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鋒芒
孟青寧被連夜送回孟府,侍衛(wèi)將她送回房中,便化作一道黑影翻出了院子。
孟青寧沒點燈,臥房里一片黑暗,她坐在床上蜷縮著身體,眼淚不停的流,為自己也為命運
如果她不答應,不只孟啟會死,孟家也會被牽連,秋氏,孟鶴鳴一個也跑不了。最涼不過帝王心,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孟啟清廉一生,到頭來也不過這下場。
這夜太長了,也太靜了,讓人看不見天光,耳邊凈是詔獄里的慘叫聲,聲聲斷人腸。
將軍府
得過樓燭火未熄,寒山坐在浴桶中沐浴,只留龐飛在一旁侍候。
龐飛手里捏著一個褐色的藥瓶,目光掙扎,遲遲不倒進浴桶中。
寒山閉著眼,道:“別猶豫了,這東西至少能保我一月行動無礙,又不是沒用過?!?p> 這話沒一點安撫人心的意思,龐飛臉色越發(fā)沉重了,他道:“鐘情說這東西你最多半年用一次,這才過了兩月,公子太不愛惜身子了。”
寒山睜開眼,眼神迫人,“龐飛,你跟我這么久,還不懂規(guī)矩嗎?”
龐飛低頭,仍不愿松口,倔強道:“當年將軍把我派給公子時就交代過,往后便是拼了命,也要護著公子。即便孟家出了事,也與將軍府無關,公子何必替他們出頭?”
寒山否決道:“我心中有數,你不必多言?!?p> 龐飛反問:“公子當真心里有數嗎?你幫孟青寧多少回,還記得嗎?”
寒山冷道:“我再警告你一次,我的事不容你置喙?!?p> 龐飛咬牙,臉頰微微搐動著,哽咽道:“陛下防人之心勝于猛虎,公子亮出底牌,陛下一定不會放過將軍府?!?p> 寒山悵然,眼神中滿是疲憊,問:“你猜,白裳雪是從哪里弄來的恨生?”
龐飛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寒山繼續(xù)道:“我從前一直以為是白裳雪心如蛇蝎,恨她,也恨我父親,直到最近我沉下心,才想通了許多關竅,白裳雪一個內宅婦人縱使有天大的本事,也絕不可能找到這種來自西域的冷門毒藥。這藥來的蹊蹺,我猜了兩種可能,一種便是白君瀚指使,為了讓白裳雪固寵;另一種便是有人利用她給我下毒?!?p> 龐飛不解道:“這不都一樣么,總歸是夫人下毒害你?!?p> 寒山目光如炬道:“你沒明白,她在這里頭也是一枚棋子。我能查出是她下的毒,難道我父親就查不出?為何一直縱容她在府里興風作浪?照這個思路下去,白君瀚便可以排除,如果是他,父親斷不會讓一個陰險歹毒的女人進門?!?p>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讓當朝武候將軍忍氣吞聲?”
龐飛想到了什么,突然一聲驚呼,隨后捂住嘴,指著天,小聲道:“是陛下!”
寒山點頭,冷笑道:“不錯,如果這個人是陛下,那一切便能解釋的通,望龍臺伴讀,真是好大的恩典?!?p> 龐飛通體生寒,越發(fā)覺得前途未卜,擔憂道:“既然陛下這樣堤防,公子就應該明哲保身,何必蹚這趟渾水?這天下沒了誰都一樣?!?p> 寒山靠著浴桶,良久,道:“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今天是孟家,明天又會是誰?難道我都要不聞不問?”
