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敲打
如果要問這個時候上海灘哪里最亂，十個人中就會有八個人告訴你是“租界碼頭”。
當(dāng)然這里的“租界”指的并不是公共租界，而是法租界。
兩次戰(zhàn)爭使得曾經(jīng)是遠東最大，也是上海最重要的水上門戶的十六鋪碼頭幾乎被炸為了一片廢墟。
大批商鋪搬進租界，昔日盛況逐漸不再，反倒讓租界內(nèi)的碼頭逐漸興盛起來。
而后隨著戰(zhàn)亂大批難民的涌入，這里便一度成為了三教九流齊聚，最為魚龍混雜之地。
時值飯口，鄭大寶一如往常地帶著一眾手下邁進了剛剛重新開業(yè)不就的龍鳳酒家。
還沒等店小二上前招呼，鄭大寶隔著老遠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緊接著揮手趕走了準(zhǔn)備過來招呼的店小二，快步走到了一個雅間的門口恭聲說道：“爺叔一向可好？小六子給您請安了?！?p> “難得你還記著我這把老骨頭，進來喝一杯吧！”
鄭大寶連忙應(yīng)了一聲，吩咐人在外面守著，然后才誠惶誠恐地進了雅間。
可當(dāng)他看到里面坐著的除了他口中的那個爺叔外還有一個穿著軍裝的李信的時候，心里就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爺……爺叔，這……這這是怎么怎么檔子事啊？”
別看他鄭大寶的青云幫在租界碼頭也算是一號，但真要是招惹了軍方，手底下那一百多號人還真是不夠看的。
他哪里知道，此時的李信實際上比他還要驚訝。
雖然知道管家張福早年間曾在碼頭跑過生活，要不李信也不會想到找他幫忙，可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張福的輩分竟如此之高，甚至連隱隱有取代沒落的斧頭幫的青云幫幫主鄭大寶都得叫他一聲“爺叔”。
“你慌什么？”張福瞪了一眼額頭已經(jīng)見汗的鄭大寶呵斥道，“這位是我們家少爺，也是新任警備處特別巡查隊隊長?！?p> “鄭幫主是吧？你好，我叫李信。時間緊任務(wù)重，我就直接開門見山了，最近幾天有沒有人找你幫忙處理一批戒煙丸？”
“有是有，不過……”
“不過什么？”
“本來我們已經(jīng)談好了價錢，可誰知對方卻突然放了我的鴿子，連人帶貨就好像人間蒸發(fā)了一般，再也沒出現(xiàn)過?！?p> 李信點了點頭，“還記得那人的長相嗎？”
鄭大寶卻一個勁兒地搖頭，“整個過程那人都穿著一件厚厚的風(fēng)衣，頭上的帽檐也壓得很低，唯一比較顯眼的就是連鬢絡(luò)腮的胡子。”
李信將鄭大寶的描述如實在本子上做了記錄，隨后又問了幾個問題后才合上了本子對他說道：“好了，公事辦完了。我這還有件私事，不知鄭幫主肯不肯幫忙啊？”
……
“隊長，您可算是回來了，處長找你好半天了。”剛從租界回來，馮伯仁就立刻向李信報告道。
怕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吧？
帶著這樣的想法，李信便馬不停蹄地來到了處長辦公室。
“處長您叫我？”
林文強則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回來了？”
“是，回來了?！?p> “我聽說有個家伙穿著軍裝大搖大擺地出現(xiàn)在租界碼頭，是你么？”
“處長您聽我……”
“混賬！”不等李信解釋，林文強就“啪”地一拍桌子呵斥道，“知道你的這個愚蠢行為給處里造成了多大的影響嗎？”
聽到這，李信就明白了，這林文強是見之前對自己的敲打收效甚微，這才親自出馬。
雖說這租界名義上禁止任何租界當(dāng)局以外的公職人員進入，但隨著租界內(nèi)在維新政府供職的人越來越多，這項禁令已經(jīng)沒有那么嚴格了，一般只要在身上披一件風(fēng)衣，租界當(dāng)局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現(xiàn)在林文強一上來就上綱上線，擺明了就是在挑自己的毛病。
這種情況下，李信知道自己再說什么都是錯的，于是索性放棄了解釋，認錯道：“處長教訓(xùn)的是，這件事的確是屬下考慮不周，甘愿受罰！”
“嗯……”見李信認錯及時，態(tài)度也還算誠懇，林文強的火氣才消了消，“希望你能明白，我林文強一向?qū)κ虏粚θ耍^愛之深，責(zé)之切，我也是愛惜你是個人才，才對你這么嚴厲。不過就算你認錯態(tài)度良好，該罰的還是要罰，不罰不足以服眾。就罰你把吉村少佐撥給你的彈藥補給拿出一半上交大庫吧！”
原來是在這等著我呢！
盡管很不情愿，但李信也明白自己沒得選，于是只好咬了咬牙，肉痛地說道：“李信領(lǐng)命！”
林文強這才點了點頭，“好！既然你已經(jīng)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如有再犯，從嚴從重，聽明白了嗎？”
“是！屬下謹記處長教誨，絕不再犯！”
……
“隊長，沒事吧？”見李信回來，馮伯仁連忙上前問道。
李信則搖了搖頭，“沒事，一會讓人將庫里的彈藥補給分出一半送到大庫?！?p> “一半的彈藥補給？”
“對，一半?！?p> 聽到這，馮伯仁識趣地沒有繼續(xù)問下去，乖乖地領(lǐng)命去辦了。
“孟義！”
“到！”
“派人逐個排查藥鋪、醫(yī)館、煙館，凡有在售戒煙丸者，立刻向我報告！”
“是！”
說罷何孟義轉(zhuǎn)身就向外走，不想?yún)s被李信給叫住了。
“此事關(guān)系重大，須當(dāng)格外小心謹慎，切勿打草驚蛇，聽明白了嗎？”
“隊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wù)?！?p> “嗯，去吧！”
何孟義一走，偌大的辦公室里就只剩下李信一個人了，顯得格外地孤獨，一如他此刻境遇的真實寫照。
就在這時，隨著一陣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響起，一道倩影聘聘婷婷地走了進來。
“陸組長一向都這么我行我素，連門都懶得敲了嗎？”本就心情不佳的李信滿臉慍色地說道。
“人們不是常說‘漂亮的女人有特權(quán)’嗎？我想以隊長的胸襟也不會因為這么一點小事跟穎心計較吧？”
“哼！牙尖嘴利！說吧，什么事？”
陸穎心則絲毫不以為意，笑嘻嘻地說道：“監(jiān)聽室已經(jīng)改造完畢，請您驗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