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悄無聲息地已過,夜幕隨即暗暗降臨。
幽幽的灰藍色為整個醫(yī)莊鍍上一層暗淡的光,透著神秘與清幽。
郁昆梵正待在自己的房間里,搖曳的橘黃色燭火映照著他面前的書本。
那是本敷治療法的醫(yī)學書,雖然封面上寫著是入門級別。
但郁昆梵讀著卻覺得像是有字天書。
來這里近半月,自從那次在診治室外與樂中青一番交談后,他便開始思索起對未來的打算。
現在看樣子,敷治師是不行了。
就當他苦惱之時,只聽到有人輕叩了他的房門。
這個時候,不知道誰會來拜訪。
“少城主,有些話我想與您談談?!?p> 門外是那位圣女的聲音。
郁昆梵的第一感覺是感到奇怪,這圣女來這兒已有好些日子,與自己也并不相熟。
連話都沒說過幾句,不知道為什么要在現在這個時候來拜訪自己。
“一、一定要在現在談嗎?我們明日再…”
“必須要現在談談?!?p> 谷雨澤的回答顯得不容拒絕,甚至帶著一點強制的口吻。
郁昆梵無奈地合上了書,起身為她開了門。
門后的谷雨澤雖然面帶微笑,卻是冷漠疏離,毫無笑意的微笑。
她像個主人般地在書桌前坐下。
郁昆梵忙沏了茶端到她面前,在她對面有些距離的位置,禮貌地坐下身。
“我是郁卜苦的妹妹。”
郁昆梵登時挺起了身子,瞪大了眼睛,探去身子說不出話來。
他完全沒想到谷雨澤會說這話,也沒想到谷雨澤有這身份。
雙重震驚之下,他一時間支吾著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谷雨澤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悠悠地接下去說道:“您一定還記得,姐姐三歲那年,父親離開了霖露村?!?p> “記得,我很清楚,親眼所見。”
郁昆梵想起卜苦母親的死相——他那童年陰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父親家很有錢,在那個時候,聚摩城是個不錯的移民之地,既是個風水寶地又對異鄉(xiāng)人友好,還有許多工作與生意,于是父親就移居到了那里,遇到了我的母親,兩年后他們便有了我。”
“也就是說,你與郁卜苦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是啊,所以我們長得很像吧?”
谷雨澤挑了挑眉毛,面上還是沒有一絲笑意。
“谷家家業(yè)日積月累地壯大,直到谷家宣布信仰三蛇神,徹底成為了邇梁族人,我們家也成了統(tǒng)領一方的強大家族?!?p> 郁昆梵警惕地問:“你…為什么要與我說這些?”
“也許要問我自己為什么選在這個時候與您說這些,我又在期待什么呢?”
谷雨澤沒有正面回答。
她拿起茶杯抿了口茶,神情輕飄飄的,像是在自言自語。
“谷…小姐?”
“如果一個人,自出生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您覺得這會是好事還是壞事?”
郁昆梵一聽,覺得短時間內自己無法回答出這個問題。
但一想到也許卜苦就曾經歷過這個情況。
想起妹妹最后的結局,郁昆梵一時覺得這似乎是件壞事。
“人們生活著,在活著中探尋自己生命的意義,為了完成理想而奔波,才能最終完善自己的靈魂?!?p> 谷雨澤輕聲道。
“然而我的靈魂自出生起便活在牢籠中,因為自我降生的那一刻,我便找到了意義,擁有了思想,明白了我的使命?!?p> “你的使命…是什么?”
郁昆梵小心翼翼地問道。
谷雨澤抬起頭來,與郁昆梵對視,他頓時看到了那讓他入墜噩夢般的那雙眼睛。
瑩綠色的瞳孔,閃爍著野獸一般的殺欲之光,那是卜苦最后的眼神,那是萬惡之靈的眼神。
郁昆梵猛地跳起來,攥緊了拳頭,卻沒忍下心攻擊谷雨澤。
她實在長得太像郁卜苦了。
“我與姐姐有著同樣的使命,卻沒有獲得相同的愛,”
谷雨澤的眼眶微紅,但她很快收起了這番神情。
又冷冷說道:“也正是她的這份親情讓她產生了遲疑,讓她最終失敗。”
“住手,谷雨澤,不要重蹈覆轍!”
“說這些話有什么用呢?少城主?您知道您是唯一可以阻止我的人?!?p> 谷雨澤也起身,走上前說道。
“什么?你、你什么意思?”
郁昆梵反而被她的話搞糊涂了。
“您還不知道吧?在聚摩城殺了我姐姐的時候,您耗費了巨大的神力,現在的您與凡人沒有區(qū)別?!?p> “你在說什么?”
谷雨澤的神情沒有一絲波動,而是耐心地解釋了起來。
郁昆梵始終沒有覺醒真正的力量,是因為郁昆梵早就在婚宴中被聞人藏鋒單手貫穿心臟而死了。
那次奇跡般的復活,是相鯨之靈在樂中青的引導下,于死生之地耗費畢生力量拉了郁昆梵一把。
隨后就已經徹底死去,那雙七日后才顯現的黃金瞳,不過是相鯨附身過的印記。
現在的郁昆梵,其實只是郁昆梵之靈附身在了一具新的肉身上。
甚至連郁昆梵之靈都已經被鎮(zhèn)石與相鯨的力量所侵染,變得不再與以前那般純正。
換而言之,郁昆梵已經不再是郁昆梵。
隨著相鯨的徹底消散,以及最后一點相鯨之靈的力量在聚摩城被耗盡。
郁昆梵已是凡人。
或許過不多久,他的黃金瞳也會消失。
就在此時,郁昆梵猛然想起,郁卜苦在臨死前的那句話: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找到你的真名…”
他驚恐地看向谷雨澤,完全接受不了面前的這個事實。
一直以來的榮譽都是假的嗎?
