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了結(jié)
陳怡把臉埋到陳明生的懷里，渾身發(fā)抖，這回沒有任何做作，她從未如此懼怕死亡，死亡的距離是那么的近，這個女人是個惡魔，從深淵里爬出的惡魔！
陳明生感受到懷里女人的顫栗，既是心疼，又是后怕。許是那一夜后，他的心也跟著搖擺了。
他的眼里浮現(xiàn)出一絲怒意，望向依舊淡漠的白靈，似乎殺掉一個人，是多么渺小的一件事。
“你為何要這么做？”
“你是在質(zhì)問我嗎？”白靈坐回椅子上，翹著二郎腿，不以為意。
陳怡緊緊地抓著陳明生的衣服，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對了，不能讓表哥知道那件事！
“表哥，快走，帶我離開這兒，我怕......”
“別怕，有我在，沒人能傷得了你?！标惷魃鷮㈥愨鶕г趹牙?，輕聲安撫。抬眼時，語氣一轉(zhuǎn)：“白姑娘，你太過分了。”這話已是委婉。
白靈笑了笑，轉(zhuǎn)而看向玲瓏：“我過分嗎？”
陳明生見她居然不理自己，而是跟一個下人說話，跟敘家常般，他被當成了空氣，不禁更為氣惱。
玲瓏細想了一番，姑娘的問話要好好答。表小姐將她推到井中，雖是無意，卻見死不救，如果不是姑娘從天而降，那她早已成了第二個死在那兒的人。如今表小姐雖是被姑娘教訓，終是沒傷及性命。
可玲瓏想著，自己受了寒，姑娘有沒有事？
這般想著，玲瓏突然將手覆上了白靈的額間，后者的這張臉本就蒼白，很難看出什么，只有觸碰了，才知曉。
額間發(fā)燙，姑娘也病了。
“姑娘病了，為何不說？”玲瓏著急了，明明身子不適，還跟個沒事人一樣，怎的這般逞強？想到自己霸占了白靈的床，玲瓏很是自責。
白靈微楞，她是有醫(yī)術(shù)傍身的，可從未病過，被玲瓏這么一說，她才意識到貌似真是這么一回事兒。白靈頓時有些不爽，這具身體太弱了，僅是浸了一會兒冷水，就害病了......
陳明生從來都不是個細心的人，否則，他會發(fā)現(xiàn)那夜陳怡來時，清澈見底的湯水里，還有尚未融盡的藥粉。他也會發(fā)現(xiàn)從進來到現(xiàn)在，白靈都未正眼瞧他。他自以為，這是女子間的爭風吃醋。
他對白靈太失望了，本以為她是個快意恩仇，心量極大的女俠客，沒想到如此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這會兒聽到丫鬟說白靈病了，陳明生下意識的想要詢問，但懷里的女子情況不妙，相較之下，他認為白靈并無大礙，倒是陳怡更需要他。更何況，白靈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這讓他很是不滿。終究是什么也沒說。
玲瓏一臉擔憂之色，白靈卻不怎么上心，紅唇一勾：“你只需回答，我過分嗎？不要讓我再問第三遍哦?！?p> 暗處的林蘭兒茅塞頓開，大人面色如常，于是修改小本本：“大人對自己人很是包容，但也僅限三次以內(nèi)?！?p> 玲瓏這回沒有猶豫，正色道：“不過分，過分的只有別人?！?p> 白靈滿意一笑：“聽到了嗎？玲瓏說我不過分?！?p> 陳明生面色一寒：“可你險些殺了她，她究竟哪里惹你了，你要下此毒手？！”
“玲瓏，我乏了，你告訴他，我為何下毒手?！闭f罷，白靈閉上了眼睛，很是不耐。男人果然沒有幾個是聰明的。
陳怡慌了，連忙道：“表哥！表哥別聽她們胡說......”話音未落，她竟無法出聲，她雙手掐了掐脖子，努力的想要發(fā)出丁點兒聲音，卻驚懼的發(fā)現(xiàn)，自己莫名的啞巴了？！似是想到什么，陳怡回過頭，對上了那雙冷冽的眸子，原來是她......
