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在前面走著,到了涼亭跟前,習(xí)慣性地踩著一塊有棱有角的石頭將靴子上的粘著的泥土刮了刮,然后才進了涼亭。涼亭里有現(xiàn)成的桌椅板凳。角落里還有從遠(yuǎn)處接過來的活水。
秦霜就著竹筒嘴里出來流水洗了洗手。
那流水是用粗竹筒從山泉那邊接過來的,每一個涼亭里也都有,就是為了讓在田地里干活的人,有個喝水洗涮的地方。
當(dāng)然,最主要的是引著水灌溉到田地里。每個涼亭下面都是一個巨大的蓄水槽,從竹筒里流出來的水并不大,很少。等蓄水池滿了的時候,正好能用作補充田地里種植所需要的水分。
奶娘看著秦霜洗臉洗手的背影,左右看了看,說道:“人呢?秦姑娘,也沒個人伺候你……”
秦霜拿著旁邊早就準(zhǔn)備好的白巾子擦了擦手,舉著白巾子給奶娘看,說道:“這不就是么……這都是六丫準(zhǔn)備的,還有桌上的那些茶點。”
她說完就坐在了桌子旁邊,與白素元對坐著,趕緊伸手給她倒了一壺茶水,笑著說道:“素元,你以后來了就找個舒服的地方坐著等我,別到地里來了,你看你的鞋都踩臟了?!?p> 白素元一張白白嫩嫩的鴨蛋臉,長得唇紅齒白,一笑起來很是溫柔,她聽了秦霜這個話,于是伸手拍了拍她,讓她看著自己,張著嘴型說道:“我沒事?!?p> 秦霜看懂了,臉上的笑容剛展開,要說什么。
奶娘就插嘴道:“秦姑娘還說呢……每次我們姑娘來,都要等個許久,從來沒有少過半個時辰的。等的人心焦。我們姑娘說,還不如來找一找你?!?p> 秦霜笑道:“哪里有那么夸張的……我每次都是跑回去的……”
乳娘或許是想起來了秦霜都?xì)獯跤醯呐苓^來的樣子,也跟著笑著說道:“那倒是真的……”
白素元也跟著笑,轉(zhuǎn)過來看了自己的乳娘一眼,隨即張嘴準(zhǔn)備說什么,但是又覺得話太多,說不清楚。隨即將茶碗挪到了一邊,占了些茶水,在木桌子上寫道:
“奶娘心地善良,她剛剛說那么多,是因為覺得你太累了,想讓你歇著,被人伺候著?!?p> 白素元一個字一個字寫著的時候,奶娘也在一旁看著。奶娘識的字不多,但是夠她看懂這些白話了。
她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心中像是被一塊烤熱的石頭捂著似的,暖洋洋的,眼神里全是寵溺和愛護。語氣頓時變溫柔了許多,對著秦霜說道:
“是啊……我就是這個意思,有什么活,都讓底下人去干不就行了?你若喜歡,你就在一旁看著,省省力氣,養(yǎng)養(yǎng)自己的手臉。”乳娘說著還摸了一下自己的手做示意,“你看看你的皮膚,頂靈氣的一個姑娘家,皮膚糙成這樣,多可惜啊。回頭說親的時候也不利……”
秦霜坐在那里,仰著臉看著奶娘說話,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帶著笑意,時不時的還嗯一聲應(yīng)和著,很是乖巧。
白素元聽乳娘越說越嘮叨,越說越遠(yuǎn),趕緊回過頭來佯裝責(zé)怪的瞪了她一眼,乳娘這才尷尬地哈哈笑了兩聲,不說話了。
白素元用嘴型慢慢的沖著乳娘說道:“乳娘你到別處去逛逛,讓我和秦霜自己說話?!?p> 她的表情很是堅持,乳娘尷尬地笑了笑,應(yīng)了聲是就離開了涼亭。她左右看了看,也沒有地方去,就繞著附近的田地來回的走,看看這地里頭都有些什么……
乳娘走了,秦霜和白素元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沉默了一會兒。秦霜找著話說道:“哎,她不知道我是要招入贅婿的,手臉粗糙算什么,入贅才是一個大難關(guān)。我娘整日里就想好事呢。她說我是個不成器的,最好找一個精明能干、能震的住那些老家伙們的夫婿。
她不想想,精明能干的人大多都有骨氣,誰會甘心入贅呢?
就好比我爹娘,我娘沒有繼承秦園以前,跟我爹好的如膠似漆羨煞旁人。我娘繼承了秦園之后,我要跟著姓秦,我爹覺得自己受了奇恥大辱,處處受人嘲笑。他堅持了兩年就堅持不下去了,于是兩人就辦了和離。
人還是以前的那個人,只是身份不一樣了,就過不下去了?!鼻厮h(yuǎn)處的景色,無不感慨的說。
白素元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胳膊,讓她看自己,用嘴型說道:“慢慢找,以后一定會有一個合適的人的?!?p> 秦霜有些凄慘地笑著說道:“我倒是想慢,可是秦園的那些叔伯大爺們不讓啊。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在秦園里尋覓秦姓的男丁,準(zhǔn)備給我物色一個人選當(dāng)夫婿,今年成親,最好明年就生娃……都不問問我愿不愿意?!?p> 白素元震驚地張大了嘴巴,用嘴型說道:“他們怎么這樣?!你娘也同意嗎?”
“她當(dāng)然不同意啊……她整日里跟那些叔伯爺爺們斗嘴斗法,堅持一定要我自己做主??墒撬齺韥砘鼗鼐湍敲磶拙?,什么我才是秦園以后的主人,他們這樣做是仆欺主,責(zé)怪他們見我是個女娃就不把我當(dāng)主子。
這些話跟那些動不動就將秦家傳承大義,一族興榮掛在嘴邊的人根本就說不通,也顯的無理取鬧和蒼白,又要遭他們的詬病。所以這兩天我娘的脾氣越來越不好了?!?p> 白素元跟著沉默了一會兒,憂戚的皺著眉頭在桌上寫道:“我爹娘這兩日也因為我的婚事發(fā)愁,我現(xiàn)在啞巴了,他們怕我以后嫁不出去,整日里唉聲嘆氣,我娘還天天抹眼淚。我心里面很難過,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秦霜看了這些話,也是一陣黯然,她這些事情跟她比又算什么呢?好好的一個人,從前聲音清脆猶如童音,突然就啞了,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郎中只說是中了毒……
從前因為她的聲音像一個六歲孩童,還總是被人取笑。而秦霜也總是一張娃娃臉長不大而被人取笑。于是他們兩個人莫名其妙的同病相憐,成了最好的朋友。
想到這些,秦霜握住她的手,心疼的說道:“素元你以后會治好的,你又不是天生的如此,以后找到藥吃了解了毒,就好了?!?p> 白素元蒼白的笑了笑,用嘴型說道:“希望如此吧……”隨即是許久的沉默,心事重重的樣子。
秦霜正要問她怎么了,白素元從懷里掏出了一張紙來,放在了桌上。秦霜拿起來一看,一張白紙上只有一個印花,印花上面寫了三個字——鬼門通。
“這是什么?”秦霜問,掂了掂那張紙,手感明顯要比平常用的書寫紙要厚重,“燒紙錢的?做法事?”
白素元搖了搖頭,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寫道:“這是黑市的門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