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起波瀾
“小宋,速度加快點?!绷_玉剛拍了拍青皮青年的座椅。
羅玉剛的話音剛落,馬達的轟鳴聲逐漸變得清晰起來,被叫做小宋的青皮青年的身子也坐直了一些,雙手同時握緊了方向盤,猶如一位登上賽道的賽車手一般,歐亮明顯的感覺到滿滿的推背感,窗外的景色也在迅速的倒退,歐亮的心也越來越緊張,雖然有羅玉剛的信誓旦旦,但他還是有些擔心正在殯儀館鬧事的人,或許他們可能正在等待著他的出現(xiàn)。
汽車很快就駛進了殯儀館的地界,一條雙向兩車道的柏油馬路,零星幾輛小車駛過也是靜悄悄的,旁邊高大的水杉遮天蔽日,即使外面艷艷高照,這里卻獨具一格,綠樹成蔭涼風習習,反觀兩旁高聳的山頭上卻光禿禿的毫無生機。
殯儀館這種地方,對歐亮來說算不上特別的陌生,印象中還是很多年前,爺爺、奶奶去世時他跟隨父親一同來過這里,當時的記憶還算清晰,爺爺、奶奶的儀式都特別的簡單,十分鐘的遺體告別,有工作人員在場念著千篇一律的悼詞,正對著遺體的攝像頭記錄著每個人的表情神態(tài),事后可以花錢購買這段錄像,至于價格歐亮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應(yīng)該也不便宜,起碼他的親戚們并不舍得花這個錢去購買,最后是他父親買了來獨自帶走了。待遺體告別儀式結(jié)束后,就是等待骨灰的領(lǐng)取,然后還有鳴炮的儀式,這也是需要花錢的,總之殯儀館的收費項目五花八門,各種規(guī)格材質(zhì)的骨灰盒,最重要的還有墓地的售賣,那可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奧迪A8緩緩的停下,小宋很是老道的迅速跑下車,給歐亮拉開了車門,然后又去另一側(cè)給羅玉剛拉開了車門,一套動作行云流水。
當歐亮再次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歐亮卻已成了局中人,看不清方向,甚至近在咫尺鬧事的人都被自動屏蔽了,他現(xiàn)在猶如一幅被抽取了靈魂的軀殼任由工作人員牽引著。
歐亮亦步亦趨的跟隨著工作人員來到了吊唁廳,歐亮顫巍巍的走到棺木前,當他的視線沒入棺木當中時,發(fā)現(xiàn)棺木里并沒有父親的遺體,而只有一個孤零零灰白色骨灰盒,連一張遺照都沒有留下。
歐亮猛然轉(zhuǎn)身睜著那雙血紅色眼瞳盯著工作人員,工作人員明顯被嚇了一跳,猶如死人突然張開了雙眼一般攝人心魄,同樣被嚇著的是身后跟隨而來的父親的朋友和家里的親戚。
“阿亮,你爸的尸體當天就火化了,你爸是面部著地,整個人都...殯儀館沒法子化妝,所以我們只能先行火化了,這事怪我,我沒來得及來跟你說?!绷_玉剛趕忙上前解釋道,然后示意工作人員盡快開始儀式,畢竟身后還有鬧事的人在大廳外大吵大鬧,甚至還發(fā)出了凄慘的哭聲,仿佛死去的是他們的父母。
聽到羅玉剛的解釋,歐亮心中了然,父親的悲慘場景,即使他沒有目擊,他也能夠想象得到。歐亮還沒有悲傷到喪心病狂的程度,該有的理智還是保留著的,他把那滲人的目光緩緩的從工作人員的臉上移開,目光掃視了一圈眾人,有匆匆而來卻絲毫沒有悲痛之情的親戚們,有從工廠一路跟隨而來的人,還有幾個在屋外大聲哭喊的人,歐亮并沒有理會,尤其是親戚的出現(xiàn)更是令他不由得眉頭一皺,這群所謂的親戚對歐亮來說本就是帶著血源的陌生人而已,在自己的爺爺奶奶去世之后,父親就已經(jīng)斷絕了和他們的來往,在那一張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上,他看到更多的是他們內(nèi)心難以掩飾的竊喜,還有那么一絲絲不耐煩,仿佛耽誤他們掙大錢了。
歐亮自然能夠明白親戚們?nèi)缃竦拿婵诪楹螘绱顺髳海环矫媸且驗楦赣H在企業(yè)管理上任人唯賢,未能很好的幫助他們,他們覺得他父親發(fā)了財就應(yīng)該讓姊妹們也享受享受,或者在企業(yè)里安排個閑職之類的,但是都被父親言辭拒絕了。
有人說舉賢不避親,這話說得沒毛病,他父親也同樣給過他們機會,沒能讓他們進入企業(yè),他父親就讓他們按照企業(yè)的標準做一些配套的產(chǎn)品,比如油漆罐之類的,也是一筆很大的收入。
就因為這個,歐亮的父親也和合伙人之間發(fā)生過爭執(zhí),但是這群親戚卻并沒有用心的做產(chǎn)品,偷工減料,以次充好,跟紙糊一般的油漆罐,稍微有些磕碰就油漆就流出來了,這讓十分注重商譽的父親十分惱怒,切斷了和姊妹們之間的一切合作,而且還按照合同對他們進行了處罰。
這些舉措,讓他們賺的錢統(tǒng)統(tǒng)都打了水漂,而且還在外面倒欠了一屁股債,這下子可把他們?nèi)敲?,說什么都要找歐亮父親討要損失,并聲稱要和他父親斷絕關(guān)系。
后來這幫親戚還聯(lián)合一起來成立了一家油漆公司,專門打著父親公司的旗號在外面鋪貨,而且價格極低,徹底擾亂了市場,歐亮父親本想報警抓人,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還念想著血脈之情。可是后來一件事,讓父親徹底對他們死了心,也徹底的和他們劃分了界限。
那時候歐亮奶奶剛過世,爺爺由于過度思念生了場大病,其間姊妹們說好的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可結(jié)果,歐亮父親支付的醫(yī)藥費和護理費都進了他們的腰包,不僅沒能對歐亮爺爺盡到應(yīng)盡的責任義務(wù),而且還沒等歐亮爺爺咽氣,他們就開始討論如何瓜分財產(chǎn),沒過多久,歐亮爺爺也駕鶴西去。