龐飛啞口無言,這時一道勁風撲面,龐飛愣神的功夫,藥瓶已然到了寒山手中,
寒山朝他挑了挑眉,笑道:“替我把盔甲送來,明日我要面圣。”
龐飛緊抿著嘴,一句話沒說,轉身欲走。
寒山好死不死又在他身后道:“唉呀,我不小心弄了一地水,還得麻煩你把地擦了?!?p> 龐飛竟頂嘴道:“你腿好了,自己擦?!?p> 寒山把水往身上撩了撩,搖頭道:“好個欺主的刁奴。”
次日天還未亮,將軍府的大門便開了,寒山一身玄色鎧甲,目光堅毅,他望向長空,星空浩瀚,一顆掃把星正好滑過銀河,自嘲的想,自己不會便是這顆掃把星吧?
龐飛把馬韁交給他,表情依舊凝重,都這個時候了,這人竟裝也不會,好歹說一句俏皮話,討個吉利。
寒山笑道:“早知道你還要帶臭臉,我說什么也不讓你送我?!?p> 龐飛臉頰動了動,從牙縫擠出兩個字,道:“活該?!?p> “謝了!我還以為你會說作死,到底知道忌諱了,我走了?!焙竭种欤砩像R,策馬往皇宮去了。
這個時候齊帝正在洗漱,有小太監(jiān)在何春喜耳邊說了幾句,何春喜面色一變,忙到齊帝面前,稟道:“陛下,寒將軍長子,寒山求見?!?p> 齊帝聞言,扔下手里的帕子,道:“必定是為了爵位而來,這人也有些手腕,如今偌大的將軍府竟指望他撐門面。我最近心煩,不想聽他家的破事,你讓他回去吧?!?p> 何春喜卻并沒去傳話,又稟道:“陛下,他是獨自一人走來的?!?p> “走來的?”齊帝眼中藏不住驚愕,隨后他又一陣后怕,莫非寒山沒有中毒?難道這么多年,寒家這對父子一直演戲給他看嗎?寒武紀啊,寒武紀,你終究是留了一手。
齊帝的眼神變得幽深難測,這個眼神,何春喜很熟悉,齊帝想殺人的時候,都是這樣的眼神。
寒山被叫進了寢殿,他一路低頭垂目,表現(xiàn)的很謹慎,這樣的他讓齊帝恍惚,這舉手投足竟像極了剛死不久的寒武紀。
“臣寒山,拜見陛下!”寒山跪地很干脆,下盤很穩(wěn),如果真是一個經年殘廢的人,雙腿肯定綿軟無力,即便行走如常,蹲起之間也必然生疏。
可寒山完全沒有一絲生疏之感,他像一個正常人,甚至比正常人還要敏捷。
“寒山,你可知罪?”
寒山誠懇道:“臣知罪?!?p> 齊帝有些意外,目光中有一絲欣賞,他以為寒山至少會狡辯一番,或者仗著他父親新喪狠狠哭訴,沒想到這人很聰明,看似接受任何懲治,實則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里,步步為營。
“你們父子在朕面前唱雙簧,倘若判你欺君之罪,天下人都會對朕心存怨懟,還會污蔑朕有眼無珠。”
寒山伏在地上,道:“臣惶恐,臣的腿疾家父并不知情?!?p> “哦?什么時辰了?”齊帝并不在乎這個答案,寒武紀為國捐軀,難道他還要同一個死人計較?
何春喜道:“回陛下,辰時了”
齊帝走下龍榻,任由何春喜更衣,眼角余光看著寒山后背,骨削肩掮,身上的鎧甲也很眼熟,正是寒武紀早年穿過的。
“說吧,你苦心孤詣,把這么多人蒙在鼓里,所求是什么?”
寒山道:“臣想跟陛下討個人?!?p> 齊帝擺手,示意小太監(jiān)下去,道:“你問我要誰?”
寒山叩頭道:“臣與孟侍郎家的女兒孟青寧兩情相悅,求陛下將她賜我為妻!”
齊帝想也不想便拒絕道:“孟啟的罪無可恕,你卻想要他女兒,寒山,你非要與朕作對嗎?”
寒山叩了三個頭,每一下都能聽到沉悶的撞地聲,道:“陛下,臣別無所求?!?p> “既如此,你便跪著吧,朕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決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