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會想到,滿清將以勢如破竹之勢消滅大順,然后調(diào)轉(zhuǎn)槍頭,用他們那作戰(zhàn)數(shù)十年練就的老辣攻勢,石磨碾粉般的撲向弘光朝廷。
畢竟,這一切都太不符合常理了!
“滿清南下,入主中原,哼!縱然如此,我等也可效仿南宋故事,據(jù)江淮而守之...”
鄭森一聽這話就來氣,他氣到笑了出來,反問道。
“拿什么守?”
“這,那不是還有...”
“你是說江北四鎮(zhèn),還是湖廣左良玉,亦或是我鄭家?”
神情逐漸變冷,鄭森毫不掩飾自己對南明朝廷的鄙夷,以他網(wǎng)上沖浪多年總結(jié)的經(jīng)驗來看,對付這群大明“公知”,不拋出暴論他們是不會信你的,反而會用口水把你淹沒。
更何況,他這個暴論可是真真正正未來會實現(xiàn)的,當暴論會實現(xiàn)的時候,拋出暴論的人就不叫鍵盤俠了,而是叫。
預言家。
“江寧諸公鬧得不可開交,吾師與史閣部等人若是講文章那是一流,治國?”
“陛下以軍鎮(zhèn)上位,朝中又多是庸碌之人,文無王張,武無戚岳,如何守這江南?”
顧炎武被這咄咄逼人的態(tài)勢噎住,他不通軍事,但是按照鄭森的說法來看,江南確實危矣。
“即便如此,這也不是你摒棄儒學的理由,圣人之道傳承千載,豈可由你一黃毛小兒造次?”
好家伙,換陣地了,這邊不是對手就轉(zhuǎn)移話題是吧?
鄭森心底不屑,他早有準備,直接開口。
“君等,今年多大?”
“你問這作甚?莫要掰扯別的,答不上來我等可不會留在東寧,這大學,你還是另請高明吧?!?p> 他眼睛一瞇,質(zhì)問起鄭森來,看樣子是想扳回一城,讓鄭森吃癟。
“吾今年二十有一,雖不敢自比圣人,但是仍有開拓進取之心,可惜汝等,即便多年長于我,可個個已如陳塘朽木,不剖開則已,一開則盡是蛀蟲?!?p> “鄭公子可是侮辱我等?”
“非也,當下正值亂世,亂世必出英雄,爾等昔日高談闊論恨不得上天攬月下洋捉鱉,怎的到此時,有開宗立派,澤福后世子孫的時候卻當起了縮頭烏龜?”
鄭森越說語氣越激昂,激將法,這是最尋常的技巧,但是卻屢試不爽,就算顧炎武這樣的人也會中招。
“莫不是都是些酒囊飯袋,只會與青樓女子為伍,真到了關(guān)鍵時刻沒一個堪用的?”
說完,他還挑了挑眉,一臉的不屑,這是無聲的裝逼,也是一道了無痕跡的重創(chuàng),讓顧炎武及其身后的眾人頓時群情激奮了起來。
“鄭大木好大的口氣!你且說,如何救世?”
宋應星在一旁看的興起,待鄭森這最后一句話落畢時,他豁然開口,眼中精光閃現(xiàn),身子微傾,心中更是有了不小的震撼。
鄭森轉(zhuǎn)頭看向宋應星,拱手行禮:“知我者,長庚先生也!”
“森摒棄儒學,為的便是救世!”
“昔日漢唐,擁有西域漠北,乃至朝鮮,安南,而今我大明,本以承載華夏千年之積蘊,卻被迫龜縮于關(guān)內(nèi)土地,可惜可嘆!”
“圣人創(chuàng)立儒家,至今已有千年,千年間,滄海桑田都已變幻,而儒學也早已不是最開始模樣了,遠的暫且不說,近有伯安先生在前,可惜心學太過唯心,難以推廣讓大眾理解。
國家至此,仍被腐儒把控,汝等皆是江南年輕士子,開創(chuàng)新學,為后世立萬世不朽之功,這等重任,難道還要等后繼者來做嗎?”
“開創(chuàng)新學,立之新法,滌蕩千載之積穢,奠定萬世之功勛!
全在爾等意下?!?p> 呼,裝逼真累。
鄭森抹了把汗,目光微微的掃過顧炎武黃宗羲等一眾士人,想著要不要再加一把火的時候,耳后紛亂的腳步聲就傳來了。
“公子,有事!”
來的人是施瑯,鄭森見到他臉色有些難看,以為是那些衛(wèi)所兵出了事,立刻重視起來。
而聽完施瑯說的,鄭森竟然愣了一下,而后起身與宋應星顧炎武等人告了一聲罪,提起下擺就跟過去了。
東寧,碼頭。
“你說你們是呂宋馬尼拉的漢人海商?”
“是,草民潘從余,乃是漳州南靖人,去歲前往呂宋貿(mào)易。”
呂宋,也就是后世的菲律賓,在這個時候正處于西班牙的統(tǒng)治下,不過他們的核心統(tǒng)治范圍也就馬尼拉城附近屁大點地方,其他的島嶼基本都還在本地的部落控制之下。
這些部落以及西班牙人是組成南洋商貿(mào)圈的重要一環(huán),而作為連接南洋商貿(mào)圈的華人海商,像潘從余這樣的人不在少數(shù),他們各自分散在南洋的各個國家,其中呂宋因為距離大明很近,人數(shù)曾經(jīng)高達數(shù)萬人。
不過因為西班牙人數(shù)量太少,再加上一些特殊事件的發(fā)生,導致在一六三零和一六三九年西班牙人在馬尼拉對華人實施了慘無人道的屠殺。
兩次都是至少屠殺了上萬的漢人,也正是因為如此,到了現(xiàn)在呂宋的華人也沒有從五年前的那場屠殺中恢復過來,規(guī)模只有全盛時期的一半,大約萬余人左右。
“草民懇請鄭公子遣人去馬尼拉與佛郎機人交涉,我輩漢人在呂宋屢遭欺壓,近來馬尼拉的佛郎機人似乎聽聞公子在開墾臺灣,覺得伯爺想要討伐他們,又有屠殺我等的苗頭了!”
潘從余的聲音凄凄慘慘,甚至不是完整的,而是斷斷續(xù)續(xù),邊說邊抹著眼淚,畢竟,上一次的屠殺才僅僅過去了五年。
他本以為就算呂宋地方兇險,佛郎機人也不會殺雞取卵,下一次屠殺怎么也要幾十年后,沒想到這才過了幾年,就又要面臨那種深陷深淵的恐懼了。
說來,他的這種想法也是頗為好笑,盡管知道去呂宋身家性命都要被別人拿捏,可為了巨額的利潤,潘從余輩如過江之鯉,斬之不絕殺之不盡,猶如春后野草般一茬接著一查冒出來。
正是因為如此,呂宋的西班牙人才敢如此肆意的欺負乃至屠殺漢人,他們看準了漢人軟弱可欺不到最后一刻不會發(fā)聲的性格,還有已經(jīng)日薄西山的大明朝廷。
至于南洋秩序的保衛(wèi)者,鄭芝龍對于呂宋的西班牙人還是多少有些忌憚的,他曾去過馬尼拉,那里堅固的棱堡讓鄭芝龍記憶猶新,攻打馬尼拉是一樁很大可能會得不償失的買賣,以他的性子是不會去摻和的。
而鄭森,這個今年以來在東洋,南洋海面上嶄露頭角的鄭家大公子,似乎表現(xiàn)出了和他父親截然不同的對外態(tài)度,想必,這應該就是潘從余駕船來東寧的原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