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媽炸了?”
圓滾滾女兒應(yīng)了一聲,抬頭看一院子的九月飛黑雪,漫天黑色粉末煙塵,全然如煤礦爆炸一樣的現(xiàn)場。好久,好久,腦子才能控制身體地把一對圓眼珠給移過來,看向張?zhí)栔v:“我媽炸了?我媽過來喊你,怎么就一下炸了?而且我媽炸了,怎么是黑色的?”
我怎么知道?。?p> 天氣好的下午,我休假在自家,爬著女工,擼著男人,你媽過來扯我一把,罵我一句,再說了句什么,我一轉(zhuǎn)身,她就炸了,我怎么知道發(fā)生了什么?。?p> 張?zhí)栃睦镉挚嘤謥y,腦袋不好使一會,她忽然想起更重要的事情——阿蠻給天雷劈了啊,沒事吧?身上有沒有傷,會不會有殘疾?會不會更加傻?!!老天!不會連“阿爸,老婆,蠻蠻”六個字都不會講了吧?
轉(zhuǎn)身她要去看還坐在地上的阿蠻,才拉了一下,頭發(fā)突然給人用力揪住。張?zhí)柾吹眉饨械剞D(zhuǎn)身,看到一張漲通紅的肥碩肉臉,圓滾滾女兒揪住張?zhí)枺偭怂频陌阉镀饋泶蠼校骸笆裁磿r候了,還管你那個傻子老公?!我媽炸了,我媽好端端怎么炸了?你給我說清楚!”
實在是給她揪住頭發(fā)太痛了,張?zhí)栍煮@又痛,一下應(yīng)急反應(yīng)拉著地上的阿蠻沒松手,也沒立刻回應(yīng),圓滾滾女兒見了,松開她頭發(fā)扯著她手就是一扔大叫:“還抓著這沒種的傻子作什?我媽炸了,我媽怎么……”
女兒炸了!
這回不是背對,不是沒看見關(guān)鍵部分,而是正對著,親眼目睹。
圓滾滾女兒話說到一半,突然眼睛充血,本來就充血鼓起來的臉突然間鼓得更大更圓,漲到她嘴巴都張不開,但她眼珠還似能動,往下看了一下,張?zhí)栆簿晚槃萃驴戳艘幌拢吹剿眢w也鼓起來了,還是一節(jié)一節(jié)地跟給人吹氣了一樣,先是肚子再是胸,然后噗一聲左手,噗一聲再右手,兩只腳也鼓起來,然后整個人突然變黑,黑到眼睛都看不見,人身似是煤做的,然后……一聲巨響!
啪!
女兒也炸了!
撲面而來一堆黑灰粉末,張?zhí)柎藭r已經(jīng)完全如下井干過活一樣,唯一慶幸最后關(guān)頭她嘴合上了,不然此刻嘴里指不定多少不可描述之物。
好久,張?zhí)栆恢皇忠琅f執(zhí)著地揪著地上的阿蠻,一只手還保持著往前要拉圓滾滾女兒的狀態(tài),就那么站著,感受這突如其來的九月飛雪,漫天黑羽。
她還能怎么樣?
青天白日的,兩個大活人在眼前炸了?還是這種炸法?眼前所見太超現(xiàn)實,她都想炸了??!
而此時,炸到第二個人了,她午飯后就心塞睡覺的爹終于醒了,推開房門走出來,打著哈欠,手上還拿著一大缸子茶:“太陽啊,你阿蠻阿蠻地叫什么呢?阿蠻又怎么了?跟狗搶屎吃了?”
阿蠻!對了!阿蠻!
被雷劈的阿蠻,張?zhí)栠€一直沒拉起來看看呢,她連忙轉(zhuǎn)頭,看到身邊的阿蠻依舊是跪坐在那的樣子,可能角度和被她手擋住的關(guān)系,他身上也有許多黑灰,但跟挖過煤的張?zhí)柋绕饋恚梢哉f是頂級干凈了。
除開衣服,他脖子往上的部分更是難覓贓物,一張白凈的漂亮臉,斜過去看著張?zhí)柕牡?,眼睛里……張?zhí)柺堑皖^看他,不知道是不是角度問題又或是受驚過度后的錯覺,她覺得此刻阿蠻看著她爹,眼睛里充滿了疑惑和不解。
他的眼睛好奇怪啊。
張?zhí)柲X內(nèi)刷過這么一句話,但刷過就算,眼下她清醒過來,更擔(dān)心阿蠻的身體,連忙把他扯起來,一頓摸了,確認手腳都在,衣服有些被燒焦的痕跡,但起碼就眼下狀態(tài)來看,他沒有受傷。
“阿蠻,你痛不痛?好不好?”
