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表面上看起來平靜和諧的生活，因為萬大河住院打破了。

　　萬大河和老伴劉蘭花有兩女一兒，兒子是最小的孩子。三個孩子都已成家。

　　大女兒萬大琴和大女婿陸達(dá)明育有一女，叫陸一一，今年上初三，即將中考，走讀。二女兒萬小云和二女婿賀新年育有一子，叫賀前程，今年上初一，住校。小兒子萬小龍和兒媳婦章玉沒孩子。

　　除了大女婿，外孫女和外孫，萬家其余人此時都在病房。

　　主治醫(yī)生沈醫(yī)生說出初診結(jié)果。萬大河是因為感冒引起肺部感染，導(dǎo)致心臟衰竭，必須動手術(shù)。至于怎么動手術(shù)，需要進一步檢查確認(rèn)。術(shù)后需要住院一段時間，估計一個月?；诓∪瞬∏閲?yán)重，沈醫(yī)生建議家人二十四小時陪護，悉心照料，無特殊情況，不要離開病人身邊。

　　目前要解決的問題是，萬大河住院期間，由誰照顧。

　　萬小龍跑快遞，白天很忙，當(dāng)即表示他白天沒時間。

　　萬小云在寫字樓做保潔，一個星期休息一天，其余六天的白天也沒時間。

　　萬大琴從事會計，有雙休，但白天需要照顧女兒三餐，所以白天也沒時間。

　　章玉在超市上班，是兩班倒，只能在醫(yī)院呆半天。

　　賀新年在工地扎架子，起早貪黑，更沒時間。

　　劉蘭花在偏遠(yuǎn)景區(qū)工作，距離醫(yī)院遠(yuǎn)，打車不方便，加上她不認(rèn)識路，容易走丟，需要人接送，讓她照顧萬大河不現(xiàn)實。

　　“你們個個都有難處，是不是不想管我了？”萬大河一聲聲喘著，有氣無力問。

　　“沒說不想管你，孩子們這不是在商量嗎？”劉蘭花說。

　　“媽，您辭職，專門照顧老爸，一切問題都解決了。”萬大琴這個提議不錯。老公生病，老婆在身邊照顧最合適，但有人反對。第一個反對的是劉蘭花和萬大河，其次是萬小龍和章玉。

　　劉蘭花老眼豎直，剛要說話，被萬大河搶先說了，“你媽現(xiàn)在不僅有自己的工作，順便管著我的工作。她辭職了，不僅她的工作沒了，我的工作也沒了?！?p>　　萬大河和老伴劉蘭花都是農(nóng)民出身，因為前幾年家里拆遷了，規(guī)劃為旅游景區(qū)，被景區(qū)聘為員工。

　　萬大河負(fù)責(zé)看管公用廁所，劉蘭花從事保潔工作，每個月工資都是一千八，中午包吃。萬大河看管廁所的同時可以賣些小東西，如礦泉水，飲料，風(fēng)箏......旅游旺季時，工資和賣小東西的錢加在一起，夫妻倆每個月收入有七八千。

　　因為景區(qū)管理不怎么嚴(yán)格，工作量不大，輕松自由，萬大河和劉蘭花有時候其中一個人把看管廁所和保潔工作一起擔(dān)著，另外一個人回家種菜賣菜。老兩口賣菜不是零售，而是直接賣給菜販，不費時間，收入來得快。每個月僅蔬菜收入最低也有四五千。

　　掙錢多，人就忙碌，飲食方面不怎么規(guī)律，萬大河胃開始不舒服，加上長期吃食堂飯菜，回家后又舍不得給自己加餐，營養(yǎng)跟不上，抵抗力下降，經(jīng)常感冒。一開始感冒，吃點藥就能好，沒過多久又感冒，反反復(fù)復(fù)。最后一次感冒持續(xù)兩個多月，后期發(fā)燒，胸悶，氣喘，眼前發(fā)暈發(fā)黑。昨晚，病情重到危及生命，差點昏厥過去了，萬大河不得不讓老伴給二女兒打電話，要求來醫(yī)院。

　　“老媽不識字，方向感又差，容易走丟。市一院太大了，每棟樓外形差不多，老媽分不清，很容易走丟，到時候，我們還得花時間尋找她?！比f小龍不想老爸老媽丟了工作，因為老爸老媽掙的錢都是他的。章玉也是這樣想的。

