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陳歌的回答,姚光明不禁一怔。
要真實,要反對一切誨淫誨盜,警世駭俗之讀材與淫靡、冷酷殘暴之作品。
要提倡從業(yè)者應有最高尚之品格,誓不受賄、誓不敲詐、誓不諂媚權勢,做到貧富不移、富貴不淫、威武不屈、以作福于國家與人民。
這是多么高尚的愿景!
只可惜現(xiàn)在的新聞人,已經(jīng)很少有人能做到這些了。
沒想到今天居然能從一個年輕人口中聽到。
真是后生可畏。
“嗯,坐?!彪m說很認同也很欣賞陳歌的答案,可姚光明表面上還是一貫的微笑,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滿意與否。
不表揚,是為了保持平常心,戒驕戒躁。
不批評,是因為真的就沒打算批評。
背著手走回講臺,開始今天的采寫案例分析。
陳歌遠遠地看著老教授搖晃著的花白后腦勺,有點兒迷惑他的反應。
不過很快他就被姚光明所講解的案例深深吸引住了。
姚光明作為本領域的泰山北斗,學術水平無可挑剔,而且他每講解一個采寫案例,都能一陣見血地找出其中的優(yōu)點和不足之處。
在他選舉的例子中,不乏當世一些名記者的作品。
可姚光明毫不客氣。
這就是一名優(yōu)秀的新聞從業(yè)者該有的態(tài)度。
對即對,錯即錯,是非要分明。
“像這張充滿爭議的照片素材?!蓖队暗腜PT上出現(xiàn)一張新聞照。
那是一個四肢干瘦,明顯長期營養(yǎng)不良的女孩,拍攝照片時,她正跪在地上,向手持攝像機的記者伸出祈求的手。
“由于輿論,拍攝這張普測里新聞一等獎照片的記者已于去年引咎辭職。記得當時網(wǎng)上都在說這名記者為什么不先滿足女孩的祈求,再換到一個好的環(huán)境進行拍攝。”
姚光明一臉嚴肅地指著照片。
“但是人們真的了解事情的真相嗎?那些間接毀掉那名記者職業(yè)生涯的輿論引導者,真的看到事情的另一面了嗎?”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張照片拍攝于前年四月份的深下西戰(zhàn)略扶貧行動。那名叫吳偉東的記者,他挽救了小女孩全家人的生命,為了報答,小女孩主動幫他拍下了這張最真實的擺拍?!?p> PPT翻到下一頁。
是女孩一家后續(xù)的動態(tài)。
他們沒有在貧困中孤獨地死去,除了因病逝世的女孩母親,她的父親,她的弟弟包括她自己,如今都健康平安。
但沒有做錯任何事的吳偉東卻失去了他視若生命的職業(yè)和名譽。
“所以說輿論致死?!币饷魈匾庖е亓撕竺嫠膫€字的發(fā)音。
聽到這里,在唏噓之余陳歌不由得在腦子里重新推敲起了溫朦事件。
證據(jù)確鑿,又沒有造假的嫌疑。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一直有種被溫朦擺了一道的感覺。
原本在《陌都日報》上看到這條報道的時候,陳歌是從反方向視角考慮的,既然溫朦出軌,那么作為男方的黃仲深是否也有一些值得被曝光的秘密?
然后所謂的秘密就被溫朦親手送到自己手上。
黃仲深“佳豹”。
一切都是那么的精準而巧合。
在一團亂麻中,黃仲深并非無辜,但溫朦就真的一定是受害者嗎?
恐怕不見得。
...
姚光明的新聞采寫案例是從十點十分一直上到十一點五十。
下了課之后,姚光明沒有逗留,夾著筆記慢步離開教室,陳歌則是掏出手機給溫朦發(fā)去一條消息。
“有時間嗎?我們見一面?!?p> 溫朦的回復過了五分鐘才姍姍來遲。
“好,那就半個小時后霞飛街一品天下見。說起來是得好好感謝一下小陳總。”
她發(fā)來的是語音,口氣一如往常。
“沒問題?!?p> 陳歌看看下時間,在網(wǎng)上叫了一輛車。
陌大距離霞飛街還是有一段距離的,作為陌都最繁華的商業(yè)街之一,霞飛街對于陌都人的意義不言而喻。
集休閑、飲食、娛樂和商圈為一體,整個霞飛街一天的流水相當可觀。
一品天下,是開在霞飛街正中黃金位置的蘇南菜館,這個世界里蘇南菜自成體系,如果換算到陳歌原來的世界,大概就是中國四大菜系之一的淮揚菜。
以水產(chǎn)為主,江河湖鮮,追求極致的味蕾享受。
當然,一品天下的價位也很美麗。
不過對于溫朦這種當紅小花旦來說,請陳歌在一品天下“對付一口”還是輕輕松松。
十二點二十三,一輛出租車在一品天下門口停住。
陳歌走下車,在兩名旗袍少女異口同聲的歡迎下進門。
奢華似乎已經(jīng)不足以形容一品天下,水鄉(xiāng)浮雕構成的門面,漆紅實木的大門,門上還刻有兩朵栩栩如生的蓮花。
抬腿邁過十五厘米高的門檻,甫一走入,就好像徹底隔絕了來自于外面的重重熱浪一般。
整個大堂都透著沁涼,也還不至于骨頭發(fā)寒的程度,總之是恰到好處。
溫朦定的包間就在二樓末尾的“攏翠軒”。
在侍應生的引導下走到攏翠軒前,陳歌沒有著急開門,而是向侍應生點頭示意,表示他可以離開了。
待到侍應生走遠,這才推開房門。
房間里,溫朦已經(jīng)等了有一會兒。
聽到陳歌的聲音,她從窗邊走了回來,摘下墨鏡,露出漆黑的、富有神韻的雙眼。
溫朦本人遠比屏幕里和海報上端莊典雅。
她并未刻意地涂抹什么,因而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溫朦,好久不見小陳總?!?p> 伸出手到陳歌面前,陳歌沒有絲毫心理負擔地輕輕握了一下。
他們不是頭一回見,但是溫朦確實是第一次正式地向陳歌自我介紹。
“陳歌?!?p> 陳歌平易近人地笑笑:“坐吧?!?p> “小陳總似乎和傳聞中的不大一樣。”溫朦沒有拘束,本來今天她就是東道主。
“我們私下見面真的沒關系嗎?”陳歌給自己倒杯花茶,“黃家那邊你有辦法應付?”
“他們還不至于這么嚴防死守,和朋友見見面我還是可以做到的?!睖仉笭栆恍?,“放心,沒人監(jiān)視,也沒有狗仔跟蹤?!?p> “更何況小陳總你還會怕這些嗎?”
她說的沒錯。
陳歌確實有能力處理這些可能發(fā)生的意外。
近距離觀察下,他很輕松的就看出來溫朦其實是有些病態(tài)的,她臉上的那種蒼白,幾乎是失掉血色。
“不用再看了小陳總。”溫朦習以為常地拿出一瓶藥,倒出兩粒服下。
“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