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燈籠
燈籠
靈姬抬頭看向上面的燈籠,見白紙包著的方正形狀,紅漆梨花木為架,簡約精致。
“莫離,取下來?!?p> 莫離點頭,縱身一躍,落地時已將燈籠提在手中。
靈姬湊近來看,見里面毫無異樣,只是蠟燭未換。
“莫離,你再看看房梁有什么疑點沒有?!?p> 莫離躍上房梁,察看一番,眸光凝聚在蜿蜒曲折的淺淺痕跡。
“有問題。”莫離朝下面的靈姬喊道,隨即縱身落下,
“房梁上有蛇爬過的痕跡。我想當時蘭兒端羹湯試毒前毒蛇已等在房梁下的燈籠中,只等蘭兒試過毒后再將毒液滴在羹湯中?!?p> 靈姬踱步沉思,“那蘭兒和梅兒的嫌疑可以擺脫了?!?p> 抬頭看向莫離,“周氏造成老太君夢魘,又令女兒環(huán)兒在她回府必經之路上留下青兒的一只耳環(huán),令其懷疑青兒尋她復仇;
蓉奶媽無意間說嫡子非明府血脈,造成明顯德和大夫人錢氏生出嫌隙,導致錢氏攜子負氣出走,半路遭害;
劉氏勸明顯德遣齊氏回舊宅避難,齊氏在舊宅遭害。
每個人看似無意之舉,卻又正中兇手下懷。
一個子虛烏有的詛咒,令明府所有人都交纏其中?!膘`姬不禁冷笑,
“兇手利用毒蛇行兇,隱藏暗處卻又對明府動向了如指掌。非明府有人通風報信,絕不可能!”
“靈姬,只有找到毒蛇,才能找到兇手。走,問問西域養(yǎng)蛇人西域青蛇的生活習性?;蛟S就會知道兇手藏在哪里?!?p> “走,長樂坊!”
…
長樂坊三教九流之所噴火、頂缸、耍猴等雜耍熱鬧可看,也有幻術師表演天女散花、以畫作虎,虎威凜凜。
靈姬、莫離尋到一處西域養(yǎng)蛇人表演蛇舞所在。
伴隨著西域笛音,蛇隨著西域人吹笛聲起舞,引得圍觀百姓拍掌叫好,拋的銅板銀票也如雨落。
靈姬抱劍靜觀,面無表情,扔出一粒碎銀子。
莫離拉著靈姬出來,找到西域養(yǎng)蛇人斐樂。
斐樂純正西域血統(tǒng),標準的西域胡須多年未剪,又長又密,用發(fā)油抹得發(fā)亮,此時他的脖子上纏著他的老朋友--黃金蟒。
莫離未開口,斐樂已將莫離上下打量三遍,“你殺了蛇,我的老朋友不喜歡你。請你離開,謝謝?!?p> 莫離尷尬,靈姬朝他壞笑,對斐樂解釋時已恢復認真模樣:“莫離殺蛇是因為蛇殺了人?!?p> 斐樂擺手,堅持說:“那也不行,他的身上有蛇的怨念,我的老朋友不喜歡?!?p> 黃金蟒一改溫順的模樣,瞳孔凝聚成點,朝莫離吐信子,向前探出幾寸。
“莫離,你離遠些?!膘`姬朝莫離眨巴眼。
“嗯,我在不遠處守著你就是?!蹦x退出一丈遠,盯著靈姬和斐樂,總感覺斐樂的老朋友有意無意地盯著自己,眸光冰冷刺人。
靈姬與斐樂說完話,興沖沖走來,招呼道:“莫離,走吧,我知道兇手藏哪兒?”
“藏哪兒?”莫離跟上,問。
靈姬故作高深的負手,忽的俏皮起來,面向莫離,身體前傾,似捉弄考較:“西域青蛇喜靜喜暗喜陰,對干燥的環(huán)境下極不適應,溫度高或低了都無法存活。你猜兇手藏匿京城,哪里最適合養(yǎng)蛇?”
