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恩賜
三月早春，人們剛剛卸下了毛領(lǐng)，不經(jīng)意看向枝頭，迎春花早已打了嫩黃的花苞。春天來了，好像一切都在變好，一切都在欣欣向榮，這個龐大的帝國又一次歷經(jīng)風(fēng)雨而屹立不倒。
這天初升的驕陽格外絢爛，太極殿朝會，齊帝顯得很高興，至少他表現(xiàn)得很高興。
“哈哈哈······寒卿不愧為國之利刃，所向披靡，朕要重賞！”
這時御史臺光祿大夫劉世基不贊成道：“陛下，西北戰(zhàn)事未歇，此時論功厚賞為時尚早。”
戶部尚書魏介，也就是魏遠(yuǎn)知的父親，也不贊成道：“臣以為，劉大夫言之有理，邊關(guān)戰(zhàn)事瞬息萬變，不可操之過急?！?p> 齊帝又把目光轉(zhuǎn)在丞相公孫聞鐸身上，“公孫丞相以為如何？”
公孫聞鐸道：“臣謹(jǐn)遵圣喻。”
帝王心從來都是最難揣測的，公孫聞鐸明白這一點，陛下心中已經(jīng)有成算了，但他需要一個人說出來，一個能給他臺階下的人。
這時柴元亮站了出來，給齊帝臺階下的人終于出現(xiàn)了，道：“陛下，臣以為，寒武侯是該賞，但武侯已然是二品大員，已無爵位封賞，不若犒賞西北全軍將士，既安定軍心，又順應(yīng)天意，何樂不為？”
柴元亮是鴻臚寺卿，最會揣摩人心，所以他能提出這個方案，只用一點犒賞就能堵上天下悠悠之口，實在劃算！
建議一提出來，齊帝立刻就同意了，并且把這件事全權(quán)交給柴元亮負(fù)責(zé)，雖然鴻臚寺跟封賞八竿子打不著，但還是交由他做了。
突厥見識到了寒武紀(jì)的可怕，最近一直以襲擾為主，虎牢關(guān)將士煩不勝煩，這幫人就像滑不留手的泥鰍，活動范圍捉摸不定，齊軍經(jīng)常撲了一空，關(guān)鍵你還不能追太遠(yuǎn)，怕他們還有埋伏。
“呸！”副將顏飛虎吐出叼在嘴里的草葉，罵道：“你們突厥怎么像塊膏藥似的，撕都撕不掉！奶奶的，天天叫陣，有本事別跑！”
突厥二王爺擦了擦額頭的汗，弱弱道：“將軍若放我回去，我，我勸他們······”
“放屁！他們?nèi)艄苣闼阑?，就不會這么囂張，你個老小子，雖說是個王爺，混得也不咋樣么?！?p> 二王爺擦了擦臉上的口水，縮了縮腦袋，脖子上的三圈白肉搖搖欲墜，這混賬東西，敢情就養(yǎng)了這一身膘？顏飛虎瞧他那慫樣就來氣，但總不能見一次打一次，遲早要出人命的，干脆眼不見為凈，一拍屁股——走了！
一直到三月中旬，柴元亮才帶著封賞來到虎牢關(guān)。整整四十馬車的軍需，綿延五里，光所帶護衛(wèi)就有五百余眾，這么多人也是一支實力不弱的衛(wèi)隊。
柴元亮來到城門下，忙出示令牌，并大喊道：“鴻臚寺卿柴元亮，奉命押送物資，煩勞打開城門！”
守城的小官從城樓上放下一個吊籃，道：“我們將軍說了，不放過任何一個人！把令牌和圣旨放進籃子里！”
柴元亮照做，因為大齊邊境要塞都是這個做法，為的就是防范突厥化裝混入。
小官把令牌和圣旨帶到守城官胡大海處，這個胡大海原是虎牢關(guān)副將，沒受過寒武紀(jì)的管，前一晚偷喝了二兩酒，勾起了酒蟲，早上連飯也顧不上吃，又喝了半斤下去，這會兒正在城樓下的角落里打盹曬太陽呢
聽到小官匯報，他勉強睜開眼掃了幾眼，令牌沒錯，圣旨也沒錯，便擺擺手讓小官放行。
“吱嘎嘎······”厚重的城門慢慢打開，虎牢關(guān)終于露出了它柔軟的腹部，柴元亮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他朝身后的衛(wèi)兵做了個手勢，衛(wèi)兵們會意，目不斜視，低下頭全神貫注的押運物資。
這么些日子不見葷腥，隔著篷布就能聞見肉干的香味，將士們都饞的口水直流。顏飛虎咧著大嘴，樂顛顛的來迎接柴元亮，他雖然平日看不上這幫子酸儒，但送錢送物這種好事他還是樂意之至的，看柴元亮的眼神也友好極了。
“柴大人，一路辛苦啊，快快隨我去將軍大帳，寒將軍還等著呢。”
柴元亮笑道：“我也許久未見寒將軍了，不知將軍近況如何？”
顏飛虎邊走邊道：“都挺好，昨個還去城外打野兔來著。”