　　萬小龍心里的小九九，萬大琴萬小云賀新年心里清楚，但沒點破，因為老媽確實不識字，方向感差，很容易走丟。以前，劉蘭花走丟過，萬大河發(fā)動全村人尋找，才找回來的。除非在那一塊混熟了，劉蘭花才敢出去走動。

　　“從我開始，按照從大到小的順序排班，輪到誰照顧老爸，誰有困難自己解決?！比f大琴提議。

　　“我看行，也只能這樣?！币恢狈浅３聊馁R新年說話了?，F(xiàn)在護工工資高，岳父岳母愛錢如命，不會請護工，所以他不提請護工。萬大琴和萬小云也是這樣想的。

　　“干我們這行，一個蘿卜一個坑，每天都有規(guī)定的任務(wù)量，必須完成。一整天在醫(yī)院里，我那些貨誰送？除非我辭職。”萬小龍著急了，臉有些猙獰。老板說了，讓他好好干，領(lǐng)導(dǎo)位置有空缺，提升他，所以他得好好表現(xiàn)，不能遲到早退，更不能動不動就請假，除非實在不得已，不得不請假，例如他自己生病了。跑一天路，下班了還得來醫(yī)院，累死人。在家里摟著老婆睡覺多爽？醫(yī)院里的氣味不大好，特別是這個樓層，大多是得了肺癌胃癌心臟病的病人。

　　瞧萬小龍那副豪橫樣子，萬大琴就來氣，“說了，誰有困難自己解決！誰的工作不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老板會在一個坑里放多個員工嗎？”

　　“我解決不了！”萬小龍嗓門提高一個度。

　　萬小龍二愣子脾氣上來了，要吵架，章玉急忙說，“要不，請個護工？”她早就想說這句話了，但考慮到公公婆婆舍不得錢，才忍著沒說。萬小龍這人對誰都不好，唯獨對她好，不僅每個月上交工資，還從公公婆婆那刮錢給她。萬小龍少掙錢是她的損失，公公婆婆不上班也是她的損失，所以明知萬大河夫婦舍不得花錢請護工，章玉也要提出來。請護工的錢肯定是姐弟三承擔(dān)，萬小龍損失不大，還能保住公公婆婆的工作，她憑什么不提？

　　萬家人所有目光看向章玉，覺得這個提議不錯，但每個人對章玉提出這個主意的想法不一樣。

　　萬小龍覺得老婆心疼他，不想他在醫(yī)院里聞異味，不想他少掙錢，所以覺得章玉提出的主意好。

　　萬大琴萬小云和賀新年都明白，章玉提出這個主意，獲得利益最大的就是她和萬小龍，但從主意的本身而言，還是不錯的。

　　萬大河夫婦覺得兒媳婦說話不腰疼，請護工不要錢？兒媳婦心眼不怎么好，盡想著占兩個姑子的便宜，但仔細(xì)想想，請護工能解決所有問題，除了損失點錢，每人照常工作，不爭不吵和和睦睦。

　　“護工多少錢一個月？”萬大河話音一落，眼淚滾落出來，順著眼角流淌，落在枕頭上。唉，生這么多孩子有什么用？沒有一個孝順的。輪到請護工照顧自己，和那些無兒無女的有什么區(qū)別？

　　病房里有兩張病床，分別是七號床和八號床。萬大河睡在八號床上，靠近窗戶。七號床上面是個瘦老頭，身患白血病，陪護他的是他的傻女兒。

　　“護工有兩種，全班的三百二，包吃三頓，半天班的是一百八，包吃一頓。不包吃也行，一頓補助十塊?！笔堇项^說。

　　“這么貴？”劉蘭花驚訝，“搶錢！”萬大河和劉蘭花想法一樣，不過是照顧照顧病人，值這個價嗎？還包吃！不包吃，一頓補助十塊，這工錢和待遇，一定是強盜開出來的！每天三百二，一個月近一萬。好吧，他和老伴每個月掙的，不夠給護工。

　　幾個孩子知道市場行情，也覺得護工工錢貴，但沒驚訝。這個樓層的病人雜，數(shù)肺病胃病心臟病的人最多，空氣不怎么好，工錢不給高點，護工不愿意來。工錢高，看在錢多的份上，很多護工搶著來。

