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jìn)屋，燕綰就被謝忱塞了個精致小巧的暖手爐，冒著熱氣的茶水也被端到了她的面前。
角落里是新點上的火盆，猩紅的炭火在盡力燃燒著，給屋內(nèi)增添了不少的暖意。
撲面而來的暖意，熏得人昏昏欲睡。
謝忱抬起袖子擋住了臉，打了個哈欠，再看向燕綰時，眼中帶著些許的水光。
一看就是夜里沒有休息好，白日里才會顯得尤為困倦。
“不同你說笑了，難得上門，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說？”
至于先前的喜鵲什么的，就此忽略了吧。
燕綰朝身后招了招手，玉濃很快就捧著包袱上前來。
包袱里裝著的自然就是她托錦繡坊制成的衣裳，原本燕綰是打算專門找個好看的木盒來放衣裳的，但這樣的突發(fā)奇想最終還是沒有實現(xiàn)。
誰讓她在自己私庫中，怎么也沒能找到那種恰到好處的木盒。
臨時去找木匠，花費的時間又太多，便只好用包袱來裝了。
“你今年生辰是在京城過的，當(dāng)時我也不知道你是住在何處，便沒有給你送生辰禮，想著回頭再一并補上的。”
燕綰笑笑，又說：“雖說這衣裳不是我親手做的，但衣服式樣是我親手所畫，用來制衣的布料也是我親手所選，四舍五入也能算是我親手所做。”
聽到最后的四字成語，謝忱抬手拍了拍燕綰的頭頂，笑她：“你可真是促狹……”
別人不知道其中的緣由，但‘四舍五入’在他們這里還有個別的典故。
謝忱有個堂兄，名叫謝勉，人如其名，讀書尤為勤勉。
謝勉考中舉人之后，家中就給他說了一門親事，娶回了世交家中的女孩。
他們夫妻二人甚是恩愛，謝勉也多了個炫耀妻子的小毛病，不過他也不會對著陌生人炫耀，而親近之人中能聽他炫耀的人，也不算多，謝忱恰好就是其中一個。
有一次，謝勉帶著他的妻子黎云素到甘露寺上香，恰好遇見了謝忱和燕綰。
臨近中午時分，他們幾人原本是打算讓寺中僧人送些齋菜過來的，畢竟甘露寺的齋菜遠(yuǎn)近聞名，比城中許多酒樓中的飯菜還要好吃的。
但謝勉炫耀妻子的方式，是無所不用其極的。
他告訴謝忱，說他的妻子擅長廚藝，叫他與燕綰今日不需要吃齋，都來嘗嘗他妻子的手藝。
等謝勉帶著謝忱來到燕綰與黎云素的面前，說出他的打算后，燕綰分明是瞧見黎云素臉都快黑了。
其實像她們這樣的女子，又有幾個真的會洗手作羹湯，不都是站在廚房里，張口指點著廚子下手么！
燕綰還記得黎云素將謝勉拉到一邊說話的模樣，她與謝忱都知道這些，本也沒當(dāng)做一回事。
只不過后來謝勉特地找到謝忱，說廚師做菜用的工具是鍋碗盆瓢，像他妻子做菜時，只不過是將人當(dāng)成了工具，四舍五入也該算成親手做菜的，他的妻子是頂頂好的一個姑娘，絕不是他在胡說八道。
故而后來，‘四舍五入’在謝忱與燕綰之間，就成了一個默認(rèn)的典故。
謝忱看著送到面前的衣裳，一共有四身，深色淺色都有。
他接過衣裳，說：“你‘做’的衣裳自然是極好的，我先去試一件，這些我肯定都是喜歡的。”
人抱著衣裳往內(nèi)室的方向去了，堂屋之中便只剩下燕綰主仆三人。
燕綰偏頭看向玉濃，問：“剛剛，他是不是紅了眼眶？”
玉濃哪里能觀察的那么細(xì)致。
她想了想，回道：“我倒是瞧見謝少爺打了哈欠，興許是昨夜沒睡好，今天眼睛才是紅的呢？”
有種驢唇不對馬嘴的感覺。
她的回話同燕綰的問話，其實并不是那么沾邊的。
燕綰搖頭，也不準(zhǔn)備再和玉濃說謝忱是否紅了眼的事情，她拍了下桌子，又說：“我忽然想起來，剛才進(jìn)謝府之前，你們有沒有看到吉祥？”
吉祥就是那個每天在燕府與謝府之間來回，替燕綰與謝忱傳信的小廝。
他家里就他一個孩子，偏偏爹娘都臥病在床，每天光是吃藥就得花上不少錢，光是在燕府的月錢根本就不頂事，所以他時常在休息的時候，還要想辦法掙錢。
剛好他和玉濃還沾了點親，所以燕綰在知道有他這么一個人后，才將送信的差事給了他。
玉濃與玉棋兩兩對望，她們先前只記得跟在姑娘身后，并沒有注意到謝府門口可還有其他人。
燕綰嘆了口氣，知道她們兩也沒有注意那些，便有些糾結(jié)：“我出門之前，是擔(dān)心謝忱或許出了什么事情，才沒能回信。可剛才你們也看見了，他看上去也不像是有事，至少不是不能提筆寫字的樣子，所以現(xiàn)在該擔(dān)心的就成了吉祥?！?p> 因著身邊都是自己人，燕綰也就直說了。
“他若是玩忽職守，明面上是來拿信，實際上跑到別處去，那也不是什么大事，頂多下次就不找他做事了，可要是出了別的情況，那就……”
錦官城的治安一向很好，但誰也不能保證就不會意外。
玉濃在袖子里握緊了拳頭，想要替姑娘辦事的人有許多，吉祥不過是因為與她沾親帶故，才能在眾人之中脫穎而出。如今他辦事不利，別說是交代到他手上的事情了，他連人影都找不到了。
這讓玉濃尤為生氣。
沒錯，在玉濃心中根本就沒有吉祥出事的可能，她直接就認(rèn)定了吉祥是玩忽職守。
于是就越想越生氣。
不只是在姑娘面前抬不起臉，更因為她自覺辜負(fù)了姑娘的期待。
便說：“姑娘不必?fù)?dān)心，我這就出去找他，若是他在門外守著也就罷了，若是不在，我便是將錦官城翻個底朝天，也要將他找出來的?！?p> 她氣沖沖的跑出去，一旁的玉棋拉都拉不住她。
燕綰對玉濃這說風(fēng)就是雨的脾氣，也很是無奈了。
“要是吉祥那邊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單槍匹馬的闖過去，又能有什么用處？”
她看向通往內(nèi)室的路，謝忱還在換衣裳，這會兒并未出來，她也不好這時候進(jìn)去找他。
就對玉棋說：“你快些趕上去，若是在門口見到吉祥，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如果沒有見到的話，你叫玉濃別急，將事情說給車夫聽，讓他回府帶齊了人手再去找人，可別讓玉濃一個人到處亂跑，別讓她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