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蒼山。
密閉的洞穴沒有一絲光亮,空氣中彌漫著潮濕陰冷的氣息。四周很安靜,可以清晰聽到水滴滴落在巖石上的聲音。
滴答、滴答、嘀嗒……
就像有人躲在黑暗中,不知疲倦的重復著一首單調的曲子。
忽然,洞穴某處空間出現(xiàn)一陣細微的漣漪。緊接著,一點昏黃燭火幽幽亮起,籠罩在四周的黑暗慢慢退卻,最后縮在巖石邊角狹窄的縫隙當中。
一個白衣少年提著紙皮燈籠出現(xiàn)在沒有出入口的洞穴中。少年看起來年紀不大,只有十六七歲。他黑發(fā)披肩,右耳戴著一枚碧玉耳墜,臉色稍顯蒼白,還頂著兩個黑眼圈,整個人給人一種萎靡不振,昏昏欲睡的感覺。
揉了揉脹紅的眼睛,少年懶懶打了個哈欠,抬起右手,手中多了一個奇特的黑色羅盤。羅盤慢慢轉動,一圈圈細小符文逐個亮起,符文原先是白色,漸漸變成了紅色。
“哪呢?”
少年撓了撓頭,自言自語,手中燈籠稍稍舉高了些,在濕滑的石壁上不停摸索,似乎是在尋找什么東西。
忽然,他停了下來,一臉驚喜道:“原來在這兒!”
輕柔的聲音在寂靜的洞穴中顯得有些刺耳,黑暗中不停有回音傳來,似有千百個人在說話。
將燈籠湊近跟前黝黑濕潤的石壁,只見石壁上鑲嵌著一塊晶瑩剔透如同水晶般的石塊。仔細觀察,可以發(fā)現(xiàn)石塊中有一絲絲細小的黑白光紋緩緩流動,就像一團糾纏在一起的絲線。
少年盯著石塊,嘴角微微一翹,眼神溫柔,道:“師妹,好久不見,有沒有想我???”
四周一片死寂。
片刻之后,忽有嘆息聲響起。聲音很輕,卻能掩蓋山洞中其他的聲響。
“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p> 這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聲音縹緲,仿佛回響在山洞,又像是直接回響在識海。
“某人說師妹還躲在小蒼山,其他師兄弟各忙各的,都不得閑。師兄我呢,大半個月沒瞇過眼,不過心中十分想念師妹,這不就先過來找?guī)熋脭⑴f咯。”
白衣少年退后幾步,拉攏著雙肩,有氣無力的靠在冰涼的鐘乳石上。刺骨的涼意滲入肌膚,他卻打了個哈欠,睡意似乎更濃了些。
“敘舊?帶著定魂盤么?”
女子語氣多了一絲嘲諷。
少年抬了抬眼皮,輕聲笑道:“師妹藏的這么深,不帶定魂盤怎么找得到你呢?”
女子的聲音突然消失,黑暗洞穴突然安靜下來,只有遠處水滴聲,“滴答”“滴答”,一點一滴,清晰入耳。
“他要殺我?”
不知過了多久,女子的聲音才再次出現(xiàn)。
白衣少年手中燈籠火光輕輕跳動,四周光線似乎暗淡了些許。對面光滑的石壁上,晶瑩剔透的石塊前方,慢慢浮現(xiàn)一道若有若無的虛影。
虛影柔柔弱弱,曲線婀娜,卻看不清真容。
“他老人家也不想啊,但這次你做得太過分了,總要給些教訓?!鄙倌贻p輕嘆了口氣。
“就憑你,殺得了我嗎?”回應他的是卻一聲冷笑。
“師妹的天賦在我們幾人當中算是頂尖的。若是平時,師兄我自然奈何不了你……”
“那你覺得現(xiàn)在就奈何得了我了?”又是一聲嗤笑。
男子撓了撓頭,苦笑道:“我沒想到小蒼山下面是一條養(yǎng)魂石礦脈。這礦脈品階不高,但能夠讓你的魂體自由穿行,而且……”
他盯著影子后面晶瑩剔透的石塊,“像這種能溫養(yǎng)魂體的極品養(yǎng)魂石師妹肯定不止一塊,你這是狡兔三窟,除非我能毀了小蒼山,把整條礦脈挖出來,否則根本抓不住你?!?p> “既然知道結果,那還廢什么話?你們那些大道理我是一句都不聽,你可以走了?!迸又苯酉铝酥鹂土?。
“不急不急,這么多年沒有見面,師兄還是有許多話要對師妹說的。”
白衣少年沒有離開的意思,他懶洋洋的抬起頭,上上下下打量著前方那道模糊的影子,笑道:“師兄其實挺佩服你的,舍去肉身舍去元神,一切從零開始,一般修士可做不出這種事來。我真的很好奇,師妹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做什么不需要你管?!?p> 女子淡淡的回了一句,沉默片刻,又問道:”他為何要殺我?”