阿蠻轉(zhuǎn)頭看她,疑惑的神情一閃而過,張?zhí)栍昧此麜r,他漂亮鳳眼中的黑眸子又恢復(fù)了往日傻乎乎好黑好大桂圓核一樣的狀態(tài),愣愣地點了下頭,發(fā)出一聲:“啊?!?p> 這個回應(yīng)有些不對,表確認,阿蠻應(yīng)該發(fā):“唔!”很用力那種。
不過總算是沒事,張?zhí)柨聪蛩v:“阿蠻沒事。”
她爹……
老頭仰起頭噸噸噸地喝光了手里一大缸子茶,這才抓著茶缸子暴起沖張?zhí)柤饨械溃骸鞍⑿U沒事!太陽啊,你腦袋里裝得都是屎媽?你是真傻還是瞎了?咱家這是什么情況?。渴裁辞闆r?咱們家要發(fā)財了嗎?挖出礦來了嗎?你還阿蠻沒事?什么時候了?你看不出咱家這狀況……”
老張捕快端著茶缸子冷靜了幾秒鐘,做出專業(yè)判斷:“是火山爆發(fā)對吧?”
“不,是爆炸案?!毙埐犊煲怖潇o了幾秒,做出回答:“人體爆炸案,剛城南三貴街的鬼難纏母女在我們家炸了?!?p> “炸……了……”老張捕快用表情問。
“炸了?!毙埐犊炜隙ɑ卮穑缓鬆攤z同時聽到隔壁本該是案件中心的李大爺隔著墻在那喊:“小張?。≡趺礃影??怎么好久沒聽到聲音啊,要不要我過來幫你忙??!”
什么叫幫我忙?大爺,這是你引出來的事,早一千年就該你來平了??!
“當(dāng)……”張?zhí)栆簿驼f了一個字,嘴就給人捂住了,她一轉(zhuǎn)頭看到她爹目光森然,低頭兇狠看她。瞬間明白過來,關(guān)鍵時刻,老捕快就是比小捕快好使。
眼下這一院子黑灰,你說是兩個大活人炸出來的,誰信???普天之下,誰會信啊?就算有人相信,猜想搞不好這是天劫,又說不定這是仙法,再搞不好這母女倆也許是妖怪,等查清楚……
“你的工作還要不要了啊?哎呀呀啊……”說到這事,老父親就要掉眼淚,一邊松開張?zhí)柕淖煲贿呅耐凑f:“我只是想你有份安穩(wěn)的工作,卻沒想搭上了你的婚姻……當(dāng)父母的怎么就這么難?。吭趺淳蛨D得了這頭圖不上那頭啊……”
張?zhí)枮榱斯ぷ髻I傻子老公的事,是她爹的心頭癌了,要么不提,提起來就沒完,老父親說道這里擠出兩滴眼淚,張口就是習(xí)慣的一句:“你現(xiàn)在還小,等到了四十多歲虎狼之年……”
“哎呀,老爸!現(xiàn)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張?zhí)栆簧磉€在掉煤渣,趕忙拉住她爹講,沒想到下一秒就挨上了一缸子,她爹打過她頭后哭訴道:“現(xiàn)在不說什么時候說?我什么時候說你聽過我的,你若是聽我的,早五六年前就……該……該……哎呀,我的杯子?”
她爹收回茶缸子看到這一打杯子都黑了,總算是又清醒回來了。趕緊環(huán)顧四周,看神情是在想要如何立刻收拾犯罪現(xiàn)場,只是……
這炸過人的犯罪現(xiàn)場啊!他一沒仙術(shù),二沒妖法,隔壁的李大爺……
“哎呀呀,我的冤親債主,我來扛!鬼難纏,你不要騷擾張小妹!她這個捕快是頂職的!”說著話,聽腳步聲,李大爺過來了。
此時此刻……
萬念俱灰間,張家老爹看一眼張家小妹,沒拿缸子的手握住了張?zhí)柕氖?,雙眼含淚,真誠看她講:“在我心里,你跟兒子沒區(qū)別,當(dāng)捕快也當(dāng)很好,絕不是半吊子頂職的?!?p> “哎呀,老爸,這個時候就別說這些了,搞得要死了一樣。”
“那說啥?”老爹問女兒,女兒……張?zhí)栆部匆蝗ψ约业V難現(xiàn)場一樣的院子,心里閃過的詞全是:“坐牢,失業(yè),流放邊疆……”
這種時候,生死之間。
“老爸,今天的事我一個人扛了!我不在了,你記??!”
“啥?”
張?zhí)柨聪蛩謭远ㄕf:“好好照顧好阿蠻!”
“都什么時候了??!”張家老爹哭嚎出聲:“你還想著阿蠻!我一泡屎一泡尿把你養(yǎng)大,到頭來還不如一個生不了兒子的傻子,我……”
她爸突然就不哭了,張?zhí)栆膊豢蘖耍概畟z握著手,忽然轉(zhuǎn)頭看向院子邊她家那三間位于城市中心地帶非常適合做生意,而被一堆糟心親戚惦記著的大瓦房。
沒有地動,沒有山搖,撼天動地的事發(fā)生時往往悄然無聲,就在眨眼之間。
張?zhí)柤业姆孔?,好像會呼吸,縮了一下,然后張開恢復(fù)原樣,再縮了一下,又張開恢復(fù)原樣,第三次縮了一下……
噗,跟放了個屁一樣的聲音。
她家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