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楊愈睜開眼來,發(fā)現(xiàn)天才蒙蒙亮。
昨夜比往日睡得早,且醉后困乏睡得昏沉,現(xiàn)在醒來再無睡意,便起床洗漱。
他整理好衣冠,又到天井中活動身子,正在扭腰擺臂之時,見荷香睡眼惺忪的端著一碗水從內(nèi)堂出來,便打聲招呼:“荷香,早上好啊?!?p> 荷香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他這種新奇的招呼方式,打了個哈欠之后,也說道:“楊大哥,早上好?!?p> “荷香,你今天起得可真早啊。怎么不多睡一會?”
“楊大哥不也起來了嗎?給,這是淡鹽水”,荷香將水碗遞到楊愈身前,“楊大哥,你昨晚睡得好嗎?”
“難得昨晚那么高興一回,倒是睡得很好,一覺到天亮。”楊愈接過水碗,一飲而盡。
荷香接過水碗,瞥了一眼楊愈,小聲說道:“那你睡著之后,聽到有人在你枕頭邊說話嗎?”
楊愈聽著這奇怪問話,皺眉想了一會,才開口道:“你家小姐還是你?”
荷香訝然:“楊大哥,你怎么知道是小姐?”
楊愈大笑:“哈哈,你都說得那么明顯了,枕頭邊說話,哪個男的會到我枕頭邊對我說話?”
荷香嘻嘻笑道:“那倒是,二郎要跟楊大哥說話,那肯定不會湊到枕頭邊去。那楊大哥,你聽見小姐說的話了嗎?”
楊愈搖頭:“姐姐對我說了什么話?你既然見到了,那肯定也聽到了。”
荷香聞言,大失所望,肩膀塌了下去,嘀咕道:“唉,真可惜啊,楊大哥你怎的睡得那么沉呢?”
楊愈看見荷香表情,也疑惑皺眉,低聲囁嚅:“什么話要到枕頭邊說?”
他想了一會,似乎有些明了了:“荷香,到底是什么話?姐姐不高興了嗎?我去麗景樓惹她生氣了?不對,如果生氣了,她肯定將我叫醒了說話。唉,看來不是生氣,是比生氣還嚴(yán)重,是難過了,才會……是不是哭了?”
躲在二堂和內(nèi)堂之間隔斷壁板后的水清兮聽見他這自言自語,心中生出一陣感動:你的心思這樣細(xì)致入微,怪不得你能得到我的喜歡。
水清兮昨晚一夜沒有安睡,方才正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聽見外邊楊愈洗漱的動靜,想起他每日起來都要喝一碗淡鹽水,便起身去了廚房,只是自己兩眼浮腫,頭發(fā)凌亂,不好意思出來見人,就將荷香叫醒了去送水,又聽見荷香和楊愈的對話,便躲在隔斷壁板后偷聽。
就聽荷香帶著驚訝語氣說道:“楊大哥,你沒聽見小姐說話,竟也知道小姐哭了?是啊,小姐哭了,說楊大哥你干脆天天去麗景樓掙錢好了。嘻嘻?!?p> “誒,不錯啊,這倒是一條發(fā)家致富的路子,哈哈,可惜不是長久之計,等到我年老色衰了,那怎么辦?”水清兮聽見楊愈這句玩笑話,差點(diǎn)忍不住笑出聲來,趕忙抬手捂住嘴巴,揉著憋笑憋得發(fā)疼的肚子。
“嘻嘻,楊大哥年老色衰了,便叫小姐收留你,給你一碗粥喝唄?!?p> “唉,我要是去麗景樓掙錢掙到老,你家小姐早就嫁人了,那時候,她夫家怎么可能會收留我?”
“哈哈,你去麗景樓掙錢,為誰掙?你要是為小姐去麗景樓掙錢,小姐說不定就不會嫁人了啊。”
“嘿,你這法子很好啊。嗯,可以考慮?!?p> “啊?楊大哥,你是說真的嗎?”
