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行進(jìn)了一天的隊(duì)伍終于停了下來。一團(tuán)團(tuán)篝火被點(diǎn)燃，就像天上零散的星辰，點(diǎn)綴在蜿蜒荒涼的西南古道。
連日奔波的平民百姓早已疲憊不堪，三三兩兩聚在了一起，煮食僅剩不多的干糧，而后沉沉睡去。
走在隊(duì)伍最前方的馬車也挑了個(gè)寬敞的地方休憩，十幾位腰佩長劍的年輕男女各自散去，但都和中間馬車保持十幾丈遠(yuǎn)的距離。
趕車的男童女童依舊坐在車夫位置，其中那女童回過頭，對車廂輕聲說著什么。
隊(duì)伍很長，火光像一條昏黃的長蛇。越往后去篝火越少，光線越暗淡，直至徹底融入黑暗。
在隊(duì)伍最后，破舊的騾車也?？吭诼愤叄莸闷ぐ穷^的灰騾子百無聊賴的啃食著古道邊上的野草。偶爾抬起眼皮，瞥一眼不遠(yuǎn)處暗淡的篝火，以及圍坐在篝火附近幾個(gè)奇怪的“人”。
此時(shí)已是深秋，又已入夜，氣候漸冷。黑袍人雖不懼寒意，但還是習(xí)慣性的將雙手靠近篝火，認(rèn)真的烘烤。
在他右手邊，坐著騾車的車夫，車夫依然裹著臟兮兮的白袍，看不清面容，卻露出一雙奇特的眼睛。眼睛猶如碧綠寶石，與普通人的眼睛大相徑庭。
在黑袍人說話時(shí)，車夫機(jī)械式的扭動著脖頸，“眼睛”看著這神秘人，沒有插嘴，就這樣安靜木訥的聽著。
在黑袍人對面，隔著燃燒的篝火，坐著一個(gè)衣衫單薄的少女。
女孩年紀(jì)不大，十二三歲左右，五官精致，長相甜美，不過此刻面容蒼白，黑色的雙眸比這深秋的夜空還有清冷幾分。
“你醒了？”
黑袍人開口打破沉默，問了一個(gè)很奇怪的問題。
女孩手抱著雙膝，尖尖的下巴擱在膝蓋上，呆呆望著眼前跳動的火焰，鬢間黑色長發(fā)滑落，將潔白的臉頰遮住大半。
“醒了?！?p> 她回答了一句。
“接下來呢，準(zhǔn)備去哪？”
黑袍人用手中樹枝輕輕翻著篝火，讓昏暗的火焰變得更明亮些。
女孩沒有說話，側(cè)著頭看著不遠(yuǎn)處破舊的騾車。
“沒想到你會帶著他?！?p> 黑袍人也看了騾車一眼，眼中的光芒有些古怪。
女孩回過頭來，有些奇怪的看著這黑袍人，好像在說，整個(gè)小鎮(zhèn)的人都沒了，我除了他，還能帶誰？
黑袍人笑了笑，道：“放心吧，他體內(nèi)的真元已被壓制，不會有事的?！?p> 女孩“哦”了一聲，又將下巴擱在膝蓋上，繼續(xù)打量著變幻的火焰。
篝火發(fā)出“噼啪”“噼啪”的聲響，點(diǎn)點(diǎn)紅色火星飛向天穹，轉(zhuǎn)瞬間便被黑暗吞沒。
“我要和他在一起。”
女孩忽然說道。
黑袍人將樹枝丟入火堆，雙手重新籠回袖中。他稍稍坐直身子，認(rèn)真的看著女孩：“你不能和他在一起，起碼現(xiàn)在不能?！?p> 少女雙手抱著膝蓋，雙唇緊抿，頭垂得更低了。燃燒的火焰不停跳動，昏黃的光線在她蒼白的面孔變換著不同的圖案。
忽然，她嬌弱的身體開始不停顫抖，晶瑩的淚珠不斷從臉頰滑下，滴落在干燥焦黑的泥土上。
她慢慢抬起頭，原本清冷的目光如同火堆里的枯枝，驟然間開始燃燒起來。
“我要和他在一起！我只相信他，其他人我一個(gè)都不信，特別是你們！”
女孩咬牙切齒，滿懷恨意的盯著這僅有一面之緣的黑袍人。
感受到女孩情緒的變化，黑袍人忍不住皺了皺眉。