　　“請半天班的，一百八，加上補助十塊，一天一百九，我們姐弟三平攤，每人六十多點，不貴。晚上，我們?nèi)虐?。這樣我們每個人都輕松，不影響工作，不影響照顧孩子?！比f大琴說。

　　“護工可靠嗎？”半天一百九，和搶沒區(qū)別，劉蘭花不愿意掏，也舍不得。

　　萬大琴看出來了，自家老媽不愿意拿錢，笑道：“說了，半天一百九，我們姐弟三掏，沒讓您拿。”萬小龍隨老媽，母子倆腦袋都不大靈光，不會聽人說話，聽不出重點。

　　“你們的錢不是錢？”劉蘭花嘟嘟噥噥，聲音很小，然后沒再說什么。這是不反駁了。不要她掏錢，不要她辭職照顧老伴，她再有意見就說不過去了。

　　最后，幾個孩子商定，請半天班的護工，每人拿出三千，轉(zhuǎn)到萬大琴賬戶。三千塊不多，都能拿出來，萬小云爽快，立即打到萬大琴支付寶。萬小龍在手機屏幕上點來點去，點半天，才把三千塊轉(zhuǎn)到萬大琴支付寶。

　　八號床需要護工的信息一傳開，十分鐘沒到，有六個人來應(yīng)聘，三男三女。

　　劉蘭花說男女授受不親，當(dāng)即表明只要男護工。三個女護工鼻子差點氣歪了。“你家老頭都這樣了，誰這么饑不擇食，對他有想法？”其中一個女護工走的時候丟一句。

　　劉蘭花老臉臊紅，尷尬極了。幾個孩子偷樂。萬大河不好意思扯扯嘴角。

　　最后挑了個高大結(jié)實的護工。這個護工姓林，四十二歲，年輕，身體健康。護工都有健康證，傳染病肯定沒有。

　　“每天查房的時候，你們家屬要在這里，因為醫(yī)生要說些和病人有關(guān)的事情，特別是手術(shù)前。我轉(zhuǎn)達(dá)不一定能說清楚，以免耽誤事?！绷肿o工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他在這個樓層干過，知道心臟衰竭病人手術(shù)前的一些癥狀，隨時有可能會心臟驟停，暈厥過去，弄不好一去不復(fù)返。萬大河目前主要且最重的癥狀就是這樣。

　　查房時間是早晨八點半。這個時間點，很多單位已經(jīng)上班了。萬大河住八號床，查到他，可能超過九點了，這么一耽誤，一上午甭上班了。

　　萬小龍早晨上班時間是七點半，聽護工這么說，當(dāng)即發(fā)飆，“花一百九請你，結(jié)果，要求我們家人在這，要你干什么？滾！”

　　林護工的臉?biāo)查g紅透，抿抿嘴，忍氣吞聲走了。

　　萬大琴惱了，“護工說錯了嗎？查房的時候，家屬必須在！”

　　“護工可以把查房結(jié)果轉(zhuǎn)達(dá)給我們！”萬小龍吼著嗓門說，“什么人？拿錢不干活，要他干什么？讓他滾，算是對他客氣的了！”

　　“護工不是醫(yī)生，聽了之后，不一定能理解，轉(zhuǎn)達(dá)也會有誤，我們聽了可能也有誤?！比f大琴真心不想說萬小龍，就他這個性格脾氣，在任何一家單位都很難混長久，所以他才會經(jīng)常換工作，除非哪個老板眼睛瞎了，就喜歡他這號人。

　　“把三千塊還我！”萬小龍沒好氣道。

　　萬大琴無語，點開支付寶把三千塊轉(zhuǎn)給萬小龍，把萬小云三千塊也轉(zhuǎn)回去。

　　“小龍沒說錯。”萬大河一邊喘，一邊說：“拿錢不干活，要護工干什么？該讓他滾！”

　　什么叫有其父必有其子？這就是！萬大琴不想再說什么，選擇閉嘴。姓林的護工拿錢不想擔(dān)責(zé)任，這點是不怎么樣，走了也好。

　　“我不放心別人照顧我！不要請護工了，你們幾個排班照顧我，誰有困難誰解決！”萬大河下達(dá)命令。

　　“你們爸說的就是我想說的?！眲⑻m花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