水清兮心想:當(dāng)然不是真的,楊郎哪里會想去做那種事情。她剛轉(zhuǎn)著念頭,便聽楊愈說道:
“當(dāng)然不是真的,你腦袋瓜子想些什么呢?姐姐到底為什么哭?她昨晚很傷心嗎?我原以為她會喜歡梁祝呢?!?p> 水清兮聞言,臉上露出笑容,心道:我是很喜歡梁祝啊,昨晚有些傷心,現(xiàn)在聽見你這樣在意著我,我很開心。
“楊大哥,要是有一家大富貴的人家,要把女兒嫁給你,你會怎樣?”
“哈哈,哪個大富貴人家會看上我?再說了,我現(xiàn)在哪有條件去娶妻?我現(xiàn)在想的是立業(yè)掙錢。荷香,你到底要說什么?”
“嗯,那楊大哥你立業(yè)之后要娶妻了,你也有了心上人了,可是,萬一你的老師要把女兒嫁給你,你會娶誰?”
水清兮聽見荷香這個問話,對荷香的心意暗暗感激,也凝神細(xì)聽楊愈會怎么說??傻攘税肷危矝]聽見楊愈回答,一顆心頓時直往下沉。過了許久,才聽楊愈說道:
“原來是為這個傷心,呵?!?p> 楊郎,我生氣也好,高興也好,你總能從三言兩語里知道原因,你怎么那么體貼啊?我只要感覺到了你的體貼,我哪怕正不高興也會高興了。這般神思悠然的想著,水清兮又開始著急楊愈怎么不接著說了,等了一會,才又聽楊愈說道:
“蘇知府有沒有女兒還不知道呢,更何況……我要是想娶妻,肯定娶自己喜歡的人,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你的老師可以替你做主,你只能從命,是嗎?”
“哈哈,我要娶妻,誰能替我做主?誰又替我做得了主?別說蘇知府了,就是皇帝要把公主嫁給我,我要是不喜歡,我也不可能會同意?!?p> “哦,原來這樣,謝天謝地。那小姐昨晚確實是哭了,不過,小姐那是因為高興,一點(diǎn)都沒有傷心?!?p> 水清兮聽見荷香這樣說,臉上頓時紅透了:怎能將話說得這么露骨?荷香真不知羞,不過楊郎口中說了只是,那只是后面到底是什么話?想到這里,她又著急起來,又聽楊愈說道:
“高興?那就好?!?p> 快問啊,荷香,楊郎說的只是到底是什么意思?水清兮暗暗著急的心中叫著,卻聽外邊傳來二哥的聲音:
“楊兄弟,你起來了,太好了。節(jié)帥讓你將白酒送到麗景樓去?!?p> 水清兮一聽這話,氣得在地上直跺腳:二哥啊,你怎么總是在這種時候出現(xiàn)呢?
楊愈見水致遠(yuǎn)帶著幾個武德司校尉進(jìn)來,笑道:“我正想著怎么將白酒送過去,你就來了。水大哥,那房里的白酒,你給祝節(jié)帥送去十壇,給蘇知府送去十壇,剩下的等祝節(jié)帥離開蘇州了,你就給麗景樓送去。”
水致遠(yuǎn)道:“這是為何?節(jié)帥還說要你送去五十壇,他好帶到京城里去?!?p> 楊愈將水致遠(yuǎn)拉到一旁,低聲道:“水大哥,沒那么多。你聽我的,這叫饑餓營銷?!?p> 水致遠(yuǎn)納悶:“什么饑餓營銷?”
楊愈道:“以后跟你解釋,你聽我的。成敗在此一舉,我們要有自己的主意,不能被人牽著走?!?p> 水致遠(yuǎn)沉吟片刻,點(diǎn)頭道:“好吧,那走吧,我們這就送酒去?!?p> 楊愈打斷道:“不,我要馬上離開,你就跟節(jié)帥說,我已離開蘇州,一時找不到我。”
水致遠(yuǎn)大驚:“這……”
楊愈在水致遠(yuǎn)臂膀上用力一抓:“水大哥,你放心,不會有事的,你聽我的,不會有錯。記住了,給祝節(jié)帥送十壇,到了祝節(jié)帥離開,你替我給蘇知府送十壇,剩下的,你再送到麗景樓去。拜托了!”