忽然，他心有所感，抬頭看著漆黑如墨的天穹，喃喃自語道：“雖說還未徹底覺醒，不過已開始掌握那種力量。玄琦說你是為這種力量而生，是千年難得的天才，看來他是說對了?！?p> 一直沉默坐在一旁的車夫微微一愣，也跟著抬頭望著天空。不知看到了什么，他裹在白袍中的瘦小身軀開始瑟瑟發(fā)抖，碧綠的眼珠子流露出一絲驚恐。
深邃的夜空傳來一聲極其細(xì)微的咆哮，很快又沉寂下去。
黑袍人眼中幽光斂去，目光從天空收回。
他看了一眼全身裹得跟粽子似的車夫，眼眸中透著一抹奇怪的色彩。
車夫低著頭，盯著地面，裝聾作啞，裝傻充愣。心中默念道，我什么都沒聽到，我什么都沒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
黑袍人沒為難這渾身上下都透著古怪的車夫，又看著坐在對面的少女。
女孩此刻滿臉痛苦和掙扎，昏黃的火光在她臉上不停變換。
她雙手抱著頭，鮮紅的血液從嘴角、眼睛滲出，在她慘白的臉上畫出一副詭異的圖案。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為什么……爹……娘……小玉，小玉……”
女孩有些語無倫次，淚水和著鮮血不停從臉上滑下，一顆一顆滴落在冰冷僵硬的地面。
黑袍人隔著篝火看著她，目光中帶著一絲憐憫，喃喃說道：“苦難是最好的良藥，能讓你們盡快成長。我們的時(shí)間……不多了?！?p> 他聲音很輕，但每字每句都清晰落入女孩耳中，女孩柔弱的身軀微微一顫，幾近扭曲的面容逐漸開始恢復(fù)正常。
黑袍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停靠在不遠(yuǎn)處的騾車，眼角皺紋在這一刻清晰可見。
他輕輕嘆了口氣，道：“你想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會強(qiáng)迫你離開。但我希望，在必要的時(shí)候，你能做出正確的選擇?！?p> 女孩沒有說話，只是痛苦的喘著氣，眼中變幻的色彩漸漸歸于沉寂，最終化為兩潭平靜的湖水，湖水比之夜風(fēng)還有清冷幾分。
“我的事，不用你管?！?p> 她再次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黑袍人雙手撐著膝蓋站了起來，掃了掃衣袖上沾染的煙灰，笑道：“玄琦可以一走了之，但留下這么一個(gè)爛攤子，我可不能撒手不管。”
“隨你?！?p> 女孩取出手絹擦拭著臉上血跡，神情與方才相比判若兩人。
黑袍男子沒再看她，目光落在“全神貫注”烤著火的車夫。
車夫感受到他的目光，裹在白袍里的瘦小身軀又開始發(fā)抖，頭顱也垂得更低，就差埋在土里。
黑袍人笑了笑，將目光挪開，落在不遠(yuǎn)處的騾車上。
正津津有味啃著草根的灰騾子嚇了一大跳，拔腿就想跑，但不知為何，竟發(fā)現(xiàn)全身僵硬，動彈不得。
“你要干什么？”
篝火旁的女孩猛然起身，警惕的盯著向騾車走去的黑袍人。
“車上那位小朋友命雖保住了，但身上內(nèi)傷外傷可不少。一身修為更是不堪，想要恢復(fù)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p> 黑袍人頭也不回，笑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幫他看看。說不定，明天這位小朋友便能活蹦亂跳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