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琴出生在一個離異家庭,父母在她的記憶里不是爭吵就是打架。
每當爸爸媽媽同一時間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時,她就開始緊張,開始呼吸困難,生怕下一秒爸媽就吵起來。
這種緊張擔心的心情,不論節(jié)日,不論任何特殊情況,只要父母在一起。
所以小琴性格敏感,膽小,不自信,沒有安全感。
十六歲這年,小琴剛初中畢業(yè),就要面臨出去打工。
她學習成績很好,她也很愛讀書,可是爸爸說女孩子讀書多了沒用。
至于媽媽,早就不知道另嫁到什么地方去了。
出門的前兩天,小琴躲在房里兩天兩夜沒出來,她對爸爸的提議不敢有任何反駁,因為她也知道家里的情況,可是她還是希望會有奇跡發(fā)生。
第三天,姑姑到了家里,給她買了漂亮的新衣服,新鞋子。
小琴很開心,她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穿新衣服。
新衣服穿好后,爸爸進來了,說她穿著好看,還哭著對她說對不起。
小琴,對不起,是爸爸沒本事。
就這樣,小琴穿著爸爸請姑姑買的新衣服,心甘情愿的放棄學業(yè),出門打工了。
坐上長途大巴時,她想,她要掙很多錢,將來孝順爸爸。
當車子開動時,隨著熟悉的風景越來越遠,陌生的風景進入視線,她的眼淚也不停的掉落。
手緊緊的抓著椅背,哭的難過而壓抑。
她忘不了老師找到她家的背影,是為了鼓勵她上高中。老師曾笑著對她說,小琴,你將來一定能上清華北大。
而她,不知道怎么拒絕老師的善意,知道老師來家訪了,只好逃到后面山上去。
她忘不了坐在山頂,看著老師失望離開的背影。她覺得自己辜負了老師的一片心意。
她更害怕未知的明天,陌生的城市,以及周邊沒有一個熟悉認識的人。
關(guān)于打工,以前只是從表姐表哥那里聽說。老師曾說,如果你們不好好讀書,以后只能給別人打工。
當時她覺得這話離自己很遠,可現(xiàn)在自己就走在這句話的路上,多可悲。
各種情緒涌來,各種不舍的畫面涌來,面對陌生那種身體內(nèi)本能的害怕,她哭的眼淚不能停。
就在她哭到要斷氣的時候,前面突然伸手遞來一個梨子,很溫暖的聲音說:
“小妹妹,吃個梨子吧!”
小琴征征的看著這個大梨子,似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大的梨子。又順著梨子的手,看到擠在兩張座位中間的臉。
她哭的淚眼模糊,也沒看清對方長啥樣,聽聲音應(yīng)該是一張年輕的臉。
猶豫兩秒,小琴還是怯怯的接過那個梨。
她雙手抱著那個大梨子沒有說話,然而望著窗外也沒有哭了。
對于明天還是有擔心害怕,但抱著梨子好像心安了。
她一路只顧擔心明天,也沒多看別人一眼,甚至連幾次下車去洗手間,她也一次沒去。
她就是害怕,周邊沒有一樣熟悉的人,事,物,以及不知道的明天……
等下車后,到了陌生的城市,看著完全不屬于家鄉(xiāng)的家樓大廈,小琴才知道剛剛的大巴車有多溫暖熟悉。因為車上,大家至少說的都是家鄉(xiāng)話。
下車后,遇到的人,說的都是陌生的普通話。
一個月后,小琴在表姐的照顧下終于習慣廠里的生活,從開始的水土不服,什么都吃不了,也開始能吃東西了。
她偶爾會想起那道溫暖的聲音,小妹妹,吃個梨子吧。
時間越是隔的遠,這道聲音和那個梨子對她的影響力量就越大。
總是在孤單害怕難過的時候,想到那個很大的梨子,想到那道很溫暖的聲音。
每一次想起時,小琴的嘴角總是彎彎的。她氣那天自己哭的狼狽,都沒對人家說一聲謝謝,也沒有看清恩人的臉。
她真的好想上天再給她一次兩人相遇到機會,她要好好的對大哥哥說一聲謝謝。
五年時間過去了,小琴回想起來時想,當時她才十六歲,坐在車上不停的哭,又剛出校門,在別人眼里不是小妹妹是什么呢?