白衣少年盯著虛影,認真問道:“師妹你真不知道?”
見那女子靜立不語,少年嘆了口氣,緩聲說道:“百年前你私自離開山海樓,師傅他老人家可以裝聾作啞,既往不咎,三十年前你突然發(fā)瘋攻打山州府,他也是睜只眼閉只眼,甚至你和魂殿勾勾搭搭,他也當做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
少年目光驟然變得銳利起來,“你不應該打小師妹的主意,你應該知道她對我們的計劃有多么重要!”
“果然是因為她!哈哈……”
女子笑了起,笑聲中帶著一絲瘋狂和怨懟。
白衣少年眉頭一皺,沉聲問道:“她是我們的小師妹,你為什么讓手下那些怪物對她下手?”
“為什么?”
女子仿佛聽到一個最好笑的笑話。
她笑彎了腰,許久,才喘著氣,道:“師兄啊,你知不知道這三十年來我是怎么過的?我躲在暗處,見不得光,提心吊膽,一直是這不人不鬼的惡心模樣!”
“師兄啊,你忘了嗎?我也是個女孩子,我也想要一具貌美如花的身體啊?!?p> 女子輕聲呢喃。
“就為了這個?”白衣少年覺得這個理由實在太荒唐,“天底下漂亮的女子多的是,想要具合適的肉身還不容易?只要你愿意開口,除了小師妹,哪怕是仙殿的仙子,師兄都可以給你抓回來!”
“但陳玉衣是獨一無二的??!”女子打斷他的話,語氣幽幽,“她是唯一能完成你們計劃的人,是他心中的唯一……我也想成為那個唯一。”
白衣少年看著那道朦朧的影子,臉色有些復雜,似乎看到當年那個年紀不大卻驚才艷艷女孩。
他低聲說道:“小師妹是不可替代的,即便你奪了她的肉身,同樣無法替代她,而且她畢竟是我們的小師妹,你不應該傷害她?!?p> 女子嗤笑一聲,道:“師兄,當年你們眼睜睜看著我被燒成灰燼,可曾想過我也是你們的師妹呢?”
“若不是你任性妄為,私自離開山海樓,有師傅和師兄護著,誰又能傷得了你?”
少年臉上難得出現(xiàn)一絲怒色,就像在責罵不聽話的孩子。
“山海樓就是個囚籠,你、我、我們,都不過是他計劃中的犧牲品,是可以隨便舍去的傀儡獸。既然如此,我為什么還要留下,為什么不能離開?為什么一定要死?”
聲音一如當年,憤怒中帶著幾分倔強。
白衣少年怔怔的看著那道虛影,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良久,他滿臉失望,道:“我原以為在我們幾人當中,你是最了解師傅他老人家的。沒想到……你應該知道,他才是最痛苦的人,不是你,不是我們,甚至不是小玉,而是他!”
“是么?”
黑暗的山洞,一時沉默無語,只有水滴聲在回響。
“何必呢?”
女子輕聲道。
白衣少年臉色微惘,看了一眼石壁上的虛影,輕輕搖了搖頭,最后提著燈籠,慢慢走開,直至消失在四周濃郁的黑暗之中。
“何苦呢?”
寂靜的山洞,只剩下一個女子虛影。她獨自坐在石壁中,對著空無一人的世界,喃喃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