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寧的故人
第二十八章
會議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溫寧最后拍板，“觀眾組的去把二公的觀眾再篩選一遍，我不想這事再發(fā)生第二次。導演組……”
溫寧的目光在貝拉和胡蕤蕤之間游移，點了貝拉的名字，“貝拉，通稿你來出，瑞意和營銷公司這邊你也替我盯著那兩個宣傳小導演對接，微博的人我自己聯系，大白繼續(xù)現場待命，有事直接溝通。還有，胡蕤蕤組的…繼續(xù)把后續(xù)一期的臺本對出來吧，涉及唐代代部分的整理好我來看?！?p> 整個會場悄無聲息。
蘇點子偷偷去看首座上的溫寧，像一塊渾然的玉石，強大、堅硬、無懈可擊。如果有一天她也可以成為這樣的人該多好？
其他人也各有心思。
廣哥手里的煙沒斷過，坐在他身邊的小A偷偷在擦臉上的汗，小張站在選管們身后滿臉失措。貝拉還是一貫冷冰冰的臉色，而胡蕤蕤抿著她毫無血色的嘴唇，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在場所有的明眼人都知道，胡蕤蕤被溫寧從這件事里踢出去了，盡管除了溫寧沒有別人知道為什么。
“走吧，小張我們把這個女孩子的資料同步給宣傳導演，還要把二公的觀眾重新分類標記?！?p> 蘇點子決定不瞎琢磨了，她搓搓臉，回頭看向臉色很差的小張，用力拍了把他的手臂，“別瞎擔心了，反正你就是個實習生，我都沒覺得天塌下來了，你怕什么?！?p> 小張欲哭無淚，“姐，我個子高，天塌下來也是我頂著，哦不對，還有之至哥。”
林之至立刻表示自己被叫醒了也睡不著，可以去幫忙看觀眾報名表。
蘇點子哽了一下，硬板起臉訓小張，“什么哥不哥的，你別老麻煩之至老師，他是攝影組的，快點走了?！?p> 還沒等林之至說什么，蘇點子提溜著小張混在一群腳步匆匆的人里奪門而出。
林之至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這個像小兔子一樣的小導演剛才還溫柔靠在他旁邊啃著胡蘿卜，現在又猛得一下就從他身邊逃開。他有點茫然地看著剛剛抬起一點點的手，徒勞地在空中抓了兩下，這只小兔子連點毛都沒給他留下，還把兩個人之間的草皮扒拉開一條清晰可見的線。
溫寧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游移，不知道想什么，她頭也沒抬突然說道，“你跟你弟簡直就是兩個人?！?p> 林之至是個聰明人，立馬就知道溫寧在說什么了，他瞪了小顧一眼，小顧趕緊擺擺手，意思說不是他說的，又朝上拱了拱手，表示林之極也沒說過。
“你別瞪小顧了，徐教授懷你的時候還在給我們上課呢，你出生之后我還來家里看過，尿了我一手，老朋友了，這還能不認識？”
林之至滿臉通紅，趕緊舉手投降，“溫寧姐你別說了，好久不見。”
溫寧撂了下眼皮，一開口又把林之至堵死，“十年沒見了，的確是很久了，你看起來跟以前長得不太一樣了。你在美國待得好好的，怎么就回國了？既然回來了，去公司也就算了，你來我的組干什么？”
林之至訕訕道，“你見我的時候我還是個孩子，不一樣也正常啊……沒什么，來漲漲見識。”
溫寧挑了下眉，“天才攝影師Alex Lin還需要來小小的綜藝組漲見識嗎？我看不是吧?！?p> 林之至咳了兩聲，“那個，就……就來看看，這不是徐教授呃，我爸叫我回來接手泛娛樂這塊的事情嗎？把我弟放去做……”
其實他原本到劇組兜那一圈是為了讓他弟給他點找到草坂的線索，沒想到陰差陽錯碰上了小蘇導演，就這樣留在了這個組里。
只能說，冥冥之中緣分天注定。
溫寧不容置喙地打斷了林之至，“我不用知道你們林家怎么安排人事調動，你別再闖點禍讓徐教授難過就行。還有，我不允許我的組在節(jié)目制作期間有什么不利于節(jié)目的負面?zhèn)髀劤霈F，不然不管是誰你們一起滾蛋?！?p> 林之至趕緊點頭，“知道了知道了?！?p> 他背上已經都是汗，又只能維持著那個老老實實的表情，拄著拐一把摟過憋笑到臉部扭曲的小顧，忙不迭地溜走了。
