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錯(cuò)一條鮮活生靈,良心何安?
嚳平望著蒼月眼眸,只覺這世上怕是沒有再凄美的眼眸,她眼中云起云落,帶著對(duì)萬物慈悲之心,多么清亮純凈的雙眸啊。
沙沙細(xì)雨飄于魂身之上,嚳平方驚覺一時(shí)不察竟迷失于那雙眼眸之中。
身形微動(dòng),嚳平轉(zhuǎn)身眺望天際,“姑娘有此一問,只是立場(chǎng)不同罷了?!?p> 夜雨飄搖,如此夜色晚嚳平也曾輾轉(zhuǎn)難眠過,也曾良心難安過,曾咬牙恨過,曾怨懟過,可卻從無后悔過。
“魔族以人為食,為護(hù)黎民百姓,便是殺錯(cuò),也從無良心難安過!試問被魔族殘殺的百姓便該死嗎?我身為帝王,百姓父母,難道不該為他們報(bào)仇嗎?”難道那些被殘殺的百姓便是該死嗎?
遙望天際,嚳平此生殺戮無數(shù),扶生劍下難免有冤屈生靈,可便是錯(cuò)殺又如何?難道百姓便不是無辜嗎!
“仙魔征戰(zhàn)多年,早已說不清誰對(duì)誰錯(cuò),可我人族何辜?既然人族無辜,我便是殺了魔族無辜者又如何?天道循環(huán),只能說因果報(bào)應(yīng)罷了?!闭f道此處嚳平又低下頭去,望了望那雙純凈眼眸,放緩語氣道:“姑娘心中不解,良心難安,只不過因沒有立場(chǎng)。”
“沒有立場(chǎng)?”蒼月促眉,不解問道:“何謂沒有立場(chǎng)?”
至出得山坳之后,連日來蒼月都不得舒展胸懷,好似有什么東西卡在胸間,如今嚳平所言,仿似有什么東西在心間被憾動(dòng)。
“姑娘未將自己視為人族,也未將自己視為魔族,只以善惡來評(píng)斷,是以我說姑娘沒有立場(chǎng)。若姑娘以人族為立場(chǎng),便會(huì)覺魔族該殺。若姑娘以魔族為立場(chǎng),便會(huì)覺人族只為食糧,仙族為仇。姑娘拋開種族只談善惡,只因姑娘沒有立場(chǎng),沒有同族共鳴,感同身受,方才以善惡而論?!?p> 嚳平之言如鋼針一般,直插胸間。
蒼月一瞬不瞬的望著他,咀嚼著他話中意思。
嚳平瞧她眼中迷茫,心知她還未懂,便清了清嗓子,又道:“說得明白些,姑娘不認(rèn)為自己人族,是以從不想前仇之事,無論見了誰,都只分善惡,卻忘了,人與魔生來便是仇敵,對(duì)敵人無畏善惡,只有你死我亡?!?p> 無畏善惡,只有你死我亡。
蒼月猛然一震,不由得倒退幾步。手撫心口,不知為何心間狂跳,好似有何東西在腦中沖殺著。腳步虛浮,眼花繚亂,耳旁好似有人不停說著什么,那樣的凄楚,‘我為誰而戰(zhàn),誰又與我同族!’
‘咚’一聲,蒼月周身失了氣力,站立不穩(wěn)仰倒于地,嚳平伸手扶了一空。
樹高枝密,雨水透過枝葉,滴落蒼月臉頰之上。手撫心口瞪大雙眼仰望蒼天,蒼月腦中浮現(xiàn)種種畫面。
“天地廣大,卻無一人與我同族!試問我該為誰而戰(zhàn),誰又與我同族相偎!”
“如此孤單活于世上,活著與死著又有何分別?”
恍惚間,蒼月只覺立于云頭,遠(yuǎn)處夕陽(yáng)漸落,漫天紅霞,云霧纏繞,是自己最喜愛看的色彩。
眼眸輕瞇,望著紅霞云海,發(fā)絲隨風(fēng)飄揚(yáng),蒼月笑了笑,“……長(zhǎng)久的活著,孤獨(dú)的活著……好似天罰一般,……這天地間,只怕唯我一人盼著自己早些死了才好。”
不知為何蒼月說出此話,卻覺豁然開朗,好似當(dāng)真開心盼著能死一樣。
死是什么感覺?
嘴角輕挑,只怕是再看不到眼前這如畫般的云霞了。
“師叔……我不允許你死……”
蒼月猛然間瞪大了雙眼,撫著心口喘著粗氣,剛剛腦中畫面似夢(mèng)如幻,甚至蒼月清楚看到自己聞言,緩緩轉(zhuǎn)過身去望他,季永夜!
不錯(cuò)!他是季永夜。
眼瞳之中浮現(xiàn)他身影,他一身白衣金線為邊,發(fā)髻高束,一臉青澀,眼中是濃得化不開愛慕之情,那樣深深望著自己,萬千言語盡在眼眸之中。就像一縷明媚朝陽(yáng)照入心田,暖洋洋的,如清冽的甘甜泉水又如綿綿春雨滋潤(rùn)心底最深之處。
蒼月緊揪心口,“季永夜!”他是季永夜!
遠(yuǎn)處,曄白聽嚳平帝言蒼月不知何故倒于地上,急急便跑了來。
蒼月大口喘息著,眼瞧著他奔向自己而來,一把將自己抱于懷中,不停問著怎么了?
蒼月被他大力搖晃的頭暈眼花,他也不管不顧的調(diào)動(dòng)妖力灌入蒼月體內(nèi)。
妖力在體內(nèi)橫沖直撞,蒼月只覺恍惚欲嘔。緊揪著心口處,不停推拒著曄白。
“可是想吐?”曄白不顧蒼月掙扎,緊緊將她扣于懷中,“想吐便吐,蒼月……我不嫌的,不要推開我?!?p> 蒼月挪了挪嘴唇,被他死死壓于懷中,只覺喘息更費(fèi)力,心口處絞擰著疼痛,強(qiáng)自撐了又撐,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師叔!”
“師叔。”
“……師叔”
眼中無有半點(diǎn)色彩,只有一人聲聲喚著自己。他聲音從清脆轉(zhuǎn)為依戀,蒼月聽得出那短短兩字之中款款深情。
后殿之中檀香繚繞,蒼月理了理一身霞色鮫紗,折身坐于左首之位。
屋內(nèi)除了自己,唯有最上首孤坐著一老者。蒼月抬眸瞧了瞧他,心知他看上去雖老,年歲卻比自己小得多。
“師弟力戰(zhàn)群魔而亡,這孩子雖拜得他門下,卻未受他半點(diǎn)指點(diǎn),我想著那孩子是難得七影之人,……不如改投師姐門下……”
那老者說得極慢,蒼月卻不待他說完,便出言打斷,“還有你這掌門可指點(diǎn)啊,何需勞我?況且掌門師弟是知道的,我……從不收徒弟,赤霞峰也無他人?!?p> 那老者拈須嘿嘿干笑兩聲,“七影之人,萬年難出。他能投得我穹昆門下,是我穹昆之福,如此福澤之人,當(dāng)然要由師姐親自教導(dǎo),日后方有一番造化?!?p> 蒼月瞟了瞟穹昆派掌門,那么大年歲了,還老沒個(gè)正形。
“他是易青師弟收的關(guān)門弟子,易青師弟身故,怎么你我二人便能做主讓他改投我門下為徒?”蒼月此言剛出,上首那老者便收斂神色,沉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