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陳清婉回到家,看到自家堂屋里也擺著一籃子品相極好的水果,里面甚至還有幾只十分招人眼的大芒果,原本就微微蹙起的眉心越發(fā)的擰緊了。
縣上哪里能買到水果,她門兒清。
但就算是在黑市里,這么好品相的水果也不常見。
就算有,也不是一般人能夠買得到的。
糖寶兒這孩子,到底是怎么弄來這些水果的?
是搭上了黑市里的什么關(guān)系,還是認識了什么身份不凡的人,抑或是……
陳清婉抿了抿唇,不愿多想。
她猶豫來糾結(jié)去,最后還是把心頭所有因此而產(chǎn)生的疑問給狠狠地壓了下去。
孩子長大了,翅膀長硬了,羽翼總有一天會豐滿。
她攔不住,也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折了孩子的翅膀。
只要糖寶兒還認她這個奶,就足夠了!
不過,心里這么想著,也這么說服了自己,陳清婉到底還是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有些舍不得。
夜色漸漸濃了。
在這夜色中的每一個人,都懷著各自的心事。
于夜色的掩蓋下,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又好似有哪里不同了。
“啊——”
“救命啊——”
“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
“這都是你奶和你老叔的主意!你去找他們!你去找他們啊——”
一夜過半,正是半夜三更時,老趙家又一次響起了刺耳的尖叫聲。
與昨夜僅有趙老太太錢翠花和趙家大兒媳孫紅梅的尖叫聲不同,今晚的老趙家簡直是鬼哭狼嚎群魔亂舞,男女老少的尖叫聲都有。
別說老趙家周圍的左鄰右舍了,就連在老趙家?guī)捉该魅舜嬖诘睦宵S牛趙二山一家,都被錢翠花等人的尖叫聲擾得眉頭緊蹙,想說上兩句又沒有這個膽子,只能安撫自家閨女們道:“沒事沒事!你奶他們只是做噩夢了而已!”
“奶這噩夢都連著做兩個晚上了……”
趙二山的四個閨女中,排行第三卻是膽子最大、腦子最好使的趙秋月皺了皺眉,總覺得這事情有點兒不對勁。
但是到底哪里不對勁呢,她一個才虛歲十一的小姑娘也理不清楚弄不明白。
倒是她的這話落入爹娘和稍長一些的兩個姐姐耳中,讓他們聯(lián)想到了一些封建迷信的東西。
“孩子他爹,娘他們不會是……中邪了吧?”
趙二山的媳婦兒周秋菊想了又想,猶豫了又猶豫,還是忍不住說出了“中邪”這二字。
畢竟這說法,現(xiàn)在可是不允許的!
“你別胡說!”
周秋菊的這說法,趙二山的內(nèi)心是很認同的。
可一想到那中邪……呸,不對勁……咳咳,做噩夢的人是自家娘、自家兄嫂、自家弟弟還有自家侄女,又覺得自己和媳婦不能這樣詛咒他們。
而且,封建迷信什么的,要是被上頭知道的話,他們家就得游行示眾,還得受罰去公社林場干苦力。
想到這,趙二山就忍不住一個哆嗦,連忙恐嚇自家媳婦和閨女們道:“這事兒你們可得死死地埋在心里,就當什么都不知道,千萬不要出去跟別人說道!尤其是不要提到中邪什么的!不然咱們?nèi)揖偷萌チ謭龈C著!”
“哎,孩子他爹,我懂我懂!”
趙二山這話里的嚴重性,周秋菊也是明白的,連連點頭應了下來。
他們的兩個大閨女已經(jīng)是懂事了的,小女兒則是自家爹娘和姐姐們說什么就什么,也乖巧地應了下來。
唯獨三閨女趙秋月撇了撇嘴,再次一開口就戳中了要點:“奶他們叫得那么大聲,就算我們家的人不出去說道又能咋樣!明兒個隔壁家的肯定把這事嚷嚷得整個大隊都知道了!”
不,都不用明兒個,趙秋月知道今天白日里大隊上就有很多人知道自家奶和大伯娘昨夜做噩夢了。
她還知道,大隊上那些人都說她奶和大伯娘是虧心事做多了,活該遭報應!
只是他們大隊那么大那么多人,自個兒的爹娘和兩個姐姐又是埋頭苦干的性子,妹妹還小不懂事,所以暫時不知道這些事罷了。
不過這些事,又與他們家何干呢!
都是奶和大伯娘他們還有老叔惹出來的事兒!
她擔心的,僅是這些事鬧大了之后,會不會拖累了自己家……
要是,要是他們家能分家出去就好了!
趙秋月小大人似的嘆了一口氣,聽得趙二山和周秋菊還有她的兩個姐姐也有些垂頭喪氣的。
“算了,別想了,快點睡吧!只要我們睡得死死的,假裝什么都不知道,說不定這事兒就過去了!”
最后,還是周秋菊這么說了幾句,催促自家漢子和孩子們趕緊睡覺,“趕緊的,不然明兒個可沒有精神做活兒!”
在周秋菊的發(fā)話下,老趙家的二房很快就恢復了先前的靜默,在鬼哭狼嚎聲持續(xù)不斷的老趙家院子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夜,對于有些人來說很漫長,對于有些人來說也很短暫。
次日一大早,整個大隊蘇醒過來的時候,老趙家連著做了兩夜噩夢的事情也隨之傳揚開來。
“哎,你聽說了沒有?老趙家的人連著兩個晚上做噩夢了……”
“聽說了聽說了!我還聽說啊,是他們家三妞入夢找他們來了!”
“不會吧?他們家三妞這么厲害?不會是變成厲鬼了吧?”
“說什么呢!這可是封建迷信思想!被上頭聽見了那是要游行示眾的!”
“對對對!別胡說!咱們大隊可是先進大隊!不信這些的!”
“就是就是!這明明就是……就是他們老趙家的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太過想念他們家三妞了!”
“得了吧!還想念!我看他們就是虧心事做多了!”
……
沈棠從山上晨練下來,路過大隊西頭的水井那邊時,聽到的就是吃瓜群眾們的這些議論聲。
即使這大隊西頭的水井處距離老趙家并沒有多遠,對此事議論紛紛的眾人也沒有刻意壓低自己的說話聲,好像看不慣老趙家的人已經(jīng)成了某種正確思想。
沈棠眨了眨眼,覺得自家奶和二爺爺他們引導輿論很有一手。
當然,老趙家那些妄想著打她沈棠主意的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