莫離面含笑意,負手思索,“靠河的地方地氣濕潤,環(huán)境又靜…悠然湖畔湖心居…”
“算你聰明!”靈姬眼睛笑成月牙狀,吹響口哨,榮龍等衙役紛紛帶刀趕來。
“悠然湖畔湖心居?!?p> 湖心居清幽雅靜,常年水面浮起的霧氣幾乎將湖心居與熱鬧繁華的京城長安隔絕成兩個世界。
一個恍如仙境,一個紛繁俗世。
數條輕舟載著靈姬一行人前往湖心居,噔噔噔踏上湖心居,榮龍帶刀推門闖入。
靈姬跨入門檻,不見湖心居主人。
而室內布置淡雅,渾不似養(yǎng)蛇的那種怪癖之人所居。
衙役紛紛來報:
“靈姬大人,沒有。”
“沒有。”
不出所料。
“你們再次搜查一次西域養(yǎng)蛇人的房間,連房梁屋頂和屋檐的鳥窩都不要放過。重點放在斐樂身上?!?p> “是!”
“你們去搜查,我陪莫離研究一下案情?!?p> 榮龍急于抓人,領隊乘船離開。
靈姬負手等船走遠,悠閑自得地走在湖心亭的走廊,余光斜瞥身后。莫離悄然跟著,一樣的悠閑。
靈姬停住腳步,望了望遠方山色,隨口說:“莫離,你說斐樂是不是兇手啊?!?p> “或許吧,那要查過才知道。”莫離回答。
笨蛋,誰關心那個。
靈姬略微失望,“我以為兇手飛檐走壁、武功高強的冷面殺手,西域養(yǎng)蛇人斐樂跟我想象中的對手完全不著調?!?p> “湖心居主人…我倒想見識一下。莫離,回吧?!?p> 莫離登上輕舟,遞出手將靈姬穩(wěn)穩(wěn)接過,撐船朝對岸劃去。
…
榮龍帶隊趕到長樂坊,問詢蹲守的不良人黑炭頭。黑炭頭領著榮龍等人前往,推開人群,強扭斐樂前往他的居所,滿屋子搜查,上房梁一塊塊磚瓦的搜,踩著梯子察看屋檐。
“看,房梁上有蛇,西域青蛇!”不知誰驚訝出聲,不良人皆看向房梁,果然見房梁上一條露頭觀察他們的青蛇,一點也不怕人。
“斐樂,你還有多少話說?”榮龍抓住斐樂的衣領,圓目瞪視,大聲質問。
斐樂垂著腦袋,悶不吭聲。
“帶回去!”
…
不良人抓捕嫌犯斐樂,長安府君高興非常,紅光滿面的坐在高堂審案。
長吏將卷宗呈上。
長安府君細細看過,點頭微笑,接著驚堂木一拍,“大膽斐樂,你私養(yǎng)西域青蛇,害人性命,你可知罪?”
斐樂咬牙,道:“大人,小民承認飼養(yǎng)西域青蛇。其他的小民一概不知?!?p> 長安府君提著卷宗,“三月十九到三月二十二,三月二十四,你離開京城,到哪里去了?為何當時你撒謊說并未離開京城?”
“小民,小民…”斐樂急的手心冷汗直流,支支吾吾的接不下話。
“三月十九,你雇傭馬車出京城,在明府大夫人錢氏攜子離開后,僅僅差兩個時辰。城門口差兵見你駕駛馬車離開。
三月二十二你才回京,你這段時間都做過什么?給本府老實交代,不然大刑伺候!”
