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舍生忘死,以命搏命,幾番斗智斗勇,死里逃生,到得此時,才從死亡線上退了回來。
終于,可以歇一歇了。
楊愈回頭望向幾丈開外的常照和他女兒,以及魯達和楊志他們。
見那女子似乎已經(jīng)昏厥,常照正抱著她坐在湖岸邊,口中不知在說些什么,背上插著劍的傷口往外滲著血,魯達和楊志正蹲在那里查看他的傷口。
太累了,走路的力氣都沒了,心神松懈下來之后,楊愈只覺渾身疲累,疼痛難當(dāng)。他將那趙都巡的尸體當(dāng)做坐墊,坐了下來,不忘對水致遠道:“水大哥,你一家在地道口那里,你從碼頭往南走上幾十步就到了。我歇一歇,不陪你去了?!?p> 水致遠見他右臂軟軟下垂,道:“楊兄弟,你的右臂,不要緊嗎?”
楊愈笑著搖搖頭:“實在太累,先歇息一會再說把。你先去接你家人,不要讓她們擔(dān)驚受怕?!?p> 水致遠點點頭,轉(zhuǎn)身一瘸一拐的去了。
楊愈坐著轉(zhuǎn)頭四望,只見廟前連著水里,到處都有躺在血泊中的尸體,這樣一幅凄慘景象,讓他只覺得不真實的荒唐。
唉!他深深嘆了一口氣,輕聲低喃:“你們……何必呢?現(xiàn)在好了,都死了,我也差點被你們弄死。都是你這王八蛋害的!”說完,反手一巴掌打在那死了的趙都巡臉上。
他抬起頭來,看著被火光映紅的天空,又自言自語道:“我大病一場,一心只想過簡單日子……我才來你們的時空十來天,算是你們的客人,你們怎么就沒一點待客之道呢?還是要先給我來個下馬威?你們也太……”忽然,眼角余光瞥見一個黑影,急忙轉(zhuǎn)頭去看。
就在左手邊幾步之外,趴在兩具尸體中間的一個黑衣人站了起來,楊愈看見那一身黑衣,頓時驚得差點摔倒。
“楊大哥”,那黑衣人哽咽叫道。
“是你?明空?你……差點被你嚇?biāo)?。?p> “楊大哥,沒事了嗎?”
楊愈看那明空瘦小的身子,穿著一件也不知是從哪個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衣服,那衣服明顯比他大了兩號,松松垮垮的在夜風(fēng)中晃晃蕩蕩,想著他也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便溫言道:“沒事了,你活下來了,坐著歇一歇吧?!?p> “啊——”明空哭嚎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一會,又跳了起來:“我,我要去找我妹子……”
“別去了,水都巡去接她們了,好好坐著哭一會吧。”
明空抽抽噎噎的過來蹲在楊愈一旁,兩只手抓住楊愈的左臂“嗚嗚”哭著,片刻后吸著鼻子道:“楊大哥,我方才躺著裝死,那些賊人在我旁邊來來去去,我怕發(fā)抖被他們看見,就一直想著……想著你說的話,這才顧不得害怕了……”
“哦?什么話?”楊愈心想,這孩子倒也機靈。
“嗯,你說的新婚夜,那什么小登科,我就一直在想,我娶的女人長什么樣,掀開蓋頭之后要怎么樣,喝了交杯酒之后要怎么樣……想著想著,我就顧不得害怕了……楊大哥,你說新婚夜應(yīng)該怎樣做?小登科的滋味又是什么?”
楊愈聽了不由笑了出來:“呵呵,小登科的滋味嘛……”說著,卻又愣住了,自己是沒結(jié)過婚的,只是那滋味卻也嘗了個遍,便又搖頭笑道:“有些事情,說不清楚,總之……可能……便是比成仙成佛更有趣吧,你以后新婚之時,自然知道了?!?p> “比成仙成佛更有趣?嘖嘖……還好活下來了,不然,做了鬼,連小登科的滋味都嘗不到了。也不知道陰間能不能娶新娘,也不知道鬼新娘是什么模樣……”
“哈哈……嘶……”楊愈被他的話引得哈哈大笑,卻又牽動脫臼之處,直疼得嘶嘶呻吟。
過了一會,明臺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身旁不遠處坐下,明鏡從北面湖岸那邊走了回來,明色也不知是在什么地方躲藏,現(xiàn)在也走了出來,兩個和尚坐在楊愈不遠處,目光癡癡呆呆的望著湖面。除此之外,其余人,包括方四海,怕是都死了。
劫后余生,幾人都只是靜默,各自想著心事。
又過許久,水致遠扶著他母親,帶著水少夫人、水清兮和荷香,從身側(cè)湖岸邊走了過來。
明空一見到荷香,猛的蹦起跑了過去,將荷香抱在懷里哭道:“妹子,妹子,我們活下來啦……嗚嗚……”荷香也摟著他的腰嗚嗚哭泣。
水致遠在楊愈身前一丈開外挑了個干凈草地讓母親坐下,水少夫人和水清兮便一左一右扶著老夫人。
楊愈見水少夫人和水清兮朝自己望來,便對她們笑著點了點頭。
水少夫人微笑著道:“楊兄弟,多虧有你,不然……多謝你又救了我們一家?!?p> 楊愈搖頭:“是水大哥和大家一起齊心協(xié)力,才能求得活命,更多虧了死了的弟兄?!?p> 水少夫人點頭道:“嗯,是得好好謝謝他們,回家之后便要給他們上香祈福。不過,還是要謝謝楊兄弟,二郎方才一路都在夸你,也跟我們說了詳細經(jīng)過,要不是楊兄弟智計百出,有勇有謀,我們大家現(xiàn)在哪還有命在?”