說著人已經(jīng)到帳外了，一眼就瞧見寒武紀(jì)身著常服在帳外等候，柴元亮見到他忙行禮道：“下官鴻臚寺卿柴元亮，見過將軍。”
寒武紀(jì)目光深沉，并不喜歡說多余的話，一指軍帳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進軍帳再說不遲?！?p> 三人進帳，柴元亮先是宣讀了圣旨，得知陛下這回要犒賞三軍，寒武紀(jì)眉頭微皺道：“江南賊禍才消，國家正是喘息之時，咱們有糧吃就行，何必鋪張？”
這是對陛下的決定不滿？柴元亮臉上不露分毫異樣，依舊笑道：“將軍哪里的話，陛下也是體恤將軍退敵不易，前些日子春寒料峭，那么大的雪，將軍又何曾抱怨？陛下這是念著您呢?！?p> 這話說的熨帖極了，不管這番話是真是假，但這一刻，寒武紀(jì)真心朝東南方向叩首，“謝主隆恩！”
這天晚上虎牢關(guān)像過年一般，將士們除了不能喝酒以外，人人都能吃到一頓帶葷腥的晚餐，這簡直是最美妙的事。
軍帳里寒武紀(jì)單獨設(shè)宴，沒有酒，只有肉和菜。顏飛虎早早就來了，但就是不見柴元亮，遣人請了三次，他才姍姍來遲，不僅如此，懷里還抱著兩個酒壇，是上好的醉春風(fēng)。
軍營設(shè)宴，原則上不能飲酒，尤其在這種強敵在側(cè)的情況之下更不能破戒，所以當(dāng)柴元亮以酒賠罪的時候，寒武紀(jì)沒坑聲，顏飛虎雖然很饞，但看看將軍冷若冰霜的臉，就是給他二十個膽子也不敢沾，一直默默扒飯，就是不接酒杯。
柴元亮笑了，一連喝了三杯才放下杯盞道：“將軍這是瞧不上我柴某人，無妨，柴某就不擾將軍雅興了?！闭f著就要起身。
見此，顏飛虎撂下飯碗，忙按住他道：“柴大人這是什么話，將軍不飲酒也是因為戰(zhàn)事要緊，柴大人難道不知？”
柴元亮卻仍不松口，眼含熱淚道：“柴某一直欽佩將軍為人，也一直仰慕將軍，明日我就要走了，權(quán)當(dāng)為我踐行，也不行嗎？”
話都到這份上了，顏飛虎頓時卡了殼，不知接什么才好。寒武紀(jì)臉上陰晴不定，他在思考這到底是陛下的意思，還是柴元亮的意思，如果是陛下的意思，他不能拒絕，就是鴆酒他也要甘之如飴；但若是柴元亮自己的意思，就可以不用搭理。
寒武紀(jì)問：“是陛下的意思嗎？”
柴元亮道：“陛下說，讓將軍常飲故鄉(xiāng)水，常念故鄉(xiāng)情?！?p> 寒武紀(jì)懂了，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道：“你回去后，替我給陛下帶句話，就說：護家衛(wèi)國，鞠躬盡瘁，臣雖九死尤未悔！”
顏飛虎也舉杯飲下：“誓死追隨將軍，誓死效忠陛下！”
目的達(dá)成，柴元亮便要告辭，盡管顏飛虎極力勸阻，他始終是一句話“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月上中天，已是深夜，在城門輪值守夜的小兵還在聊天提神，他們擠在一處火盆邊，聊著家鄉(xiāng)的美味，有時聊著聊著沒了聲響，便有其他人在大腿上狠狠一掐，立刻提神醒腦，瞌睡全無。
在一處不顯眼的角落，五個黑影正在接近城門，他們行動敏捷迅速，迅猛撲向城門守衛(wèi)。
“我說，王老六怎么還不帶人上來換防？這都丑時了，他睡過頭了？我去看看?！?p> 小兵從城樓下來，到城門守衛(wèi)駐扎處，見一身形粗壯的人窩在工事里睡得正香，小兵也沒客氣，一腳踹過去，“王老六，還睡呢，該你換防了！”
王老六的身體倒在一旁，頭撞到了一塊青磚，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若在平常，王老六指定會跳將起來跟小兵干一架，但今天這是怎么了？
小兵俯下身子拉他起來，這一拉發(fā)現(xiàn)王老六的脖子上有道口子，還在流血，衣裳都浸透了，殺人了！小兵正想大叫示警，突然感覺喉管一涼，眼前迅速跑過五個黑影。他的右手前伸，口中發(fā)出“赫赫······”的血沫聲，眼睜睜看著他們拉動城門機關(guān)，十指怒張，目眥盡裂，越是這樣血就流的越快，終究他的眼睛光芒散盡，身體向后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