玲瓏打心底佩服白靈，走上前，回憶起那晚，如實向陳明生秉明。她說到自己時，幾句帶過，但提到白靈救她時，潤色了不少。
林蘭兒在暗處，細細聽著，學到了。
良久，陳明生明白了大概，他滿眼的不可置信，再低頭看向懷中的女人，后者一臉灰敗之色，任他再蠢，也知道了真相。
陳明生握緊了拳頭，不知作何感想，既在恩人面前丟了臉面，還誤會了恩人。難怪她要帶走這個丫鬟，難怪那日她問是否真的要迎娶陳怡。不為其他，而是如果陳怡成了少夫人，玲瓏哪里還有活命的機會？
原來一切的一切，他都是個自欺欺人者。
“白姑娘，我......”
白靈抬起手，制止了他沒有意義的話。只道：“兩件事。玲瓏的奴契給我，你的東西我已歸還。”
陳府信物，橘貓畫卷，如數(shù)歸還。一張銀票，便是了結(jié)，互不相欠。
閉門，送客。
當日，陳家兇案震驚了整個清水鎮(zhèn)，百姓們主要分為兩頭，一邊是替慘死的兩兄妹鳴不平，唾棄陳家罔顧百年聲譽。一邊是贊嘆陳家敢于公布的勇氣以及事后的處理，佩服陳家不愧百年世家，作風依舊。
不管在什么年代，百姓們對上一階層的討論，都從未停止過。
而當外頭討論的熱火朝天之時，陳家掛起了白布，德高望重的陳家主去世，遠歸的獨子為新任家主?？此埔磺卸蓟謴?fù)了正軌，只是清水鎮(zhèn)的一處道觀內(nèi)，燭火徹夜未熄。
此行便告一段落，白靈走時，就已經(jīng)知曉，陳府將兇案秉明官府，在大門張貼告示，一是告罪，二是贖罪，三是整頓，閉門謝客。至于后話如何，無人得知。
白靈只知道，陳府的補救，得到了小惡靈的寬恕，它們的離開，陳府是否回歸安寧，她也并不關(guān)心。
有了銀票，兩人買了輛上好的馬車，雇了車夫。白靈向來圖舒適，自然不會虧待自己。馬車內(nèi)的陳設(shè)齊全，空間足夠幾人平躺，中間還有一個小茶幾，茶香清新怡人。
車夫在外趕著馬，兩人在馬車內(nèi)偷得半日閑。
一路出了清水鎮(zhèn)，白靈這才仔細的瞧見四處都有張貼告示，告示上畫著九瓣蓮花，即使是邊垂小鎮(zhèn)，國師的手也從千里外的國都伸了過來。
玲瓏道：“小姐要去哪兒？”奴契換了主人，自然要改為尊稱。
白靈斜靠在一邊兒，聞言睜開了半瞇不瞇的眼睛：“聽不慣，按原來那樣喚我便好?！?p> 可森嚴的等級秩序已扎根在玲瓏的心里，她搖了搖頭：“尊卑有序，主仆分明，稱呼上也不可胡來。小姐莫要說笑了?！?p> 話音剛落，一張紙就飄到了她眼前，玲瓏定睛一看，竟是她的奴契。
“這是？”
白靈已有疲憊之色，不愿在此事上再做糾結(jié)：“奴契還你，我不是你的主子，你也不必喊我小姐，我也不是什么小姐?！?p> 玲瓏瞪大了一對杏眼，她自出生起，就是奴隸，一旦入了奴籍，生生世世都沒有自由可言。雖說奴契的歸還，依舊擺脫不了奴籍，但她想著，至少她現(xiàn)在是個自由的奴隸，總歸是比以前要好。姑娘還真是......任性呢。
玲瓏輕聲道：“那便一切都依姑娘的意思?！?p> 后者卻久久沒有回應(yīng)。
玲瓏看著白靈，面紗依舊掛在臉上，僅露出閉合起的鳳眸，睫毛濃密，卷曲成好看的弧度，呼吸綿長，已然入睡。或許只有此時，白靈才像是正常的女子，收起了滿身的刺，有著平易近人，溫婉動人的錯覺。
玲瓏收好了奴契，心里滿是暖意，比這炎炎夏日還要滾燙。
只不過姑娘許是忘了，救命之恩，是要“以身相許”的。
手上的奴契歸還，心里的奴契卻怎么也消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