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初年，八月二十六。賭氣
接下來幾日，洪不倒陸續(xù)拜訪了幾個同僚，結(jié)果都很奇怪，對方開始都答應(yīng)得好好的，到了下次就突然反悔了。
起初洪不倒還以為是巧合，但次數(shù)一多他就看出了蹊蹺，他意識到有只看不見的手在他身后默默地做著什么，洪不倒晚上再出門時就開始留意身后的情況，很快發(fā)現(xiàn)有人在跟蹤他，洪不倒是帶兵打仗的將軍，只略施小計就把那人頂在了墻上。
那人倒也爽快，不等洪不倒問話便大聲道：“不錯，我就是童青山童老爺派來的，他派我來跟蹤你，你向誰借錢，我們東海錢莊就搶先問他借，我們出的息錢遠(yuǎn)高過你，你還能借得到錢嗎？”
洪不倒怒道：“童青山為何要這樣做？”
那人道：“我家老爺說了，他明人不做暗事，他就是要讓你明白在這個本來就不干凈的世道一個人怎么可能做到完全干凈？他還說……”
洪不倒揪緊了那人的衣領(lǐng)，低吼道：“童青山還說了什么，快講！”
那人道：“我家老爺還說，你活到這把歲數(shù)竟不明白如此淺顯的道理，實在天真可笑，他還說這事是他指使的，你要找麻煩就去找他吧，他在家里隨時恭候，咳咳。”
洪不倒怒到了極點反而笑了，他松開了那人，冷笑道：“哼，童青山這是在給他自己找借口，我就不信在這世道干干凈凈地就做不成人。你走吧，回去告訴他，我就做給他看?！?p> 那人被放了卻不走遠(yuǎn)，他走到距離洪不倒十幾步之處又蹲了下來，眼睛還是盯著洪不倒。
洪不倒也不理他，干脆也坐下來思索接著該怎么辦，找自己的下屬借錢很難避嫌，按純生意規(guī)則借錢童青山從中作梗，洪不倒猶豫再三，距離還錢的期限只剩三日，他一咬牙，決定找他姐姐借。
他的姐姐就是車旭鋒的母親，很顯然，洪不倒原本是不打算找這個姐姐幫忙的，這倒不是因為他們姐弟關(guān)系不好，事實上他們姐弟從小就很親，正因為如此他姐姐才會在車旭鋒成年后把他托付給洪不倒，而洪不倒也很盡心地栽培了這個外甥，可以說車旭鋒能夠有今日他這個舅舅的作用是至關(guān)重要的，就像童青山所說，洪不倒在車旭鋒人生最關(guān)鍵之時給了他一把登上舞臺的梯子，于是車旭鋒就在舞臺上大放光彩。
問題恰好出在這里，車旭鋒太出彩了，讓本來應(yīng)該是主角的舅舅黯然失色，兩代人的很多觀念都大相徑庭，雙方都認(rèn)為自己是正確的，漸漸地舅甥關(guān)系就不好了，再漸漸地姐弟見面也少了。洪不倒的父母早已不在，姐姐跑來拜訪弟弟于禮數(shù)不合，弟弟去姐姐家又難免遇到外甥，徒生尷尬，所以姐弟兩人這幾年疏遠(yuǎn)了許多。
不過疏遠(yuǎn)歸疏遠(yuǎn)，姐弟的情分還是在的，現(xiàn)在自己遇到事對親姐姐開口，她不可能坐視不理，童青山的手伸得再長，也不可能左右他洪不倒的親人吧？
洪不倒拿定主意，站起來拍拍屁股，也不管后面跟蹤他的人如何，大模大樣地朝姐姐家走去。
進(jìn)了車家大院，洪不倒沒見到姐姐，只見到車旭鋒的父親在看一張地圖，他見洪不倒突然來訪愣了一下，隨即熱情地道：“不倒，你怎么這么久不來看你姐姐？你姐姐老是叨念你，咱們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看一眼就少一眼啊。”
洪不倒尷尬地笑道：“姐夫，我不是忙嘛，我也惦記你們的，這不，今日有事路過門口我就順便進(jìn)來看你們了?！?p> 車旭鋒的父親道：“不倒，我和你姐都知道車旭鋒不懂事，他少年得志就目無長輩，我們經(jīng)常說他的，當(dāng)年要不是你把他領(lǐng)進(jìn)軍隊的門，他小子能有今日的出息？他小子不懂事，我和你姐都是記恩的?！?p> 洪不倒見姐夫這樣講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道：“我和車旭鋒也沒有你們想的那樣，我們是有爭執(zhí)，那主要是為了公事，在生活中我們還是一家人，這個我是不會忘記的?！?p> 車旭鋒的父親道：“那就好，那就好，你找你姐吧，她在祖屋那邊做酒呢，要不要我陪你去找她？”
