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無彩離開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丑時末。封元汐因為難得的晚睡,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日頭已經(jīng)高升了。
封元汐平日里應該一早和母親請安,然后先去兩間鋪子查看前一天的賬目,然后再去殷無彩的院落。
今日起得遲了,肖氏竟然沒有過問,讓她覺得有些不對。
“小姐,你醒了嗎?”門外是梅香試探的聲音。
“已經(jīng)醒了?!狈庠珓倓偞┖靡路?,揚聲道:“梅香姐姐,幫我準備梳洗吧?!?p> 門外的梅香松了一口氣,推門進來,手里已經(jīng)提著燒好了水的水壺了。
“小、小姐,宗家那邊……有人來了?!?p> 封元汐剛洗漱完畢,梅香向她稟告道。
封元汐一揚眉,難怪母親沒有來問自己為何今日起的晚了。她問梅香:“現(xiàn)在是母親在招待嗎?”
梅香點頭。
“來找我的?”
梅香又點了點頭。
“梅香姐姐,幫我梳頭吧?!?p> 梅香很快幫封元汐梳好了一個簡單的發(fā)辮,封元汐不等她再給自己簪上發(fā)飾,就這么出了門。
“嬸娘,您不必忙了,我就在這里坐坐?!?p> 封元汐剛踏進前院正廳的后門,就聽到了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她深吸了一口氣,捏了捏拳頭,繞過屏風走到了前堂。
果然,正堂里,肖氏和封姝瑤正坐在堂上。封姝瑤手里端著一個茶盞輕輕地用杯蓋撇著浮末,她的身后站著一個面無表情的老媽媽。
肖氏的表情明顯有些為難,還想去搭話,見封元汐走進來,正要開口,封元汐朝她擺了擺手。
封元汐轉(zhuǎn)頭,看向封姝瑤。今天的她比昨天晚上看起來要更像一個活人。這姑娘看上去弱不禁風,一身白色衣裙,外面罩了一層杏黃色的紗衣。那頭黑色的長發(fā)簡單的被一根烏木發(fā)簪束成一個發(fā)辮垂在身后。沒有了那條遮住眼睛的怪異布條,封元汐看到封姝瑤的眼睛是閉合著的。
封元汐剛要開口,封姝瑤卻是把臉轉(zhuǎn)向了她的方向,先開了口:“三妹妹來了?!?p> “你是誰,怎么叫我三妹妹?”封元汐理應沒有見過封姝瑤,就算對方喊出了自己的輩分,她也不能直接應下。
然后,她就看到封姝瑤笑了一下,放下了茶盞,站了起來。雖然閉著眼睛,但是封姝瑤卻像是可以透過合上的眼皮視物一樣,走到了封元汐的面前,拉起了她的手。
“我們應該是沒見過的,對嗎?”封姝瑤頓了一下,“不,其實我們見過,只不過那時候你才三歲,現(xiàn)在自然是認不得我的。我是你的二姐姐,封姝瑤?!?p> 封元汐算是同齡的女孩子里,長得比較高的,大概是因為和哥哥一胞所生的關系。封姝瑤看上去十分瘦弱,站在封元汐面前還矮著一些,倒像是封元汐更像姐姐。
此刻被對方抓住了手,封元汐覺得十分不舒服。這個加上今天,在她的記憶里見過兩次的姐姐,有著一種不似人間之人的氣息,就連握著封元汐的手,都冰冷得像個鐵箍,卻讓封元汐掙了一下也沒有掙開。
“原來是二姐姐。不知道二姐姐今日前來,有什么要事?”既然甩不脫,封元汐只好詢問對方的來意。
原本她想,對方恐怕是要質(zhì)問自己昨日夜闖家廟的事情。封元汐不想讓母親擔心,但既然事情到了眼前,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反倒放得開了,只等對方把事情挑開。
“我之前和嬸娘說過了。聽聞三叔來討要過二叔名下的鋪子,我與父親商量,覺得這事傳出去,會對封家的名聲有損?!狈怄幚庠氐娇妥抢镒?,卻仍然沒有放開她的手。
封元汐一愣,沒想到封姝瑤說起了鋪子的事情。
“當時祖父是把名下鋪子的房契給了二叔,但地契還壓在封家。雖然費了些口舌,還是請父親把那家鋪子的地契拿了出來。今天來,就是代表家里的長輩們,把地契交給嬸娘的?!?p> 封元汐扭頭去看肖氏。肖氏臉上的表情,和之前她剛走進房間時候比起來,并沒有什么變化。
母親對鋪子的事情煩惱久矣,如果宗家肯放手,母親應該感到高興才是??扇缃窨幢砬?,并不是如此。
封元汐心中一動,轉(zhuǎn)回頭來,低頭看著封姝瑤:“想必宗家是有些什么條件,才肯讓出地契的吧?!?p> “嗯,妹妹果然聰明?!?p> 封姝瑤終于松開了封元汐的手,一只手放到了膝蓋上,另一只手理著鬢邊的一縷發(fā)絲,用不緊不慢的語調(diào)說著:“宗家想要妹妹身上的雙魚玉珠。”
封元汐驀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的抬手按在胸前,握住了玉珠。封元汐回頭,看了看母親的臉色,見到她面現(xiàn)猶豫的神色,便知道肖氏還沒有下決斷。
確實,對于大概還不知道這玉有什么含義的肖氏來說,鋪子、玉珠,都是自家夫君留下的遺物,不管是哪個,交給封家,大概心里都不怎么舒服。
可是現(xiàn)實一點的思考,鋪子是比玉珠更需要保留的東西。就算生活再怎么艱難,恐怕肖氏都不會把那個對她來說有著重大意義的玉珠拿去變賣??蔀榱艘浑p兒女長大成人,作為生活來源的那間鋪子,也是要留下的。
“這可奇了?!狈庠b作并不知道這玉珠有什么玄機的模樣,問封姝瑤,“這不過是當年老爺賞給姨娘的一個物件,就算有些價值,對封家來說,大概也不值什么吧。但是對我母親和我們這個小家來說,這可以算得上是有些意義的傳家寶。怎么,難道這玉珠竟然比那間鋪子的地契更珍貴?”
封姝瑤仰著臉,轉(zhuǎn)向了封元汐:“三妹妹,你知道了什么嗎?”
剛問出口,她又喃喃自語道:“也對,你最近和謝家的小公子走得很近,確實有可能聽到些什么……”
說著,封姝瑤微微嘆了口氣,抬手揉了揉眉角,似乎在思考接下來的話應該怎么說。
終于,她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再次抬頭:“三妹妹,這玉珠實為不祥之物,不該流落在外。不管你聽過什么,這東西斷不可留在身邊。還請三妹妹和嬸娘放手,讓我?guī)Щ胤饧壹覐R封存。”
封姝瑤又把頭轉(zhuǎn)向了肖氏:“我之前也是怕嚇著嬸娘,所以沒有明說。將玉珠交給我,嬸娘你們拿著鋪子的地契,對你們來說,這事只有益處,沒有害處?!?p> “這事,你說的可是真的?”肖氏有些動搖。
“母親,你真信她說的話?”封元汐扭頭,詫異的看著母親。
“汐兒,我……”肖氏面露難色。
在她心里,或許賴以生存的鋪子本身就更重要一些。承載回憶的物件雖然也有貴重之處,但是如果被說成不祥,動搖就會產(chǎn)生。
“既然這東西不祥,那我砸了便是?!狈庠刹恍欧怄幍墓碓挘白尳憬隳没厝ケ9?,可別帶累了宗家?!?p> 說著,她扯下了瓔珞圈上的玉珠,握在手里,高高地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