溫寧看著林之至溜之大吉的背影嘆了口氣，點開那個熟悉的號碼，從聽筒里傳出的鈴聲沉悶地響了五六下，有個男人接起來了。
“喂，寧寧嗎？”
“嗯，是我?！?p> 通話對面的男人胡子拉碴，身形高大，正靠在酒店柔軟的床上，一只腳上套著锃亮的皮鞋懸在床沿外，隨意晃了兩下，他笑了，“你怎么知道我還沒睡？小師妹？”
溫寧在三小時前的盛典上剛剛看到他陪著李雙蕙，怎么可能那么早就睡了，現在肯定連鞋都沒脫躺在床上，說不好前一個小時還在酒局上跟人推杯換盞、稱兄道弟，為他的影后拉資源。
溫寧突然惱火起來，沉聲道，“沈東赫，少東拉西扯，有事問你。”
沈東赫挑了挑眉，小師妹的脾氣還跟以前一模一樣?？雌饋砥庥?，總是一副不太好惹的樣子，其實有求于人的時候心虛得不得了。
很少有人知道，大名鼎鼎的經紀人東赫和綜藝領域的金牌編劇溫寧兩個人是大學校友，還是同系同班，兩個人當年跟著的導師就是徐意然教授。因為就比東赫小了一天，所以溫寧被迫喊了好久的大師兄。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那個女孩子不是我找來的。是唐代代之前自己在外面談的一個小網紅，還是個舞蹈學院的大學生，之前有地推把唐代代推給我們，當時選角導演一查就發(fā)現了，當時就拒了。WG的業(yè)務水平是越來越不行了?！?p> 溫寧沒說話，沈東赫的語氣放軟，“我退學了去找工作的那段時間全靠你用獎學金撐著，陪我度過了那么難的時光，我都記著呢?！?p> 溫寧閉上眼睛，“我知道你看人的眼光，唐代代本身不可能對霍率造成任何威脅，但是WG那個經紀人會，你是在給他一個下馬威嗎？”
電話那頭的沈東赫手指間把玩著一個打火機，“霍率只是我們的一個練習生而已，我沒必要?！?p> “那蕉心還讓你去帶他？”
東赫咔一聲打了火，他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公司的安排而已?！?p> 熟悉的男聲曾伴著她度過無數個難忘的日夜，溫寧的心一酸，沒人知道她和沈東赫曾經是同學，更沒人知道他們兩個曾經是情侶。在周遭大學同學眼中如高嶺之花一樣的她，居然愛上了一個靠自己努力考上知名傳媒大學的農村小伙。
她還記得曾經的沈東赫站在講臺上，靦腆內向，卻有著最堅定的眼神，告訴大家他想做一個出色的國際記者，展現最真實的新聞給大眾。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卻在大三那年突然休學，然后猝不及防地退學，一轉身就成為了當時還未成名的李雙蕙的小助理，再到執(zhí)行經紀人，現在是蕉星娛樂，甚至整個娛樂圈，都赫赫有名的經紀人。
沈東赫接著說，“你今天晚上的胸針很漂亮，比我送你的那枚要漂亮?！?p> 今晚盛典上的溫寧一身黑色天鵝絨的套裝，窄腿長褲和鑲著碎鉆的紅底細高跟，佩了一枚紅寶石的胸針。隔著紅毯與她遙遙相望的，是西裝口袋里掖了塊深紅手帕的沈東赫，而他身邊卻站著一襲高定華裙、艷光四射的影后李雙蕙。
原來沈東赫也看到她了。
溫寧不由自主摁住了口袋里那枚堅硬的胸針，硌得她手心發(fā)痛，“那是十年前的款式了?！?p> 沈東赫笑了下，“我知道你不會戴。那還是顆假寶石，萬一被媒體看出來，你以后怎么招商?！?p> 胸針中央的寶石已經氧化開裂，周圍的銀托也布滿了斑駁的黑塊暗沉，不知道是否是對他們兩個彼此之間那份心意的隱喻——
回首這十年，他們已經漸行漸遠。
溫寧嗓子發(fā)干，“沒事了，謝謝你?！?p>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沈東赫說了一句：
“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