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斑斕的秋日隨著愈來愈冷空氣就要結束了。那天沐桐有一個重要專業(yè)課任務,她想讓則羽過來參與她廣告腳本的拍攝,這次腳本是沐桐自己獨立創(chuàng)作的第一個作品,腳本里的每一個鏡頭畫面都是她一筆一筆親手繪制的。腳本拍攝當天,沐桐一早就去學院借了一臺電視臺的專業(yè)攝像設備,價值好幾萬,機器也比一般的要重得多。沐桐一個人艱難地搬著這臺沉重的機器,原本以為則羽會來,但沒想到他因實驗室臨時項目而爽約了。還好在路上碰到一個男生是她的同班同學,主動幫了沐桐一把。然而接下來沐桐更棘手的是如何再去找到一個合適的拍攝對象?即時找到了腳本故事的設計,也無法完全與拍攝對象的特性相吻合。十分苦惱的沐桐不知不覺來到了藝術學院,她想去找季晴出出主意。
沐桐漸漸走到了藝術大樓的東南角,這里有一扇棕色的大門虛掩著,從里面?zhèn)鱽砹岁囮囦撉俾?,曲子很熟悉,沐桐聽出來了,正是坂本龍一的《Merry Christmas》她最喜歡的一首鋼琴曲。好奇心驅使沐桐推開了那扇木門,眼前出現了一個蜿蜒的長廊,長廊兩邊對稱分布著大小不一琴房,通過每扇帶窗的小門可以看見里面一架架黑色的鋼琴。沐桐尋著琴聲,終于找到了這個琴聲的來源。一個穿著黑色廓形襯衣的男生,正在流暢的彈著這首曲子。男生彈完之后便扭過頭來,原來他早就覺察到門外有人,只是沒想到這人竟然是沐桐,而沐桐碰到的正是正在琴房練琴的鹿銘。
鹿銘看到沐桐便笑了,馬上打開了門?!霸瓉硎悄阍谕蹈Q我呀哈哈。你怎么跑這來了,不是我們系的學生可是要被琴廊門口的管理員給轟出去的呀!”
沐桐笑著說:“我在門口可是一個人都沒見著。聽到我最喜歡的曲子我就進來了呀!圣誕節(jié)快到了你是在為學院的晚會做準備么?”
“這么巧,我也喜歡這個曲子,昨天我不是跟你還發(fā)消息說,不知道選什么曲子,今天我就想到這個了?!甭广懻f。
其實自從認識灑脫不羈的鹿銘之后,沐桐的生活似乎增添了一些不一樣的色彩,鹿銘偶爾會跟她講一些搞怪的事,偶爾也會討論一些嚴肅而深刻的話題,跳躍的思維中夾雜著小小的幽默。鹿銘又邀請沐桐聽他彈奏一曲,沐桐就站在他身邊,望著一只可愛的蝸牛在被雨打濕的窗玻璃上隨著音樂一點點向上移動。音樂結束了,窗戶上已堆積起一層薄霧,鹿銘站了起來一點點向窗邊的沐桐靠近,在她的身后停住了。沐桐感覺身后有一雙炙熱的目光在盯著自己,還有一股強大的暖流似乎馬上要將自己包圍起來。
鹿銘輕聲問:“好聽嗎?”而他說話的呼吸所帶來的陣陣氣流在沐桐耳后穿梭,她甚至聽見了來自鹿銘的心跳聲。
原本背對鹿銘的沐桐緊張地轉過身來,沒想到鹿銘已經站的那么近了,她的臉差一點就要和鹿銘的碰了上去。沐桐嚇得倒靠在了窗臺上,鹿銘也趕緊退后了一步,并拉住了沐桐的小手臂,將她拉回來的瞬間又用力過猛,沐桐的身子貼到了鹿銘的胸口。
沐桐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急忙推開了鹿銘,而再推開鹿銘的瞬間,指尖觸碰到鹿銘左胸前口袋里一個金黃的東西,那是一片秋日里被壓制過的銀杏葉。
沐桐尷尬極了,臉蛋和耳朵都仿若在燃燒,她邊走邊說:“我還有事找季晴,我先走了,bye!”