水致遠道:“不錯。楊兄弟,哥哥我除了我父親和大哥,還未佩服過什么人,今日對楊兄弟,我是打心眼里佩服。你小小年紀(jì),竟然如此了得,日后必定成就不凡。”
楊愈笑道:“水大哥,你真是過獎了。我也不想要什么不凡成就,能平平安安過完一生,那便是比什么都好。”
“就是,打打殺殺有什么好?平平安安,無病無災(zāi),比什么都好。”水清兮在一旁接口道。
楊愈朝說話的水清兮看去,見她微微低頭望著自己,那一雙水杏眼中,兩個眸子像是浸在一池春水之中,映著火光晶亮傳神,似在訴說著什么,便對她展顏笑道:“小姐說的是,金銀官印皆是空,身上冷暖才是真?!?p> 水少夫人瞄了水清兮一眼,笑道:“你們倆還沒修道,就開始說什么真言?”
水清兮轉(zhuǎn)頭,將下巴抵在母親肩頭,面龐藏在母親頭邊,說道:“嫂嫂說的什么修道真言,我怎么一句都聽不懂?”
水少夫人聞言,呵呵笑了起來。
水致遠道:“你們女人說的話,我也一句都聽不懂……對了,楊兄弟,咱們是結(jié)拜的兄弟,現(xiàn)在更是如親兄弟一般,你怎么還稱呼我妹子為小姐?我妹妹便是你親妹妹,你就叫她妹妹便是了。是了,還沒跟你說我妹妹的名字……”
“二哥,女子的名字怎么能隨便往外說?”水清兮嗔怪著打斷他的話,又微微側(cè)頭,斜睨了楊愈一眼,“再說了,他姓楊,我姓水,我怎么會是他親妹妹?”
水少夫人笑道:“二郎,你真是該多長些心思,怪不得二十七了,還沒娶上媳婦。再說了,也還不知道楊兄弟年庚幾何,萬一該叫姐姐呢?呵呵。”
水致遠一聽,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瞧了水少夫人一眼,垮下肩膀,道:“不就說個稱呼嘛,怎么扯上我娶媳婦的事了,我……我……”只是“我”了半天,也沒說出什么話來。
楊愈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在今日傍晚便隱約感覺到了水致遠內(nèi)心的情愫所系,這時為了免他尷尬,便向水少夫人道:“楊愈今年十八?!?p> 水少夫人掩唇一笑道:“哎呀,說中了,竟然真的要叫姐姐?!?p> 什么?我原以為水清兮也才十七八歲的年紀(jì),難道要我這貌似十八實際三十幾歲的人對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叫“姐姐”?楊愈想了想,便道:“嫂夫人,那便叫小姐為清兮,如何?”他也不知這樣問話到底妥當(dāng)不妥當(dāng)。
但畢竟是小節(jié),別人看我年輕應(yīng)該也不會計較吧?
這般想著,便見水少夫人眼神怪異的看了自己一眼,又古怪的看了水清兮一眼,才說道:“楊兄弟,你怎知我小姑的名字?呵呵,你們倆,不會是……”
水清兮趕忙道:“是荷香那丫頭在無人處說漏了嘴,被楊兄弟聽見了。楊兄弟,你既然是我二哥結(jié)拜的兄弟,那便是可以入家門的親近人,你便叫我一聲姐姐吧?!闭f著,嘴上含著笑意,眼中含著戲謔的看著楊愈。
楊愈點點頭,什么姐姐妹妹的,無非是個稱呼代號,為了掩護自己的來歷,叫姑姑都行,叫姐姐又算得了什么,便也帶著些許戲謔的心態(tài),微微彎腰說道:“姐姐,小弟有禮了?!?p> 水清兮原本只想開個玩笑,卻沒想楊愈這么快就叫上了“姐姐”,反倒讓她愣住了,一時心中千回百轉(zhuǎn),也沒回楊愈的話。
楊愈見她皺著眉頭咬著下唇,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又想,這時代莫非要義結(jié)金蘭,才能叫姐姐妹妹?楊愈這般想著,對于古人結(jié)拜、稱呼之類的事情產(chǎn)生了好奇和興趣,便笑道:“呵呵,要不小弟與小姐義結(jié)金蘭,再稱呼姐姐?”
楊愈話音剛落,便見到對面的水清兮臉沉了下來,冷冷的道:“誰要跟你這傻里傻氣、笨手笨腳的人義結(jié)金蘭?哼!”
這一下,讓楊愈頓覺有些尷尬,不過他也不以為意,心中又擔(dān)心著常照,便笑了笑,站起身來,對水家一家人道:“水大哥,你們在這稍待,我去看看大和尚?!闭f完便往常照走去。
龍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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