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永徽二年。
劍南道,育州刺史府內(nèi)一片狼藉,十幾名軍兵圍坐在一起,個個唉聲嘆氣,如喪考妣。
“聽說了么,三天之后,咱們將被發(fā)配往陽關(guān),今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回來?!?p> “這不完了么?誰哪能吃得了邊塞那份苦?。柯犝f那里缺醫(yī)少藥,就算一個普通傷風(fēng)也能要人命的,老子打死也不去?!?p> “不去便是逃兵,不止你死路一條,還要株連家人?!?p> “要說咱們攤上這禍?zhǔn)拢志凸址窟z愛那紈绔瞎折騰,要不然咱們這趟差事頂多也就是無功無過,怎么也不至于到發(fā)配邊疆的程度……”
……
房間的角落里,少年武承運坐在地下滿臉愁容,無力吐槽。
他本是后世一名歷史研究生,做夢也沒想到穿越這種事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說起來,這具被他奪舍的身體也不錯,名字也叫武承運,字長庚,祖籍并州文水,是安州司戶參軍武元爽之次子。
他還有個姑母,原為先帝才人,并賜名武媚。
先帝駕崩之后,他的姑母按例入感業(yè)寺出家為尼。
一個月前,卻又被當(dāng)今皇帝李治接回宮中,身份只是一名普通宮女……
姑母是武則天,這是多好的一個身份?
等到將來武周王朝建立,他們這一眾武家子弟雖然沒有幾只好鳥,但全部被封以王爵。
甚至要不是一個姓狄的胖子搗亂,還有人差點被立為太子……
“哎!”
武承運長嘆了一口氣,無論未來有多榮耀,卻也不能化解他當(dāng)前即將被充軍發(fā)配的窘境。
他之所以出現(xiàn)在育州,那是因為此前有人向皇帝密報,育州刺史貪墨銀錢二十萬貫。
李治當(dāng)即龍顏大怒,任命駙馬都尉、散騎常侍房遺愛為欽差,率人前來審理此案。
武承運有幸,抑或是不幸,也跟著前來。
可是當(dāng)他們大隊人馬殺到育州的時候,那嫌犯刺史竟然已經(jīng)畏罪自殺了,而所謂的贓款,也并沒有找到。
房遺愛是個有勇無謀之人,所使用的手段只是大肆抓捕所有嫌疑之人,嚴(yán)刑拷問。
一個多月下來,人都打死了五六個,愣是半點有用的線索也沒問出來。
消息傳回京城,立即朝野震動。
本來這種貪腐案,應(yīng)歸刑部、御史臺抑或大理寺來審理,可是皇帝卻任命一個皇親國戚為辦案欽差,相當(dāng)于繞過“三法司”,這本就不符合規(guī)程。
如今案子沒有任何進展,欽差又捅出這么大的簍子,可算被御史們抓住了把柄。
一時間,彈劾房遺愛的奏疏雪片一般堆到皇帝龍書案前。
最終皇帝也頂不住壓力,失望之下為了平息朝臣眾怒,決定將房遺愛以及所率這支隊伍調(diào)往邊塞,以示懲戒,并換三法司官員前來審理此案。
“專業(yè)人士”三天后就到,他們?nèi)缃癖闶堑仍谶@里辦交接。
武承運坐在角落里,感到脊背陣陣發(fā)涼,被那綠帽王害死了啊。
當(dāng)初姑母安排自己前來,還以為是撿功勞呢,哪會想到變成如今這尷尬局面?
其實當(dāng)初武承運能加入欽差隊伍,得益于他的姑母武媚暗中出力的緣故。
武媚如今的身份只是皇后身邊一名普通宮女,正在宮中含垢忍辱,委屈求全,自然希望有娘家子弟能在外面建功立業(yè),為她掙得臉面。
這件案子證據(jù)確鑿,看起來并不難辦,可以說是手到擒來的功勞,她求皇后幫忙,讓侄兒跟著前來湊個數(shù),就能白得一份功勞,可誰也沒想到會出現(xiàn)這么多變故。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要想辦法!武承運攥了攥拳頭。
他不理會眼前一幫消極罵娘的軍兵,起身獨自來到驛站的院子里,仔細(xì)回想案件的來龍去脈。
無論到了哪個朝代,貪腐案件的關(guān)鍵還是在追贓上。
只要能追回贓款,這種案件的損失并不大。
而且從皇帝繞過三法司,而任命駙馬都尉前來辦案來看,這筆贓款大概率是要沖入內(nèi)庫的。
只要能追回贓款,發(fā)生貪腐案對皇帝來說反而成了一件好事。
國庫的錢再多,皇帝也不能隨便花銷,而沖入內(nèi)庫的錢,就成了皇帝的私房錢,皇帝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任何人都管不著。
一個高明的皇帝,最基本的能耐就是把國庫的錢搞得少少的,把內(nèi)庫的錢搞的多多的。
李治剛剛登基兩年,且性格比較仁厚,此時朝政還掌握在以長孫無忌、褚遂良為首的那幫顧命大臣手里,搞錢的手段很有限,故而內(nèi)庫的錢應(yīng)該已經(jīng)捉襟見肘了吧,所以才把心思動到罰沒贓款上。
可是被他寄予厚望的房遺愛把案件搞的一地雞毛,卻一文贓款也沒追到,李治即使脾氣再好也要拿房遺愛來開刀。
……
半個時辰以后,武承運獨自來到后院房遺愛的房間,門口有兩個軍兵把守著。
“勞煩通傳一下,我有事要見房都尉,”武承運沖那軍兵拱拱手。
“都尉有令,任何人都不見,”守門的軍兵朗聲道。
“不見?”武承運大聲道:“你去問問房都尉,難道不想追回贓款了么?”
“少危言聳聽,難道你還能追回贓款不成?”守門軍兵翻了翻白眼,“去去去,別打擾都尉雅興。”
大唐王朝是個身份制社會,武承運又不是貴族子弟,家中也沒有人在朝中為官,自然不能說見就見高高在上的駙馬都尉。
這時候就聽房內(nèi)有人大著舌頭高喊:“誰……誰說能追回……贓款?”
說話之人正是房遺愛。
“回都尉,是一個小卒口出狂言,”軍兵隔著門板回道。
“還不讓他滾蛋!”
屋里傳來房遺愛不耐煩的聲音,那家伙顯然在飲酒,而且聽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還有女子陪飲。
武承運心里不禁好笑,公主在長安給他戴綠帽,他在家不敢造次,卻跑這兒找補來了。
這也難怪,他一個紈绔子弟,差事辦砸了,如今又落得人人喊打,還要被發(fā)配往邊塞,心情自然好不了。
“都尉,我有一策,可追回贓款?!?p> 門吱扭一聲打開,房遺愛手持一柄長刀,瞪著血紅的眼睛,搖搖晃晃出現(xiàn)在門口道:“原來是你,說來聽聽,是何等良策?
提前說清楚,你若敢戲耍本都尉,某手里這把刀可不是吃素的?!?p>
云開觀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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