剛一打開門,竟然門口站在一個人,是于浩森。于浩森看著沐桐壞壞地笑并發(fā)出“嘖嘖嘖嘖”的聲音。沐桐恨不得狠狠地抽他,但是沒辦法,現在她一心只想趕緊逃離這個地方,沒有時間再跟于浩森這個大嘴巴說些什么。后來季晴找來一個朋友,幫沐桐完成她廣告腳本的拍攝。
果然不久后,則羽就知道了鹿銘的存在,這都多虧了于浩森。然而則羽并沒有問起鹿銘太多,只是沐桐偶爾無意中會提起鹿銘,他們都在為圣誕晚會做著準備工作,每天都會去排練節(jié)目、協(xié)助布場。
很快就到了圣誕前夕,則羽說想看看他們的圣誕晚會,不僅因為沐桐說她將參演鹿銘學院的音樂劇,更因為他可以借此機會看看傳聞中的鹿銘。則羽來了,還帶來他的室友們,但沐桐并沒有太多時間去招呼他們,她忙著布場、對臺詞、走位……雖然沐桐只是演一個只有兩句臺詞的小配角,但是她也想努力演好,她開始想一件件嘗試以前的她不敢做的事。而鹿銘也給了她很多鼓勵,在這個音樂劇里,鹿銘會彈奏她最愛的曲子《Merry Christmas》。
隨著音樂響起,一束光打在了一臺白色的鋼琴上,只見一位穿著黑色燕尾服的男生坐在鋼琴邊,手指在黑白琴鍵上如雨滴墜落一樣敲出了美妙的音樂,黑色的短發(fā),堅定而自信的目光,立體感十足的側臉,給人一種干凈利落的感覺。則羽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縱使臺上男女主角表演得如何精彩,則羽的目光都無法從鹿銘身上挪開,他獨特的光彩是無法被輕易干擾的。此時其他人的感受也和則羽一樣。則羽耳邊不斷傳來女生的尖叫聲,她們不時高喊著鹿銘的名字。不一會該沐桐上臺了,在走上舞臺的一瞬間,她全情投入,只有角色本身,而忘記了自己的存在,那一刻她做到了。在沐桐退出舞臺的瞬間,鹿銘突然回過頭向她豎起了一個大大的拇指。這一切則羽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則羽的室友說:“你女朋友挺漂亮的嘛,你這小子還老藏著掖著,是怕人搶走了吧?!?p> 沐桐還沒等換下演出服便急忙來到則羽旁邊,“你們在說什么呢?”
則羽把自己的外套搭在了沐桐的肩上,說:“說你表演得真好!”
沐桐羞澀地笑了,然后目光又立刻回到舞臺,繼續(xù)看著臺上的鹿銘演奏,一副非常欣賞的表情。晚會結束了,則羽拉著沐桐離開會場,在門口卻碰到了已經換好了衣服的鹿銘。
鹿銘看了則羽一眼,又對沐桐說:“你今天不跟我們一起去吃了嗎?”則羽突然把手搭在了沐桐的肩上。
沐桐說:“不了,祝你們玩開心!我先走了哈!”鹿銘失望地說:“好吧!拜拜?!?p> 自圣誕節(jié)之后,沐桐便莫名被她的室友和班上的女同學徹底孤立了,如果剛開始沐桐承受的只是一些酸話與嘲諷,各種流言蜚語在她背后蔓延,她從來不打聽也不想知道,覺得清者自清,就是這種無動于衷,更加激怒了那一顆顆滿含嫉妒的心;這些嫉妒不僅因為則羽、鹿銘甚至是之前的于浩森,還有專業(yè)課老師的親睞,突出的專業(yè)成績,以及比她們更為優(yōu)秀家境,其實沐桐對于這些從來都不曾有一絲一毫的優(yōu)越感,也從未曾炫耀一分一毫。而現在這些人竟然直接用聯合孤立的方式來懲罰她、擊垮她。那么,她們做到了嗎?
這年因為厄爾尼諾現象,南方冬日極度寒冷,圣誕節(jié)之后便一直下雪,直到臨近考試的日子,教室里并沒有空調,沐桐卻仍然堅持在教室里自習,因為她覺得寢室比外面更冷,人心的寒冷勝過下著大雪的室外。對于這些,則羽也無能為力,只能安慰沐桐說,過段時間了就會好了,只要熬過這個冬天。而季晴圣誕節(jié)之前就已經請假去國外了,要待考試的時候才會回到學校。沐桐也曾想過要不要去找鹿銘,聽他彈琴疏解一下也是好的,可是她又顧及則羽的感受,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有一天沐桐因為樓梯上厚厚的積雪而滑倒了,一下滾了下去,也只有獨自慢慢爬起來。又不知道熬過了多少個寒冷刺骨的冬夜,終于熬到了最后一場考試結束了,沐桐一個人穿過滿是積雪的松林,來到了已經冰封的湖邊,拍了拍一個大石頭上的積雪便坐在下來。鵝毛大的雪片從空中無盡地墜下,沐桐抬起頭讓這些雪直接落在了自己已經被淚水浸濕的臉上,感覺整個灰色的天空都在大風中支離破碎。是沐桐矯情嗎?不,并不是她矯情。最怕冷的沐桐,此刻可能經歷的正是她一生中最寒冷的冬天,心寒與雪災交加的結果。
她終于明白了,不是你待人寬厚,就會得到相等的對待;不是你不招惹別人,別人就不會來招惹你;你不爭不搶卻擁有一切,別人費盡心機機關算盡卻不得,就這一點,能不招人痛恨才是奇怪。那年冬天的沐桐不是矯情,而是太單純,單純的讓人可憐。后來突然有一名男同學走過來,告訴沐桐天色已晚,早點回家,她才起身離開了這個寒冷的地方。
多年后,沐桐才知道原來鹿銘那天看到了在湖邊的自己,而他怕出面又給沐桐帶來更多的麻煩,他自己倒是無所謂,只是怕那些人不會放過沐桐,只能委托自己的同學上前去讓她早點離開,他也知道沐桐回家后自然會慢慢好起來,那天一直等沐桐離開了學校,鹿銘才放心的回家了。
季晴也曾對此發(fā)表一番感嘆,正驗證了一個道理,人與人直接的差距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拉大,如果不是真心的朋友,你想跟她一直保持友誼是很難的,除非你們仍一直處于同一個社會階層,然而人人都在為了取得更好的生活而努力,前進得或快或慢,不同的節(jié)奏就會帶來矛盾,唯有真心才能消除這些隔膜,然而真心的朋友在一生中又能得幾人?得一,已是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