她又好幾次夢到大哥哥給她梨子的畫面,可總看不清大哥哥的臉。
這一年,小琴二十一歲。
她打工掙的錢,大半寄給家里,余下的就用來買書,大部分都是學英語的書,她讀書時英語就很好。
宿舍里的女孩子都談戀愛了,都有男朋友,只有她沒有。
她想,可能是自己長的不漂亮吧。但是想到鄰床那個女孩子分手哭的那么慘,隔壁那個女孩子流)產(chǎn)第二天就繼續(xù)慘白著臉上班……
她對談戀愛也沒什么向往了,反而覺得清靜的看看書挺好。
可是這五年的時間,每一年每一天都沒有變化。當時走在路上,每天都有人發(fā)傳單招生,教計算機的。
小琴想學習總沒有錯,于是就拿著傳單去報了名。
沒想到小琴會在這個成人教育機構(gòu)里遇到那個大哥哥,第一次出遠門,坐在車上好心給她梨子的人。
小琴一直覺得自己沒記住他的臉,一直遺憾可能路上遇到自己的恩人也認不出,沒想到她一聽到大哥哥說話,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他。
大哥哥叫小剛,是這所教育機構(gòu)的老師。
小剛長的很清瘦,身上有一種斯文的書生氣質(zhì),雖然個子不是特別高,一笑也給人玉樹臨風的感覺。
小剛早忘了小琴這個人,當年在車上給人梨子,就是覺得小妹妹哭的慘,太可憐了。
小剛知道小琴是自己的老鄉(xiāng)后,眼睛一亮,對小琴就更加溫柔耐心了。
平時上課,也會對小琴多幾分鐘的單獨輔導。
他第一次戀愛,因為異地分離。在父母的游說下,以及他第一次戀情失敗的原因,他想找個老家的女孩兒安定下來。
小琴單純又乖巧,很適合做一個好妻子。
小琴沒對小剛提當年梨子的事,她知道小剛那時候肯定是覺得她哭的可憐才給她梨子的。
她重新遇到小剛后,特別開心,就像遇到恩人想報答一般。
她膽子小,跟男生一說話就臉紅,可還是會鼓起勇氣多看小剛一眼,即使緊張的心砰砰跳,也會硬著話和小剛多說兩句。
可奇怪的時,每次回宿舍的路上,她心里都甜甜的,整個人輕飄飄的似踩在云朵之上。
小剛對小琴很好。放假天氣晴朗的時候帶小琴去爬山。
小琴不喜歡運動,爬山又慢。小剛爬的快,每次以俯視的角度望著她,鼓勵她快點兒爬。
就因為他溫柔的笑臉,小琴竟然拖著似別人的腿一般,沒知覺的爬到了山頂。
到了山頂后,兩個人領(lǐng)略著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心情格外輕松,好像渾身都不累了。
每次爬山后,隔天小琴就會腿蹲的上廁所都困難。每次蹲下起身都疼的面容扭曲。
每次都酸疼的喊,下次不去了,可小剛一約她爬山,她又去了。
因為她多珍惜和小剛在一起的每一刻啊。
她喜歡小剛,又溫柔又溫暖又有耐心,可她知道小剛對她好,只是小剛?cè)撕?,就像在車上他給她的那個梨子。
小剛也會偶爾喊小琴一起吃飯。
小剛也會喊小琴一起唱KTV。小琴第一次拿起話筒不好意思唱的時候,都是小剛在旁邊鼓勵她。
沒有人知道小剛?cè)擞卸嗪?,小琴每天躺在床上,睜眼閉眼都是小剛。
因為小剛,她的每一天都變的那樣鮮活而不一樣。
每一次她覺得小剛可能是喜歡自己的時候,又覺得小剛是人好才對她好。
或者是因為他們是老鄉(xiāng),關(guān)系才好一些。
或者是小剛看她一人在異鄉(xiāng)可憐她同情她才多帶她出去玩。
小剛是一個特別有學歷有見識的人,怎么會喜歡她這種平凡的傻姑娘呢。
而且,小剛只是對她好,從來沒說過喜歡她。
如果小剛喜歡她,一定會說出來的吧。他都沒有說喜歡她,肯定就不是喜歡她了。
所以,小剛就是人好。小琴是在心里這么認為的。
雖然每次這么想時,她所有的期待與歡喜都會被打破,心中也會有失落的感覺,但她不會傷感難過。
因為明天就可以見到小剛了,就可以和他說話了。
小剛不太確定小琴的態(tài)度。他覺得自己表現(xiàn)的很明顯了,為什么小琴還是傻呼呼的望著他?
