了驚濤駭浪。
喬納德?
他不是已經(jīng)消失很久了么?
家主中午是在和矩陣的喬納德見面?
喬納德還說了什么?
仿佛是聽到了阿萊的心聲,蒼老的聲音繼續(xù)道:“我和喬納德沒有聊太多生意,除了這個小玩意,他只評論了兩句阿瑞巴和最近的股市?!?p> 聽到阿瑞巴的名字,阿萊心中莫名浮現(xiàn)出不詳?shù)念A感。而當蒼老聲音的下一句話傳出后,自始至終都保持著優(yōu)雅姿態(tài)的他,終于直接失態(tài)地捏爆了酒杯,玻璃碎片四處飛濺。
“喬納德的原話是……”
“阿瑞巴這種垃圾……”
“你,為什么要投?”
……
在鸚鵡螺莊園的頂層,陽光透過海水折射下來,映照著一把黑色輪椅與輪椅上的老人。
老人的額頭滿是褶皺,皮毯下是并不高大的身軀與寬大的睡衣,胸前則佩戴著小小的、不太合時宜的十字架。
在教會覆滅后,幾乎沒有人敢于將十字架戴在身上。
但整個聯(lián)合王國,也幾乎沒有人敢于去斥責這位老人。
因為他活了很久,也經(jīng)歷了很多。
“我十二或者十三歲的時候,因為魔法帝國的覆滅,流浪到了格拉摩,那時候還叫科爾?!?p> 伊文斯家主龐特和藹地看著身前站得筆挺的霍恩,語氣中帶著追憶。
“當時教會還在和魔法帝國殘黨打仗,我稀里糊涂地就加入了教會,因為會算幾筆賬,就慢慢當上了教會的司庫。后來有很多人想請我做樞機主教,甚至暗示愿意選我做教皇。”
“但我都拒絕了。”
“因為我不懂宗教,也不懂神術(shù),更不懂后來的奧術(shù),”龐特老人瞇著眼睛說道,“我只懂算賬,就只管算賬?!?p> “所以現(xiàn)在只有我還活著?!?p> 他略帶譏諷地說道:“人們都津津樂道馬頭的故事,卻不知道那一天晚上,魯?shù)婪蜻€殺了七個樞機主教,十三個大騎士。”
霍恩聽著家主輕描淡寫的敘述,沉默中莫名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龐特咳嗽兩聲,拄著手杖緩緩起身,霍恩立刻走上前,嫻熟地攙扶起他。
這位一直傳言與家族關(guān)系疏遠的伊文斯第三代子弟,此刻卻分明與龐特無比熟悉。
“伊文斯分秒必爭、伊文斯錙銖必較……但人們總不記得伊文斯最重要的最后一句族語?!?p> “伊文斯從不僭越?!?p> 他輕輕拍打著霍恩的手臂,微微抬起頭,看向蒼茫海底,良久輕嘆一口氣。
“你這次做的很好?!?p> “在我們不懂的領(lǐng)域,我們需要找最專業(yè)的人,然后用耳朵去聽?!?p> 他微嘆一聲,緩緩回到輪椅上坐下。
“我們需要找真正的聰明人投注,沒有投中喬納德,是我后半輩子最大的遺憾?!?p> 霍恩猶豫片刻,還是鼓起勇氣問道:“下個月就是矩陣的總裁選拔會了,如果他這才還不回來,我們要不要……”
“不要,”老人毫不猶豫地斬釘截鐵道,“只要他還在矩陣一天,矩陣就一定是姓喬納德的?!?p> 可是董事會最近有很多小動作……霍恩不知道祖父的信心從何而來,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這句話。
龐特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向下方指了指,微笑說道:“他比你們想象的要強大很多?!?p> “所以他喜歡的東西,我們就不能再錯過……小家伙要的是什么價格?”
霍恩立刻回答道:“十萬金鎊,百分之十的股權(quán),拒絕優(yōu)先認購權(quán)?!?p> “直接把十萬金鎊給他,不要股份,要他一個人情?!?p> “再把那張黑卡給他?!?p> 龐特語氣平靜,沒有絲毫波動。
霍恩愣了愣,下意識問道:“是不是有點急?阿萊雖然做的有些過,但他說的量產(chǎn)問題還是存在的……”
龐特揮手打斷了霍恩的話,突然嚯嚯地笑了兩聲,說道:“你們的對話我剛剛看過了?!?p> “能夠讓喬納德感興趣的人也許還有,但能夠問出克萊恩與拜爾關(guān)系的人……大概不會有幾個了?!?p> 他沒有說完,而是緩緩閉上了眼睛,微微搖頭,示意霍恩退下。
空蕩的頂層再次只剩下他一人。
老人安靜地蜷在輪椅上,在陽光下追憶著似水流年。
除了那些老人,如今應(yīng)該已經(jīng)沒有人知道,他那位名為克萊恩·伊文斯的兄弟,只是一個化名。
能夠問出這個問題,你又是誰的后人呢?他想著那個名為李察的小家伙,嘴角微微翹起。
一片寂靜中,塵封已久的畫面如同走馬燈般,在他的眼前依次浮現(xiàn)。
畫面的最后,定格在了某個身披燕尾服的微笑身影。
拎著半顆馬頭。
一瓶香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