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魂

　　曾經(jīng)有一個自稱“月占卜師”的人對孩提時代的克爾說過：你是一個被勝利之神所偏愛的人，任何人想要和你爭斗，都只會迎來極度悲慘的失敗。

　　具體是什么時候，什么地方，甚至是那個人長什么樣子，克爾都不太記得了。在她的記憶之中除了這句話之外只剩下，在聽到那句占卜之后的那次考試，她考得一塌糊涂，一場徹徹底底的慘敗。從那以后，她就再也不相信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乃至對一切毫無實證的論調(diào)都極度厭惡。

　　但是這一次，暫時休假的她，偶然間的路過舊石區(qū)，卻讓她不得不去相信，世上也許真有什么不能言明的力量在左右著一切。

　　上一次見面的時候是使用了改變外貌的基因，這一次看起來像是運動強化一類。就算外表大相徑庭，連動作的規(guī)律都不一樣，克爾還是覺得那個從屋頂上不斷朝著“克隆實驗室”的人，正是自己只來得及扯下其衣服徽章的那個竊賊。這種毫無根據(jù)的直覺，克爾毫無理由的相信，就好像有某種牽連在確實地連接著一樣。

　　克爾思考著，前方的忒休艾思已經(jīng)用一個華麗的翻身平穩(wěn)落地，準確地說，是落在實驗樓的屋頂。只是因為這里人流稀少，所以才沒有引來圍觀者的陣陣贊嘆。在上一次克爾就已經(jīng)見識過了，雖然整體上遠不如載入了制式基因的治安官，但是她好像天生對自己身體有極強的控制力，而且反應速度驚人，幾乎像是在預言人的動作。

　　“這些年，有才能的都愿意犯罪了。如果那些攝像頭都留著，也許會不一樣吧?！笨藸栍檬持傅种齑?，小聲說道。不過因為正在休升級假，所以她完全不打算做些什么，只想去看看自己小時候的老地方，順便當一個這次事件看客。畢竟現(xiàn)在才下午兩點半，早著呢。

　　在這所實驗室的天臺上，忒休艾思安然走到樓梯口，因為這里并沒有任何監(jiān)控錄像。但是一旦進入實驗室內(nèi)部，那么根據(jù)米德提供的信息，幾乎每一個角落，甚至是通風管道里都不例外。說實話，忒休艾思并不知道這樣設(shè)置的意義所在，就像明明在天臺上有一個可以被輕易突破的木門，在正門處卻要嚴密看守，外人根本無法進入。

　　但即便如此，她現(xiàn)在也只能等待，手握門鎖等待剛剛跟著那個老頭子走進這所實驗室的米德，等著他給自己發(fā)來的信號。

　　此刻，米德正在實驗室的走廊里搖著手小跑，在嚴肅的學術(shù)重地，看起來有失體統(tǒng)。但事實上，因為實驗失誤一類問題而要趕著去解決的人并不在少數(shù)，只有那些年紀夠大、資歷豐富的老人才能在人生無數(shù)的實驗失敗后得到穩(wěn)重的氣質(zhì)。

　　幸運的是，米德現(xiàn)在正是要與這樣一位老人賽跑，看看是他先到監(jiān)控室，還是老人——梅洛格教授先一步關(guān)上實驗室的門。

　　經(jīng)過米德前幾天的踩點，他發(fā)現(xiàn)梅洛格教授令人驚訝的事實：從他走進實驗室大樓到進入自己工作的實驗室，一共需要三分二十六秒。準確的就像原子鐘一樣，無論遇上什么狀況都是如此。

　　而更加巧合的是，忒休艾思給他的密碼可以利用實驗室所用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的漏洞，刪除掉一段時間的監(jiān)控錄像。雖然因為使用后，系統(tǒng)會發(fā)現(xiàn)這個漏洞并自行修復，導致只能使用一次，但是這一次所能刪除的錄像時間——經(jīng)過之前為了幫夢思提脫罪的實驗結(jié)果——剛好是六分五十一秒。只要能在這個時間里拿到東西并離開，那么他們就猶如完全沒有來過一樣。至于研究員的目擊，記得嗎？載入基因后，個體差異會被無限縮小，人眼根本無法分辨差距，而這些研究員顯然不需要視力強化。

　　“前面左拐，然后直走……”米德低聲念著前進路線，在實驗室全是直角的白色走廊上奔跑，身旁錯過無數(shù)穿著一模一樣的實驗服，又看不清面容的人。

　　經(jīng)過計算，米德趕到位于一樓的監(jiān)控室，在不引人注意的前提下需要一分半，開門，啟動控制面板并輸入密碼最短需要三十四秒；忒休艾思從十五樓趕到梅洛格位于三樓的實驗室，因為樓梯不能直達需要一分三秒。就算算上雙方的反應時間和不理想情況，他們也還有十九秒的時間做容錯。

　　直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是按照最理想的情況進行，但米德還是感覺到緊張。他能切實感覺到自己每一步踩著的地面，他的每一步都在前進；能見到前方的墻壁在向著自己逼近，但卻不能確信自己一定能到達終點。

　　他一路奔跑著來到最后的直道，就好像賽跑運動員的沖刺一樣加快了速度。不知道什么原因，在這一個瞬間，雖然分別不過短短一分二十五秒，他有點想念那個叫夢思提的小孩子了。但他并沒有來得及細想自己的腦海里為什么突然冒出夢思提影子，他的手就已經(jīng)碰在了監(jiān)控室的門鎖上。

