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挺懂的嘛~~”
就像是遇到了識貨買主的古董店老板,我頗為驚喜地點點頭。
“剛來時,我的同行還向我抱怨這里什么都缺......現(xiàn)在想想,正因為缺少那幾樣?xùn)|西,這里的生活才這么簡單安定......”
“嗯,嗯,真虧你能發(fā)現(xiàn)啊。”
我不禁佩服起他那敏銳的觀察力。
正如他所言,小鎮(zhèn)的落后與偏僻使這里的一切都無比簡單,且不易產(chǎn)生變動。
這就是為什么一部分的旅行商人即便清楚沒多少利益可圖,仍樂意時不時順路拜訪小鎮(zhèn)——小鎮(zhèn)的安定是獨一無二的。
“真是個好地方......”
可繼而巴里克的目光黯淡下來:
“要是能住在這就好了......”
“......”
“......”
短暫的沉默令我注意到他已沒有不停地打嗝了。
“......你今后怎么打算?”
而話題也終究不可避免地回到現(xiàn)實中來。
“還能怎么打算......總之先想辦法借點錢,托同行帶給我的家人......”
“你自己呢?”
“......”
巴里克低下頭。
外面的風(fēng)很大,包裹著酒館,發(fā)出詭異的呼嘯,寒氣從門縫鉆進來,引起一連串的噴嚏聲,店員們見狀忙給壁爐施加旺火咒。
身無分文地度過這樣的冬天么。
“你的家人......她們有積蓄嗎?”
“......我不清楚,希望有吧......我很久沒見過她們了?!?p> “誒?”
“自從做了這行,成天跑東跑西,哪有時間......每次都是請可靠的人把錢送過去。”
“唔......”
我聽出某種不詳?shù)念A(yù)測,趕緊咽了口酒,拋掉多余的念頭。
“呼......”
巴里克深深地呼了口氣,一臉頹然。
我看著他這副模樣,不免有些愧疚。
——如果當(dāng)時不那么計較而選擇告訴他神性之目的預(yù)言,結(jié)局會不會改變呢?
從某種角度上看,我負(fù)有一定責(zé)任。
得做點什么才行......但我也沒太多錢......
那就......
我放下酒已見底的木杯,站起來。
“你等我一下?!?p> “嗯?你去做什么?”
“去碰碰運氣。”
沒等巴里克回答,我快步走向酒館的柜臺——那里一如既往圍滿了人。
柜臺旁掛著幾塊很大的木板,吸引著人們爭先恐后的視線。
木板上是本期的競猜,依靠魔法的作用,賠率數(shù)字正實時更新著。
在維格小鎮(zhèn),幾乎每個酒館都有這種小型的賭局。酒客們將錢和押注對象告知柜臺的店員,并領(lǐng)取相應(yīng)憑證,接著便僅需靜待結(jié)果揭曉。
“我買三號,選......”
我旁邊的一個人似乎決定好了,邊跟店員說邊遞給他四十維本。
這類競猜、賭注不過是用于測試運氣的占卜,故押注金額一般很少。
但也不排除例外的出現(xiàn)。
我漫不經(jīng)心地打量著那些競猜板,暗暗祈禱自己的外掛能發(fā)揮作用。
然而,它并未向我傳達任何信息。
“喔~~孤老先生來了啊?!?p> “是哦。”
有人向我打招呼,我根據(jù)聲音認(rèn)出對方是酒館的老板。
“您居然會對競猜感興趣,真難得?!?p> “是么......”
酒館老板與我的交情不錯,早在他還是精明的瘦小伙時,我便成了他的酒友,眼下他已變?yōu)橐粋€擁有啤酒肚的禿頂大叔。
“來試試那個怎么樣?”
“哦?”
我望向他所指的競猜板,只見上面寫著:
【頭號競猜!遠征軍首戰(zhàn)戰(zhàn)況!】
“遠征軍?”
“哦?孤老先生還沒聽說么?我們小鎮(zhèn)的騎兵隊接到命令,被調(diào)往北方加入遠征軍了?!?p> 喔......在我埋頭于裁縫店的搬遷期間竟發(fā)生了這樣的大事。
“少有的情況誒。”
“可不是嘛?!?p> “騎兵隊已經(jīng)走了嗎?”
“今日凌晨就出發(fā)了?!?p> “這樣啊......”
酒館老板的話語中透露出自豪的情緒。
我則更不必說,其實,我還是第一次見小鎮(zhèn)的軍隊加入遠征軍。
“天大的好事??!我們的小鎮(zhèn)那樣不起眼,皇帝陛下卻仍記得我們,賜予我們爭取榮譽的機會......陛下英明!陛下萬歲!”
的確值得高興。
“陛下萬歲?!?p> 我姑且附上一句。
不過,那也就是說......
我看了眼競猜板——標(biāo)注“勝利”的一方的押注金額數(shù)量不少,標(biāo)注“失利”的一方的押注金額則是“0”。
果然,這又是一場“祝福儀式”。
“那我和大家一樣?!?p> 我把一百維本押在“勝利”。
“明智的決定!孤老先生。”
酒館老板響亮地贊揚道。
“謝謝,愿一切順利。”
“一定會的!”
“嗯?!?p> 在與酒館老板告別后,我準(zhǔn)備返回座位。
正當(dāng)我考慮要不要去下個酒館看一看時,神性之目發(fā)動了:
【騎兵隊首戰(zhàn)全軍覆沒的幾率為99%】
......
