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冢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當(dāng)?shù)厝诉B打農(nóng)具的熱情都沒了，誰還在乎良種呢？可若是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再搞不起來，十幾萬人的吃飯真成大問題了。一個激靈的功夫，他想明白了。古有圍墾戍邊，今朝估計要屯兵造田了。
“這次你怕真要到野狼窩里當(dāng)女婿了?！?p> 延安南面黃土高原溝壑縱橫，也曾是富庶之地，長期戰(zhàn)亂致使那里人丁稀少幾近荒蕪。青冢一行人趕著車，由姑娘帶路徑直去了那兒。他沒想到，平日里四處逛蕩的姑娘，這回會選擇鉆山窩。用她的話，這叫“一動一靜”，到了蟄伏的時候。
“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做人不能過于招搖哦。”
“你不招搖，照樣被人追著咬。咱倆可謂同病相憐啊?！?p> 山路崎嶇，溝中更是荊棘密布，路兩邊隨處可見刀劈斧砍的痕跡，顯然這路是剛開出來的。寂寥中唯有風(fēng)在呼號，夜深時偶有幾聲狼嚎。隊伍里只配有兩支短槍，各人圍著篝火手持鎬頭，時刻提防餓狼來襲。
雖已開春，夜晚依舊十分寒冷，再加上每個人的伙食定量不足，此刻早就饑腸轆轆，身上衣裳還單薄，大家背靠背圍坐一起取暖。姑娘雖然身上衣服比較厚實，也抵不住寒風(fēng)刺骨，一個勁直往青冢這邊靠。青冢清楚這種情況下，男女間避諱不太講究的。為了化解尷尬，便與她扯起了閑談。
“姑娘，哪里人啊？見你一個人走南闖北煞是出風(fēng)頭，很有些殷實背景吧？”
“猜猜看，咱到底是什么個來頭？”
“看你不講禮數(shù)的樣子，不像傳統(tǒng)的大戶人家出身，可又說著滿口的陜北土話，莫不是留過洋的晉商子弟？不過，銀錢上，你還少了點商人的精明勁，真讓人有些琢磨不透啊?！?p> “切，你一個王牌特務(wù)，就這點分析能力？”
“小點聲，你這妮子能嘮不？哪壺不開提哪壺。看我都整成這樣了，就不能同情一下嗎？就你是赴火的蛾子，我是那挨拍的蠅?。 ?p> “哎呦呦，看給委屈的。如今了，還沒琢磨明白，到底是啥讓你虎落平陽？”
話音剛落，突然栓在林邊的騾子嘶叫起來。有狼！眾人手忙腳亂點亮火把，亮光中隱約可見二三匹狼在林間竄動，遠(yuǎn)處有頭狼在一直嚎叫，仿佛示威一般。
“趕快把貨物和騾子圍起來，這些寶貝可來不得半點損失。小張和我拿槍警惕林子，其他人拿火把留意身后。這幫狼崽子滑的很，很可能要與它們僵持到天亮。”青冢臨危不亂，立馬組織起眾人應(yīng)對。
“真是沾了晦氣，放下槍和大刀，背這鎬頭和鍬，這下可好，連狼都打不過了?！?p> “砰?！边h(yuǎn)處響起火銃的聲響，頭狼發(fā)出一聲哀嚎。隨之狼群也散去了。眾人知道這是有人幫了忙。過了一會兒，只見一個花白胡子的獵人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彼此相見都很陌生，在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下，人的本能是抱團(tuán)取暖。
“大叔是本地人吧？謝謝您幫我們趕走了狼！”
“不值一提，它們也一直是我的心腹大患?；ハ嚅g斗了好些年?！?p> “這一帶頗為荒涼，罕有人跡，大叔常住這里，家里還有些什么人？”
“擔(dān)心大叔是壞人？談不上了。前些年老伴得病死了，現(xiàn)在咱孤家寡人一個，。倒是你們是些什么人？到這里來做什么？和早先來的那幫人一伙兒的嗎？是什么風(fēng)又把這塊兒地吹熱乎了？”
“紅日照遍了東方，自由之神在放聲歌唱……”眾人寒夜里齊聲開唱，大叔有點整蒙圈了。
姑娘一個人躺在新開窯洞的地面上，因為沒完工，炕還沒壘，墻面也比較濕，但她心里還是暖哄哄的，大伙把所有的鋪蓋都供獻(xiàn)出來了。男人們在窯洞外點起篝火，準(zhǔn)備圍坐一宿。雖然姑娘幾次喊大伙進(jìn)來，但是沒一個搭理她。眾人顧忌她是一個姑娘，有意避嫌。
“紅紅姐，你就安心睡吧。我們在外面給你把著門。再說一會兒還要去輪崗打井呢！咱就不進(jìn)窯了?！?p> 依從獵戶大叔的建議，選了原來的老狼窩這塊風(fēng)水寶地安營扎寨，可水源一直是個大難題，原先的水井全被堵死了，有的據(jù)說還下過毒。所以能否盡快打出一眼新井成為拓荒者的當(dāng)務(wù)之急。望著窯洞外篝火在窯頂映出的光影，姑娘回想起少年時在國外的生活。
她的祖輩早年南洋經(jīng)商，算是資深的華僑。戰(zhàn)爭爆發(fā)后，避禍一家人遷往美國。她在那里完成了學(xué)業(yè)。想起自己曾旁聽一眾精英在各式沙龍暢談：《國富論》、《資本論》、《社會契約論》、《人權(quán)宣言》、烏托邦、共產(chǎn)主義……自己那時總是似懂非懂，滿懷憧憬地跟在哥哥后面四處混個臉熟，懷揣一顆少女萌動的心?，F(xiàn)如今，自己卻在這片天地里被人視作珍寶一般的存在，各色人等甚至拿生命在護(hù)衛(wèi)她，真是今非昔比啊。是什么造就了如此的天差地別？一個涉世不深的懵懂少女，甚至總是被別人笑話的術(shù)業(yè)不精的學(xué)渣，數(shù)年后居然轉(zhuǎn)身一變，成為這一片叱咤風(fēng)云的紅姑。一切都源于自己一時的感情沖動、思想不夠成熟，還有那本書《紅星照耀中國》。就是蛾子吧，即便撲火而亡，畢竟心還是向著溫暖的。
“快來人吶，出事了，快來人吶！”
急促的呼喊聲劃破夜空，大伙尋著聲音來到挖井的工地。
“他一直在下面挖土，可不知怎么的，突然見他身子一軟就倒了，緊接著下面的火也熄滅了。我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忙把他拉了上來，可現(xiàn)在人就這樣了，怎么喊都喊不醒！”
面對這種場景，眾人束手無策，都不知道小伙子遭了什么道。
“怕是遇著陰風(fēng)，折損陽氣，體質(zhì)弱的人會一觸即死。以前我在地下挖煤時，聽那里的老師傅這么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