　　眼睛迅速掃過四周，剛好沒有人路過，熟練地用手指打開門鎖，剛好張開可以讓人進去的縫隙就鉆了進去，并且嘭地關(guān)上門。

　　米德沒來得及喘口氣，滿墻的監(jiān)控屏幕就奪去了他的注意。比起主樓來這里的監(jiān)控室都還要小上許多，但為了容納那些沒有死角的屏幕，這間監(jiān)控室的層高也足足有四米，雖然也有神經(jīng)連接的接口，但還提供了方便查看的升降臺。

　　每一個角落都在注視之下，就連監(jiān)控室本身也在監(jiān)控之中，沒有任何可以安心的地方，一切都暴露在外。米德突然意識到自己也正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工作，之前在主樓刪除錄像和更久以前因為丟東西調(diào)看監(jiān)控時他還未有這樣的感觸。

　　米德很快回過神來，浪費了兩秒。他一個箭步來到監(jiān)控屏幕下方的控制臺，在整個面板上唯一的鍵盤與顯示屏前，手法嫻熟地輸入密碼：A3D2-R123-JI1A-141236-141927。

　　原本這應該是代替那些復雜按鍵的指令密碼，但是此刻卻是一切消失的根源。左手按下確定的同時，米德的右手通過通訊器將信號傳遞給了忒休艾思。

　　天臺上的忒休艾思一腳將這扇毫無用處的木門踢碎，破碎飛濺的木屑就像此刻監(jiān)控屏幕上的雪花。巨大的聲響并未引起正在各自實驗室中忙碌的研究員的注意，但警報還是被驚醒。只是這些警報隨時都會因為一次小失誤而響起，只要不是發(fā)生在自己的實驗室中，那么這個實驗室就能穩(wěn)妥地保護好那些昂貴的儀器不受任何損害。

　　就在十五樓走廊上的研究員躲到就近的實驗室的檔口，忒休艾思已經(jīng)來到了第十層，通往九層的樓梯剛好在這棟對稱設(shè)計的建筑對稱軸的另一邊。

　　忒休艾思猶如從早已不見的原始叢林中跳躍奔跑而出的野獸，在文明殿堂般的建筑中毫無阻攔地沖撞，讓人但心下一刻她是否會發(fā)出一聲能震碎窗戶的咆哮。齊整的地面被踩出裂痕，墻壁的轉(zhuǎn)角按上了爪印，面無表情的研究員們透過實驗室的視窗見證了這一切，但他們無知得不如孩童，連震撼的驚嘆都發(fā)不出。

　　梅洛格教授尚不知道這不停的警報聲目標正是自己，還保持著自己的習慣在固定的時間里走到實驗室中。這個習慣其實他自己都未曾發(fā)覺，除此以外他平日里也沒有一定要準時的習慣。雙手背在身后，腳步有些悠哉，雖然衰老在這個時代已經(jīng)被延緩，可是依舊會不可避免的發(fā)生，梅洛格近年來已經(jīng)時常感覺自己的腿用不上力氣了。也許是時候改一下習慣，坐電梯了。

　　一會兒到了實驗室里，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這樣想著，他走到了第三層。

　　今天的實驗室好像頗為冷清，雖然平時也不會在走廊上看到多少人走來走去，但是今天三樓居然一個人也沒有。梅洛格有些疑惑，但這并不妨礙到他剛好在三分二十四秒摸到實驗室門上的基因鎖，鎖孔里流出黏液包裹住他的手指。兩秒后，啪嗒一聲，實驗室厚重的大門自動向左邊推開，擺滿了瓶瓶罐罐的實驗室就在里面。

　　但梅洛格并不能像平時一樣走進去，再看著那些在防腐液中起起伏伏的標本消磨一整天的無聊。沒有回頭，但他能感覺到身后正站著警報聲的根源。這種感覺讓他想到年輕的時候，他因愛好而制作的怪物在他的身后瞪視。沒有任何感情在內(nèi)，只是因為見到了妨礙而打算排除的冷漠。

　　梅洛格沒有猶豫，也沒有任何的慌張，無比的沉著冷靜，他立刻像是突發(fā)疾病一樣向著一邊倒去。顯示出毫無威脅的卑微，又順便讓開了路讓自己不至于被攻擊，甚至還閉上了眼睛，有些怪物不喜歡被看著。

　　忒休艾思從他的身邊跨過，只是因為現(xiàn)在略微有些矮的門框讓她低了一下頭。

　　克爾在實驗室外估計著那個逃脫的人會在什么時候重新出現(xiàn)，一開始她覺得需要八分鐘，因為樓層很高，而且載入基因后手的靈活性下降肯定有些不方便；后來又改成了四分鐘，因為只要十分鐘治安官就能趕過來；再后來又成了六分鐘，一是為了折中一下，二是想起來他好像有個同伙。

　　最后她看到忒休艾思從房頂上出現(xiàn)時，時間剛好是四分三十秒。因為身上背著一個看起來又一人高的東西，看不太出來是什么，也許是特殊的培養(yǎng)罐，也許是別的什么?？藸柌幌牖ㄐ乃既ゲ拢凑髨蠹埦蜁蟮莱鰜砹?。

　　“還不錯，至少沒死，比我猜的好上不少?！笨藸柺Я伺d致，她繼續(xù)朝著自己的目的地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