我大步走到巴里克身邊。
“現(xiàn)在關(guān)于運氣的問題解決了?!?p> 我坐下來:
“還剩一個關(guān)于勇氣的問題。”
“嗝......關(guān)于勇氣的問題?”
巴里克打了個嗝,瞇著眼,并不清楚我的意思。
“我問你——倘若我有辦法讓你弄到足夠回西部的錢,只要你肯厚著臉皮做件簡單的事,你愿意嗎?”
“唔......!你、你在開玩笑?”
像是才反應(yīng)過來,巴里克的眼睛瞪得老大,看上去清醒了許多。
“我是認(rèn)真的?!?p> “......我肯定愿意啊,可你絕對是在開玩笑吧?”
“既然愿意就好好聽我說——”
我將臉向他靠近了些:
“看到那邊的柜臺了么?你去那里,跟店員講你要參加頭號競猜,然后把你所有的錢都壓在‘失利’,聽明白了?”
“柜臺......頭號競猜......遠征軍......哎?!‘失利’目前還沒人押啊?!?p> “你去做那個唯一的人不就行了?我沒算錯的話,你贏了后拿到的錢剛好夠去西部吧?”
“是倒是......但你那么確信你們小鎮(zhèn)的騎兵隊會失利是怎樣?難道又是猜的?”
“喂喂,小聲點?!?p> “唔......”
“你沒必要多問,信不信由你。”
不愿解釋的我感到一絲厭煩,補上一句:
“事到如今,就算輸了你又能虧什么?拜托你發(fā)揮下你的奸商頭腦?!?p> “......”
“......”
“那好吧,我試一試?!?p> “嗯?!?p> 聽到答復(fù)的我稍微松了口氣。
可是,巴里克卻遲遲不起身,面露難色。
“怎么了?”
“呃,錢貌似全花光了......”
“......”
我摸了摸口袋,把自己剩下的維本全給了他。
“你別都押在賭局上哦,競猜結(jié)果估計得過幾天才公布,在那之前你就用這些錢撐一下。”
“你......”
“又怎么了?”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選擇幫我?”
“......”
真實原因自然不可能說出來,我隨便找了個借口:
“實不相瞞,上次你賣給我的水治好了我多年不愈的咽炎,因此我來報答你。”
“那不過是普通的水。你還真是什么都不肯吐露啊......但你的好意我接受了,非常感謝!”
“接受了就快去吧?!?p> “話說,你為何不去參加那個頭號競猜?”
“......你是傻子嗎?因為我是本地人啊。”
實際上,我的心情自收到神性之目的預(yù)告起便十分復(fù)雜。
一方面,我破壞了一場“祝福儀式”。
另一方面,我們小鎮(zhèn)的騎兵隊將覆滅,而我卻利用他們的死亡幫巴里克換取錢財。
不如不知道這噩耗......可那樣一來,巴里克的事又......
“啊......我懂了?!?p> 我很慶幸巴里克沒再多問。
“那我去了。”
“等等?!?p> 我拉住他,低聲交代:
“待會你押注完,直接走出酒館。在你拿到錢離開小鎮(zhèn)前,不許來找我?!?p> “好的?!?p> 巴里克心領(lǐng)神會地點點頭。
“盡管不太靠譜......但容我再次感謝你的關(guān)照?!?p> 他留下這句話后便前往柜臺。
由此,我獲悉了巴里克并不覺得我關(guān)于競猜的言論是正確的,他僅是沒法拒絕給他錢的我的指令罷了。
真是的......等意識到我說中了的時候,那家伙想必又會目瞪口呆。
雖說沒什么值得高興的就是了。
騎兵隊么,不幸的孩子們。
我凝視著巴里克俯身與店員交談的背影。
“為什么要做這種事呢?”
身后的質(zhì)問朝我刺來。
“偷聽是不好的哦。”
“這部分我會道歉,請您回答我的疑問?!?p> “......”
我緩緩轉(zhuǎn)過臉,看向不知何時已在我附近的千紙鶴。
“你聽到了多少呢?”
“幾乎全部?!?p> 千紙鶴秀麗的面容帶著慍色。
“守衛(wèi)軍可真閑耶?!?p> “昨天給騎兵隊的前輩們舉行了歡送會,今天步兵隊休整,為騎兵隊的前輩們祈福?!?p> “原來如此,所以你一個人來喝酒?”
“和朋友來的,她剛走不久?!?p> “嗯~~和朋友一起啊,挺好的,可得抓緊時間好好放松哦?!?p> “好,謝謝您......等等!不準(zhǔn)扯開話題!”
嘖。
“好好......”
“我無法當(dāng)作沒聽見......您那惡毒的詛咒?!?p> “......”
我觀察著對方陰沉的臉。
從柜臺的方向傳來叫罵聲,看來巴里克已按我說的完成押注了。
“并不是詛咒哦,其余的恕我無可奉告。”
“......您太讓我失望了?!?p> “是么?!?p> 我象征性地應(yīng)了一聲。
千紙鶴將臉別過去,不再看我。
我因她沒當(dāng)眾揭發(fā)我而感到詫異,隨后做賊心虛一般逃出了酒館。
......
回到旅館時,我碰上正欲去找我的拉雅。
此刻已接近下午六點。
“你知道嗎?我們小鎮(zhèn)的騎兵隊加入遠征軍了?!?p> 這是拉雅見到我后的第一句話。
“知道哦。”
我淡淡地說:
“不得了的新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