斐樂面如土色,整個人如蘿卜用鹽巴腌過似的無精打采。
斐樂肥厚的嘴唇張開,“大人,小民如實交代。小民是收一婦人的銀票,要小民按照交代的做,事后還有厚報。
小民花錢買了西域青蛇,在房間里馴養(yǎng)半年。那日婦人命我出城尋有梅花標記的馬車,將里面的人做掉。
又將馬夫埋了,將馬車趕到無人的荒山才回的京。
三月二十四,我聽命趕往鄉(xiāng)下明府舊宅,趁日中丫鬟們休息的時候將西域青蛇放放里面…”
斐樂顫著聲音說,垂頭喪氣的就像做錯事給大人逮個正著的孩子。
長安府君喝道:“那婦人名叫什么?長相如何?”
斐樂抬頭,兩眼散漫無光,“她沒說,我沒問。每次她來都是遮著面,不過她的眼睛我認得,如果再次看見,我一定認得出來她?!?p> 長安府君道:“將明府案暫時關押在女牢房里的嫌犯通通招來?!?p> 周氏母女、劉氏、翠兒、蓉奶媽一字排開,斐樂瞧著她們的眼睛,目光在劉氏和翠兒的眼睛來回游移,拿不定主意。
長安府君問:“你可認出來了?”
斐樂回道:“有相似的,就是年紀身材不對?!?p> “誰相似?”
“她!”斐樂指著翠兒。
長安府君眼前一亮,揮手退了斐樂。
“女隨母相,翠兒,你母親呢?不要說你不清楚?!?p> 翠兒慌了,“我由義父扶養(yǎng)長大,從沒見過母親的面?!?p> “你說你從沒見過你母親,本府半點不信。你母親墳墓里躺著男子的遺骸,而你母親至今未出現。你騙本府,本府可要向陛下奏稟你們母女覬覦明府家財,設計謀害六條性命?!?p> “啊…”翠兒慌張搖頭,腿一軟癱倒在地。
劉氏嘴角冷笑,賤皮子就是賤皮子,膽敢覬覦我明府,可笑!
“母女連心,只怕暗處你們早已碰過面。你不說,本府照樣可以結案,緝捕你母親青兒?!?p> “帶下去!”
“大人,我冤枉啊,我從未…”翠兒喊聲未歇,眸光微動,一息未到,泄氣似的垂頭不語。
長安府君揮手,衙役上前將翠兒帶下去,劉氏不屑地掃一眼翠兒,陰陽怪氣地諷刺道:“賤骨頭就是賤骨頭,想飛上枝頭變鳳凰,想的倒美?!?p> 長安府君聽聞劉氏陰陽怪氣的,眉毛輕挑,“劉氏密謀周氏母女盜竊明府財寶,本府當庭做出判決。劉氏、周氏母女犯監(jiān)守自盜罪,交還非法所得,杖刑三十?!?p> 劉氏急道:“大人,民婦初犯,而且身懷有孕…”
“本府明察秋毫,你若懷胎,如何無嘔吐之狀?欺騙本府,罪加一等。女牢頭,替她把脈!”
劉氏訕笑著擺手:“大人,民婦當時氣翠兒的,算不得數,民婦沒有懷胎?!?p> “環(huán)兒替母隱瞞,又遭受刑罰,此次免除杖刑。來人,立刻執(zhí)行杖刑?!?p> 劉氏老實地出府衙,受了杖刑,嬌弱慣的身子不經打,連連哀嚎求饒。
周氏倔犟咬牙硬撐,一聲不吭。
環(huán)兒看著母親受苦,比自己受的還要心疼。
刑罰剛過,長安府君喝道:“將周氏帶來,本府要問她與青兒密謀害人的罪過!”
環(huán)兒捂住嘴,側身不忍見。
長安府君見衙役扶著滿頭冷汗的周氏來到,重重一拍驚堂木,“周氏,你將青兒的女兒翠兒引入明府做丫鬟,是受何人指使?又有何目的?青兒報復明府,誰替她通風報信?說!”