他放假帶她出去玩,出去爬山,沒事請她吃飯,第一次帶女生去KTV唱歌,好幾次想牽她的手,又怕嚇到她。
他喜歡她,難道她沒感覺,難道她看不出來嗎?
他想,自己要不要表白?可他已經(jīng)不是愣頭青了,總覺得說我喜歡你太幼稚。
而且,他好像也說不出口。
他的喜歡已經(jīng)那么明顯了,小琴如果還沒發(fā)現(xiàn),就一定是知道了自己的情意,對他沒感覺不知道怎么拒絕他。
這時候他如果再說喜歡不是自取其辱嗎?
小剛本來只是因為小琴是個合適的對象而對她多一分喜歡的。
可隨著與小琴每多一次的相處,他聽到自己心動的聲音越來越強烈。
這種喜歡,比以前所有的喜歡都更強烈更濃厚。
他開始越來越在意小琴的神色。他希望從她的眉眼神情里判斷出她對自己是否有相同的情意。
情人節(jié),很合適的表白機會。路邊有人賣花,他買了一只送給小琴。
小琴卻害羞的婉拒說,玫瑰花應(yīng)該送給女朋友的,我收不合適。
小剛心涼了半截,也許是我誤會了?她對我笑的這么開心,可能就是她天性單純?她對我這么好,可能就只是因為我們是老鄉(xiāng)?
小琴躺在床上,閉上眼還回憶著小剛送她玫瑰花時的情形。
其實她當時特別緊張,生怕小剛看出來自己喜歡她,從而嫌棄她,覺得她是癡心妄想。
她聽教育機構(gòu)里其它老師隱隱說過,小剛好像是有女朋友的,只是在另一個城市上班,離的遠才不能天天見面。
而且,她知道小剛只是看賣花的小妹妹可憐,才心好買了一只玫瑰,然后順手說送給她。
如果她接了那朵花,小剛看出她的非份之想怎么辦?所以,唯有本能的拒絕,才能表現(xiàn)出她的清高與孤冷,好像她真的沒有喜歡人家一樣。
看我說的多直白,我們的相處多坦坦蕩蕩。
偶爾,小琴也會揪著枕頭糾結(jié)發(fā)愁,要不然自己死一回算了,表個白怎么了?
至少這輩子沒有遺憾。
小剛越來越斷定,小琴就是個孩子,她可能都不知道什么是男女間的喜歡。
這讓他很頭疼,這代表他得花很多很多的時間,讓小琴對他心動,喜歡上他。
然而,還沒有進一步發(fā)展時,小琴的廠要搬了。
小琴也要跟著離開這個區(qū)。
普工哪里都有,小琴沒必要跟著搬廠離開。她就是隨意問問小剛的意思。
只要小剛露出半點不舍,她就不走。她就在旁邊的超市當收銀就好了,這樣也能天天見到小剛。
可是小剛摸摸她的頭,溫柔的對她笑說:
“搬了廠要好好工作,要好好照顧自己哦?!?p> 小琴傻呼呼的說好,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有多失望,多難過。
唉,她就知道,小剛對她好,就是人好而已。她怎么那么自戀,覺得人家是喜歡她呢。
小剛想,分開一下她好,看看小琴見不到他后會不會想他。
她應(yīng)該會想他的吧,畢竟他帶她爬那么多次山,吃那么多次飯,他們在一起相處的每一次也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