從此,歐亮父親便再也不和他們來往。俗話說,真心祝福你過得好的是你的父母,而看不得你過得好的卻是你的親人,他們相當?shù)拿?,他們希望你過得好,但是不希望你過得比他們好,一旦發(fā)現(xiàn)你過得比他好,嫉妒便油然而生,但嘴上卻是滿口仁義道德。
歐亮輕輕的趴扶在棺木上,然后向著棺木中間的骨灰盒緩緩探出手,動作緩慢輕柔,仿佛看見一間絕世珍品,想要觸摸但又擔心珍品會粘上手指的污穢。
當歐亮的手觸碰到骨灰盒的那一剎那,所有關(guān)于父親的記憶仿佛一瞬間全部灌滿了他的腦海。
吊唁大廳的哀樂驟然響起,工作人員的悼詞也在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冒著,歐亮卻始終趴在那里靜靜的摩挲著骨灰盒,如同傻子一般,嘴角還扯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這讓前來吊唁的眾人都感到了一絲詭異和不可思議,他的父親是如此的愛他,在歐亮十來歲的時候,還扛著歐亮在他的肩頭四處玩耍,如果有法子摘到天上的星星,他也一定會竭盡所能滿足歐亮的需求,如今面對父親的死亡,怎么也應(yīng)該表現(xiàn)的悲慟,但眾人在歐亮的臉上卻看不出任何表情,也不曾發(fā)現(xiàn)他流下一滴眼淚。
而此刻的歐亮卻在腦海中不停舔舐著和父親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jié),很長但也很短,很清晰卻又很模糊。
就在哀樂即將播放結(jié)束的時候,一個虎背熊腰的身影突然沖了進來,撞開了歐亮,把骨灰盒牢牢地抱在自己的胸前,然后對著站在一旁的羅玉剛說道:“羅總,我們也打過幾次交道了,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不是逼急了,我斷然不會干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但是如果你今天不把錢給我,我今天無論如何都不會把骨灰盒給你的?!?p> 歐亮踉踉蹌蹌的跌坐在地上,然后迅速的又從地上彈了起來,一個健步?jīng)_到了那個漢子面前,雙手死死地扣在了骨灰盒上。
歐亮怒目圓瞪,那雙猩紅的眼瞳更是血紅一片,鼻翼微微抽動著,顯然怒極,歐亮一字一頓的說道:“給!我!”這是歐亮不曾想象到的畫面,他在路上就已經(jīng)得知有幾個人在鬧事,但沒想到會做出如此的惡劣行徑。
虎背熊腰的花臂漢子立馬明白過來站在他面前的是誰,雖然歐亮的表情十分猙獰可怕,但他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并沒有被歐亮慘白的面容和血紅的雙眼嚇住。說一點不心驚也是不可能的,他生怕眼前的人做出比他還要不理智的行為,甚至真的有可能鬧出大動靜,他可不希望真的出什么事情,他的目的很單純,就是要錢,給了錢什么事情也沒有。
花臂漢子也不再和歐亮對視,但是手上的骨灰盒卻是牢牢把控著,他迅速轉(zhuǎn)頭向著外面喊到:“你們幾個慫包,別站在屋外哭爹喊娘了,快過來呀,你們還想不想要錢了?”
花臂漢子感受到手中越來越重的力道,他轉(zhuǎn)向歐亮說道:“你就是歐懂的娃子吧,我們也不想為難你個爪娃子,但是你既然來了,我也直白點,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把欠我們的錢還了,如果我們不是有困難,打死我也不會這么做的?!?p> 歐亮望著逐漸走來的人,冰冷的開口道:“我爸就是你們害死的吧!”如此的咄咄逼人,甚至能夠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歐亮的心在滴血。
花臂漢子身后的矮個子突然冒出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磕磕巴巴道:“我說...你不可...以亂說...話啊,說話要講證據(jù)的,是你爸...欠我們的錢,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你以為我們想這么做嘛?搶著骨灰盒要挾你個小娃娃?這跟刨別人祖墳有什么區(qū)別?你要是大人有大量,就把錢還給我們,我們真的是被逼無奈,我們也想著一死了之啊,可是你看看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得活?。 币慌缘闹心昴凶诱f著還指了指在屋外坐著的一家子人。
“先把骨灰盒還回去!”羅玉剛走到這幾人面前說道:“你們這是要干嘛?我不是說了嗎,等這里一切搞好了之后,這兩天一定把錢湊齊了給你們,你們?nèi)绻€要這樣,我就報警了!”
“報警?你還有臉報警?!”原本站在花臂漢子身后的矮個子突然躥到了羅玉剛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領(lǐng)惡狠狠的說道:“你要是今天不還錢,我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這里發(fā)生的一幕,讓在場的眾人都傻眼了,從沒有見過如此場景,包括大廳外前來吊唁的路人都在往這里看,事態(tài)還在進一步發(fā)展,但在場的大多數(shù)人都好似在看一出大戲一般,看得津津有味,很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