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芒如虹,從顱頂噴薄而出,密集的劍影在身體周遭流轉往復,透明虛幻,再也不復之前的黑色。
石七緩緩坐在地上,閉目凝神,丹腹之處,不過寸長的一把迷你小劍,似有生命般,竟發(fā)出微微的波動。
“劍胎初成!可喜可賀!”
身后,蒼老欣慰的聲音傳來。?
石七回頭,只見麻衣老者拂須而笑,緩緩走來。
“多謝前輩!”
到了此時,石七哪里還不明白,眼前這位其貌不揚,不修邊幅的老頭,是個世外高人。
從每日奇怪的草藥,到最后指點他劈柴,重新悟得劍意,機緣巧合之下還修得劍胎。
“老夫只是隨意提點罷了,一切還是靠你自己所悟!”
“前輩是位劍道高手吧!”
“呵呵!高手,談不上,不過是個鄉(xiāng)野村夫,閑云野鶴!劍嘛!年輕時練過幾年!”
“還請前輩指點!”
石七恭敬無比,俯首稱道。
“指點?明日再說,老夫困了,今日就算了!”
說完,哈欠連天,真的走進屋內,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日,石七早早就醒來,準備好飯菜恭敬等待,可是麻衣老者絲毫沒有醒來的意思,呼嚕聲此起彼伏。
一直到下午,石七正拎著斧子在一堆木柴前,地面,被薄如蟬翼的木片鋪滿。
“大夢誰先醒,
平生我自知!”
木屋內傳來響動,麻衣老者踱步而出,轉身來到石七身邊。
“不錯!僅僅一天,就將劍意掌握到這種地步!這柴,再劈也無用,跟我來!”
麻衣老者腳掌用力,身輕如燕,縱身一躍,墜向谷底那滔滔不絕的渾濁河水,墜落過程中,身形來回變幻,穩(wěn)穩(wěn)落在谷底一塊凸起的巨石上,平視著滾滾東逝水。
“下來吧!”
石七望了眼深約百米的山谷,沒有如麻衣老者那般直接跳下,而是尋找著落腳的石頭,慢慢往下走去,過了許久,才氣喘吁吁的來到巨石上。
麻衣老者沒有給他休息的機會,淡淡說道:“跳下去!”
“跳?”
石七喉嚨動了動,剛欲要反駁,又不知想到什么,咬了咬牙,撲通一聲,扎進了河水中。
冰冷刺骨的感覺襲來,泥漿般的黃色河水往鼻孔中灌去,睜開眼,混濁一片,下方的水流一點不比上面差,湍急的河水裹挾著他,往下流去。
不知所措的石七奮力掙扎著,急欲逃離,沖出水面。
“抱元守一,靜氣凝神,萬般穿過,洗得劍心!”
一字一句,不緊不慢,如箴言謁語,直擊心靈。
石七放棄了掙扎,任由河水灌入,盤膝而坐,隨波而動,丹腹內,似有道喝傳來,光芒四起,將整個人內部點亮,一束劍光刺入河底,如定海神針。
石七盤坐在水中,體內傳來波浪拍打的聲音,一遍遍的撞擊著,身體猶如一個通透的容器,水流從中穿過,洗滌。
原本不過寸長的劍胎,竟長了一點點,雖說微乎其微,透體而出的劍光,愈發(fā)凝實。
冬至,雪起。
谷底的水位,下降了許多,山谷內,銀妝素裹,茫茫一片,大雪已封山。
忽然間,河面異動,水花四濺,一個人影從水底鉆出,落在岸邊的雪地上。
正是石七,濕漉漉的頭發(fā)往下滴水,裸露在外的胸腹遒勁有力,錚錚劍鳴從體內傳出,隨手一指,一束劍光由指間激射而出,所過之地,雪花四濺,山石滾落。
面前,一塊雪花覆蓋的石頭動了動,雪花抖落,麻衣老者起身說道:“劍心通明,劍道已小成,屬實不錯了,明日你就離去吧!”
石七喉嚨梗塞,覺得被什么堵上了,一股難言的悲傷籠罩心頭。
狹小的木屋內,爐火通明。
兩人圍在爐前,麻衣老者從腰間掏出一個煙袋,磕了磕,從懷里掏出一個紙包,小心翼翼打開,抓起一小撮,壓進煙鍋里。
石七很是熟練將煙袋點燃,麻衣老者猛然吸了一口,神態(tài)滿足的吐了口煙圈。
端起爐灶上溫煮的酒,一飲而盡,眼神微微瞇起,滄桑悲涼的聲音響起。
“醉里挑燈看劍,
夢回吹角連營...”
兩句過后,略帶哽咽,似乎回憶起了什么傷心往事,兩只粗糙的手掌死死握住,顫抖著。
“前輩...!”
“無妨...,年紀大了,總會回想起年輕的事情,恍然如夢!”
麻衣老者拾起一塊木片,往爐內塞去,火焰頓時旺盛了不少。
“前輩既有如此大能,為何不出去,而要自困于山林?”
“你道此處是牢籠,我卻言外面才是牢籠,老夫好不容易從那里出來,便不會再回去,終老于此,不染俗塵,不是更好嗎?舉世混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
“前輩真是大才,出口成章!”
“那是!老夫年輕時也曾登科及第,三千士子,獨占鰲頭,永安城的牡丹,不知還是否如當年那般鮮艷美好!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永安花!”
麻衣老者火光映襯的臉龐,皮膚褶皺,擠出一個并不好看的笑容。
“莫非您是......”
石七臉上滿是震驚,腦海中浮現(xiàn)一個人物,大燕開國至今,最傳奇的一位文人。
趙甲第!
少年登科,高中狀元,前途無量,奈何不懂趨炎附勢,得罪權臣,憤然辭官。
宣德六年(燕惠帝劉匡年號),北狄大舉入侵,突破邊關防線,勢如破竹,掠三城,兵臨薊州這座邊關要塞。
薊州乃是大燕北大門,一旦告破,十萬北狄鐵騎必將南下,直逼永安。
連續(xù)三日攻打,薊州岌岌可危,時任守將棄城叛敵,軍心動搖。
值此危難之際,時在薊州賦閑的趙甲第自告奮勇,組織民間俠士五十余人,午夜時分,突襲北狄軍帳,四處縱火焚營,更是殺入主帳,斬殺敵帥,連同叛將首級帶回,懸掛于薊州城樓。
守城將士軍心大作,北狄主帥身死,軍心渙散,無心戀戰(zhàn),攻克數(shù)次未果后,退回北方,至此,危局方解。
宣德十年,東夷彈丸之地,出現(xiàn)數(shù)位劍術高手,入住中原,先后擊敗大燕數(shù)十位武道高手,一時間無人能敵,東夷借此叫囂,極盡侮辱之能。
后,一青衫男子出,只三劍,便敗盡東夷劍術高手,東夷自此退回,至今未曾再出現(xiàn)。
觀戰(zhàn)者中,有人認出了那位青衫男子,正是曾經(jīng)的狀元郎,趙甲第。
見他有如此大才,朝廷也派人尋找,可此人如同人間蒸發(fā),再難尋覓。
石七沒想到,面前這位不修邊幅,略顯邋遢,穿麻衣草鞋的老頭,竟是當年的那位!
說書者有關于他的故事眾說紛紜,可石七記得最清楚的一句,卻是一位落魄文人所寫。
一身轉戰(zhàn)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