車旭鋒父親口中的“祖屋”是車家老宅，洪不倒的姐姐嫁給車旭鋒的父親后一家人就住在那里，那也是車旭鋒童年、少年、青年時代的生活之處，后來隨著車旭鋒在軍中不斷晉升，得到賞賜無數(shù)，家里有了錢就把隔壁的院子買下，建成了現(xiàn)在住的車家大院，祖屋就給車媽媽用來釀酒，車旭鋒娶了童青山的女兒后就搬出去自己立了一個家。
洪不倒趕緊道：“姐夫你忙，我認(rèn)得路，自己去就行了。”
車旭鋒的父親道：“我也沒什么忙的，上個月買了一塊地，我請人畫了個圖紙，想把它建成一個馬場，車旭鋒說現(xiàn)在昊地對軍馬的需求很大，我打算從大鴻國買些小馬來養(yǎng)，把它們養(yǎng)大了再賣出去?！?p> 洪不倒訝道：“姐夫，你都這把年紀(jì)了還不打算享享清福，還想著怎么掙錢？”
車旭鋒的父親笑道：“我很早之前就想做這事了，當(dāng)時你姐也勸我別折騰了，結(jié)果一晃就歇了這么多年，到了現(xiàn)在我才明白享福就是去圓自己的夢想，夢想這東西不會隨著年齡增加而減弱，如果你不抓緊時間嘗試，你越老就越不甘心，呵呵。”
洪不倒見姐夫這么有興致也不好掃他的興，便道：“姐夫，你繼續(xù)琢磨吧，我去祖屋那邊找我姐。”
洪不倒出來，自己一個人穿過小門來到祖屋，他見釀酒之處點著燈就打算先去那里找人，他沿著池塘往前走，這一段比較暗，洪不倒走著走著忽然瞥見樹下有個人，他尚未認(rèn)出是誰，對方反而先站起來道“舅舅”，洪不倒一驚，原來是車旭鋒。
車旭鋒也很吃驚：“舅舅，你怎么來了？”
洪不倒支吾道：“我路過，順便來看你媽和你爸。”
車旭鋒指指前面道：“哦，我媽在那邊。”
洪不倒慌亂地點點頭就要往那邊走，車旭鋒叫住了他，洪不倒轉(zhuǎn)過頭，車旭鋒道：“舅舅，其實有句話我早就想對你說了。”
洪不倒看著車旭鋒。
車旭鋒道：“我們之間雖然有過不愉快，但我一直沒忘記你是我的舅舅，有空多來坐坐?！?p> 洪不倒覺得車旭鋒這個態(tài)度很反常，莫非他也參與了盜鹽，聽到了風(fēng)聲，所以對自己的態(tài)度軟化了？他仔細(xì)觀察車旭鋒的表情，發(fā)現(xiàn)他很誠懇，不像是裝的，便道了個“好”，就往前走了。
車媽媽一個人在廚房做事，洪不倒叫了聲“姐”，車媽媽抬起頭，驚喜道：“稀客哦，也知道來看你老姐了？”
洪不倒撓頭道：“其實我早就想來，就是太忙?！?p> 車媽媽道：“找借口，你是怕見到車旭鋒吧?！?p> 洪不倒道：“不是，我怕見他做什么？”
車媽媽道：“我說你啊就是見外，自己的外甥頂撞你幾句，你罵他便是，往心里去干什么？你們兩個鬧得不開心，別人看你們不還是一家出來的，你難道不認(rèn)他這個外甥，他不認(rèn)你這個舅舅？”
洪不倒嘿嘿地笑，車媽媽不說話，手里繼續(xù)忙著，洪不倒也不知如何開口提錢的事，便在那里搓手踱步。
車媽媽道：“你有事就說嘛，何必藏著掖著？”
洪不倒道：“也沒什么事，姐?！?p> 車媽媽哼了一聲。
洪不倒道：“我就想問你借點錢……”
車媽媽停住了手里的活，道：“你出什么事了？”
洪不倒道：“也沒啥事，就是突然需要一筆錢應(yīng)個急，過幾個月我就還你?！?p> 車媽媽以為洪云志又折騰出什么擺不上臺面的事，就沒再追問，道：“你要多少？”
洪不倒說了個數(shù)。
車媽媽訝道：“這么多啊，你要早一個月來就半點問題沒有，你姐夫買地的錢我先給你救個急，只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地買了?！?p> 洪不倒只覺得一潑冷水澆下，到處都是涼颼颼的，心道這些事怎么都趕巧了。
車媽媽道：“要不，我?guī)湍銌栜囆皲h借，看他有沒有？”
洪不倒馬上道：“不好！我和他在公務(wù)上是同僚，不好有金錢來往?！?p> 車媽媽想了想道：“還有個辦法，如果你真急著要這筆錢，我把這塊地抵給東海錢莊借錢出來給你就是了，反正童家跟我們也是親家。”
洪不倒就是不想跟童青山扯上關(guān)系，不過車媽媽的話倒是提醒了他，他道：“對哦，我干脆拿自己的房契去抵押，我原來怎么沒想到這個，真是急昏頭了?！?p> 車媽媽道：“你自己看吧，如果需要我?guī)褪志驼f一聲，一家人別不好意思?！?p> 洪不倒答應(yīng)了，又聊了一會，他興沖沖地往家回。
回到家，洪不倒把房契找出來，準(zhǔn)備明日就去金斧錢莊借錢。東海錢莊肯定是不能去的，即然這樣，就只能去金斧錢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