說著,他便走到荷香身邊說道:“荷香,內(nèi)堂現(xiàn)在方便出入嗎?我要從后門離開?!?p> 荷香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我?guī)氵M(jìn)去。”
楊愈跟著荷香進(jìn)到內(nèi)堂,便見一側(cè)廊檐下水清兮急匆匆走過的身影,趕忙叫道:“姐姐早上好?。 ?p> 水清兮頓住身形卻不轉(zhuǎn)身,片刻后輕聲道:“早上好?!?p> 楊愈見狀,走到近前:“姐姐,你怎么了?”
水清兮快速轉(zhuǎn)頭瞟了一眼,見楊愈臉有擔(dān)憂之色,趕忙搖搖頭:“我沒事,你有事就去吧?!?p> 楊愈道:“好,我要離開蘇州,過幾天回來?!?p> 水清兮大驚,這下也顧不得遮掩的心思了,轉(zhuǎn)過身來,急道:“你要離開蘇州?去做什么?哪一天回家?”
楊愈見她臉色發(fā)白,眼睛浮腫,心中生疼,皺眉說道:“姐姐,我明白你的心思了,你安心睡覺,不要杞人憂天,現(xiàn)在我要馬上離開,等我回來,再跟你細(xì)說。”
說著,便往后門走去,他走了幾步又轉(zhuǎn)身道:“姐姐,我房中那些玉佩釵子,你好好收著,那是本錢,到時候,給那些玉佩金釵的主人算股份,不欠她們的人情。我走了,你好好睡覺,別胡思亂想了?!痹捳f完,這才急匆匆的往后門去了。
“什么股份?”水清兮納悶的呢喃了一句,見楊愈就要轉(zhuǎn)出門去,趕忙叫道:“你早些回來?!痹捯魟偮?,便見楊愈側(cè)身對著自己點(diǎn)頭微笑,隨后就在門口一個閃身不見了人影。
水清兮追出后門,對著疾步離開的背影叫道:“楊……楊尋歡,路上小心,早些回家?!?p> 她看已經(jīng)走上了市曹橋頭的楊愈轉(zhuǎn)身招了招手,又幾步下了橋,消失在了橋后,心里頓時一陣空落落的。
她注目在那空蕩蕩的橋頭呆呆看著,身后傳來荷香的聲音:“小姐,楊大哥真好啊。雖然不知道楊大哥說的股份是什么意思,但他說用作本錢,又說不欠麗景樓那些女子的人情??磥?,楊大哥還是不想小姐你難過。”
水清兮聞言,沉思了一會,笑了出來:“這人啊,真不知他哪來那么多古怪主意?”片刻后,轉(zhuǎn)頭見到荷香意味莫名的笑容,頓時臉上一紅,急忙走向自己房中:“荷香你胡說什么呢,我難過什么?我才不難過。我要好好睡一覺,上午不許吵我?!?p> 她剛走入自己房門,便聽荷香笑道:“嘻嘻,是,小姐不難過。小姐可以安心睡覺了。”
“你……”水清兮被她說中心思,神色大窘,趕忙將門合上,以遮掩荷香的視線,再臥在床上合上眼睛,片刻后又雙手掩住面容的輕笑出聲,又低低說著:“荷香,多謝你?!?p> 楊愈過了市曹橋,招來一艘小船,他要趁著天還沒有大亮的時候,從蘇州西北的閶門出城去往釀酒工場。
他已經(jīng)想好了接下來的策略,概括起來,就是八個字:“聲名鵲起,雪泥鴻爪”,用后世的話說叫“饑餓營銷”。
他站在船頭,迎著晨風(fēng),將接下來的工作方案在心里仔細(xì)斟酌。
那小船就載著他一路北行,穿橋過洞,從已經(jīng)熙熙攘攘的閶門出去,再拐彎進(jìn)入運(yùn)河。
到了運(yùn)河上,小船掛起小小風(fēng)帆,行速便快了起來。
此時,朝霞似錦,紅光漫天,一個將要翱翔的鯤鵬,就在這樣的晨光里,輕輕的舒展了一下翅膀。
龍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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