周氏咬牙切齒的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明家女主害我阿姐,我雖存著報仇的心,可我終究女兒身,報仇談何容易?我謀劃十余年,知道天理昭彰總有敗露的一天,可我不服,明府老太君欠的債必須她來償!”
長安府君蹙眉,“你為姐報仇情有可原,你的情由本府會如實上奏陛下。本府問你青兒在哪里?參與謀害明府的人都有誰?”
“大人,我的罪過都由我承擔,不關我女兒的事。官府保證今后不尋我女兒的麻煩。那樣我才肯說?!敝苁吓ゎ^深覺歉疚地瞧眼環(huán)兒,環(huán)兒回頭撲倒在周氏面前,哭成個淚人。
長安府君鄭重抱拳面北:“本府深明陛下孝治天下?!狈畔氯^,看向周氏:“從者罪已償了,本府絕無再尋她麻煩的道理。本府答應你。不過如果本府察知環(huán)兒不止參與偷盜,而且向青兒通風報信,便是密謀害人的罪,法理不容!”
周氏溫柔輕撫環(huán)兒的頭,朝她點頭。環(huán)兒抱緊母親的腿,拼命搖頭。
周氏溫柔的說:“環(huán)兒,松手,娘要向大老爺做個交代。”
環(huán)兒抬頭看向母親,兩顆滾燙的淚無聲滑落,扭頭看向長安府君,“我娘的罪過由我來承擔!”說完松開手,朝石柱撞去。
“攔住她!”長安府君起身喝道。
莫離眼疾手快,擲出銅板擊中環(huán)兒的腿窩,環(huán)兒一個踉蹌?chuàng)涞乖诘厣稀?p> “女兒,”周氏撲向女兒,扶起她,淚眼模糊,面向長安府君跪下叩頭:“大人,民女坦白交代。青兒藏身長明坊羅子街趙宅?!?p> 長安府君遞給榮龍一個神色,后者帶隊匆匆離開。
“將周氏關押,退堂?!遍L安府君拍驚堂木,起身離開。
靈姬推了推莫離,示意他隨自己前往內院尋長安府君去。
“大人,您答應的賞銀…?”靈姬笑著湊近。
“青兒抓住了嗎?”長安府君悠閑一問。
靈姬咬牙,眸底一沉,暗罵長安府君不是東西,隨即微笑迎上長安府君的質詢:“案件告破,就差捉拿青兒。不良人逐戶排查,城門口差兵嚴加排查出城百姓,定然不日捉拿歸案。
大人答應的賞銀…”
“等人抓到再說吧?!遍L安府君敷衍一句,哼著曲兒慢悠悠離開,“人生得意須盡歡,縱馬醉酒遍長安哪?!?p> 靈姬朝長安府君吐舌頭,“大佬頭不是東西,答應的不算數。咱下次可不幫他應付。”
“靈姬,今日不拿下大佬頭,可就要不回來賞銀了?!蹦x輕笑提醒。
“大人,您看看期限,如果不能按時捉拿真兇,陛下那里不好交代啊。”靈姬明白過來,恨恨瞥眼長安府君,輕撫心口,又放下,朝長安府君喊道。
長安府君扭頭看向靈姬,眉頭微皺,“你有辦法捉拿真兇?”
“那有什么難的?大人,您答應的酬勞到了,真兇立馬交出?!膘`姬不甚在意,如喝茶一般容易。
“真的?”長安府君疑道。
“那是自然。”靈姬鄭重回答。
“一百兩銀票,真兇呢?”長安府君果斷掏出一百兩來,伸手要人。
靈姬奪過,細細察看,壞笑著收入袖口,惹來長安府君一頓白眼。
“本府要的真兇呢?”
“青兒或許已遭捕。”靈姬調皮一笑,指了指府衙方向。
急促輕快的腳步聲傳來,“大人,抓住青兒了?!?p> 長吏高興稟道。
長安府君登時喜形于色,快步原路返回,長吏從容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