我不再是我自己?
怎么可能?
這種事怎么可能?
怎么會發(fā)生這種魔幻的事情?
可是…
可是現在能打敗萬惡之靈的只有繼承了相鯨之靈的郁昆梵。
沒有相鯨之靈的郁昆梵…
就沒法打敗萬惡之靈了嗎?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會阻止萬惡之靈!”
郁昆梵情緒激動地喊道。
然而谷雨澤只道:
“連真名尚且不明的凡人,萬惡之靈怎會懼你?”
郁昆梵看著眼前的谷雨澤,只感覺五味雜陳。
為什么?
為什么要現在告訴自己這些?
眼前的谷雨澤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她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
“我不想重蹈姐姐的覆轍,不想將我的一生耗費在解除萬惡之靈的封印上?!?p> 谷雨澤的話既讓郁昆梵大吃一驚,也讓他相當不解。
“我…不明白,那你希望我能幫助你做些什么嗎?”郁昆梵流露出同情的神色回答道。
谷雨澤嘆了口氣,眼神中是掩蓋不住的無奈。
她說:“即使我的本愿不是作惡,可是自從姐姐死后,萬惡之靈的那一部分靈,已經憑借著血脈繼承到我的身上,我沒有辦法反抗他交給我的使命?!?p> 郁昆梵終于聽明白了谷雨澤的意思。
先前他們眾人認為,郁卜苦的死亡就意味著萬惡之靈在人間的消亡,其實這是錯了。
萬惡之靈的那一部分靈,隨著卜苦的死,傳承至了她同父異母的妹妹谷雨澤身上。
而谷雨澤本意并不想釋放萬惡之靈。
但是已經繼承了惡靈的她,在最終會和卜苦一樣,被萬惡之靈吞噬掉意志,從而淪為解除萬惡之靈封印的工具。
不過與郁卜苦不同,郁卜苦是徹徹底底的萬惡之靈的化身。
而她谷雨澤不過是半路被拉來的半成品。
所以在她體內的萬惡之靈尚未蘇醒前,她還可以憑借著自己的意志與三觀,辦著最后正確的事。
再過段時日,她恐怕就不再是自己了。
現在,她只能寄希望于一個人。
繼承了相鯨之靈、能消滅掉萬惡之靈的預言之子郁昆梵。
所以她會在此時前來求助。
然而她也已經發(fā)現,現在的郁昆梵,早在之前的聚摩城宜賜節(jié)一戰(zhàn)后,失去了最后的相鯨之力,成為了一介凡人。
“我該怎么辦?”郁昆梵問道,“有什么辦法能夠幫你阻止萬惡之靈?”
谷雨澤聽罷,嘴角勾起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只見她翻出右手的手掌,緊閉雙眼,嘴里念著郁昆梵聽不懂的咒語。
突然,她的右手掌心出現一個彎鉤形的黑色符文。
在郁昆梵還沒反應過來之時,谷雨澤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脖子上。
“??!”
郁昆梵吃痛一聲,只感覺被觸碰到的皮膚在灼燒,刺痛感讓他忍不住呻吟。
“這在城中城可是不可饒恕之咒?!惫扔隄烧f道。
“這、這是什么?”郁昆梵咬著牙問道。
“這是為期三年的禁言咒?!?p> “禁言咒?什么意思?”
“就是我剛剛與你說的話,三年之內,你不能告訴任何人?!?p> “為什么要這樣做?”
“因為…我要給你三年的時間,來打敗我,阻止我?!?p> 谷雨澤這樣說道,聲音微微顫抖。
“三年…三年的時間…我要怎么樣才能打敗萬惡之靈?”
郁昆梵抓住谷雨澤的衣袖,質問道。
“你是預言中的神之子,這個問題的答案,你自己知道?!?p> 谷雨澤輕輕拂去他的手。
她靜靜凝視著郁昆梵的雙眼,柔聲道:“請務必在我不可控之前,殺了我,少城主?!?p> 郁昆梵聽罷這話,心里頓時翻涌起一股不是滋味。
但還不等他說些什么,谷雨澤一記手刀劈來,還沒來及從疼痛中緩過神的郁昆梵,隨即暈厥而去。
房間內的燭火轟然熄滅,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歸寂于了原始的黑暗。
就在這片黑暗之中,谷雨澤望著昏迷倒地的郁昆梵,就連自己也沒法解釋現在的心情。
她想活下去。
她更想像姐姐一樣,擁有一個愛她的親人。
而不是終日以酗酒為樂、一身戾氣的父親,一個心態(tài)扭曲、尖酸刻薄的母親。
她時時在想,自己來尋郁昆梵,究竟是真心想消滅掉萬惡之靈,還是因為一己私心。
“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我會扛過這三年,三年后…就靠你了?!?

沉行越
因為十萬字簽約未過,用愛發(fā)電的作者備受打擊。 總之現在在對整本書的格式、細節(jié)進行大改。 可能會連續(xù)好幾日沒有更新,一些章節(jié)的內容也會有刪改。 而且最近要開學了,作者只能努力囤貨,爭取開學后能日更。 等九月一號后,就只能周末寫寫了,傷感…真不想開學。 不過這是作者第一本超十萬字的小說,意義重大,肯定不會放棄它,死也要寫完的,這個大家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