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了嗎......”不知何時,這個念頭在肖子良腦海中“刷”地跳了出來,一瞬間,各種念頭如開了閘的洪水般猛然傾瀉進了肖子良的腦海中,本來空明無比的大腦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不行了吧?沒必要再掙扎了......”
“已經(jīng)輸飛了,再堅持下去太難看了......”
“李星川畢竟是業(yè)余六段,輸給他也不丟人嘛......”
“你就不該搞什么對攻,老老實實鋪地板(即踏踏實實圍空)哪會像現(xiàn)在這么慘......”
“好累啊,休息吧!許學長都說了,棋社就算沒了贊助也還能活,干嘛要這么拼命呢?”
“說起來今天好像是新番更新的日子誒,別折磨自己了,回去舒舒服服地看番打游戲不好嗎?”
“投子吧......投子吧......”
肖子良驚訝于自己竟然有如此繁雜的思緒,而且這些念頭仿佛惡魔低語,在自己的耳際不斷回響。即使他用力地揉著太陽穴,也只能讓自己感受到陣陣眩暈,耳邊的低語聲反而愈演愈烈,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肖子良......”看著肖子良痛苦到扭曲的臉,崔怡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但對局還在繼續(xù),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肖子良飽受煎熬,卻沒法做出任何行動。
“該死!”莫輕水更是垂下頭,狠狠地攥緊了拳頭,“如果我當時不出現(xiàn)誤算......”
“放棄吧......沒救了......”耳邊的低語還在繼續(xù),肖子良頭昏腦脹,面前的黑白子都慢慢模糊起來,本來清晰的棋局慢慢變成了一團亂麻,又像是一張巨口般,緩緩地將肖子良吞噬進去。
“閉......嘴?!?p> 肖子良摁住太陽穴,只覺得血管在“突突”地跳動。
“休息不好嗎......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這么疲憊呢......”低語聲如影隨形。
“閉......嘴......”
“輸飛了......沒棋了......認輸吧......不丟人......”細碎的話語中間,仿佛能聽到惡魔的嗤笑聲。
“我他媽......”
“我他媽叫你......閉!嘴!”肖子良猛地抬起右手,在李星川驚訝的目光中重重地甩了自己一個耳光,這一耳光的力道極大,險些將肖子良打得滾落到椅子下面,不出幾個呼吸的時間,他的右臉頰就如同蒸饅頭一般腫脹起來,金星也在眼前瘋狂盤旋。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在對局中自打耳光的棋手不是沒有,但和肖子良下手一樣狠的可是絕無僅有。崔怡和莫輕水都擔心地看著肖子良,生怕他再做出什么過激舉動。
肖子良卻露出了笑容,就在這一掌之后,剛才揮之不去的低語聲煙消云散,眼前的棋局再一次清晰起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聲說道:“對不起,剛剛有點走神,現(xiàn)在好多了?!?p> 然后,他深深地埋下頭,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整個棋盤,仿佛要把自己與棋局融為一體。
“有機會的......我能感覺到......一定還有機會的!”
研究室中,許建廷正焦急地等待著,肖子良已然長考了十二分鐘,而他的保留時間只有六分鐘了,難道說這小子也想學莫輕水,最后幾分鐘一子不落直到超時?別鬧了啊大哥!這可不是平時的網(wǎng)棋,你被殺成這個鬼德行還把人撂那兒二十分鐘,這在禮節(jié)上也不是個事兒??!
“我說社長大人,你們這新生不會是想就這么考到終局吧?”世界上總有那么一種人,你不讓他說話比綁了他孩子還讓他難受,而柳適英恰巧就是這么個貨色。本來因為陳東不說話,這小子多少還收斂了一點,但憋了五六分鐘后,他到底還是管不住那張破嘴,又在一邊開始嘚吧嘚起來,“要不你進去問問他?他要是真不打算下子兒了我就出去準備獎杯去了?。〗裉炜墒谴笙驳娜兆?,北開棋社三連冠外加上北洋棋社廢社,嘖嘖嘖,雙喜臨門,雙喜臨門!”
“柳適英!”還沒等許建廷發(fā)作,旁邊的胡東倒是先站了出來,“少說沒用的!”
“唔......”柳適英立馬就蔫了,現(xiàn)在的他還指著胡東辦事兒呢,萬一自己把人家惹不高興了以后也給吉他社來這么一下,自己可真擔待不起。但閉嘴歸閉嘴,惡心許建廷卻是免不了的,趁著別人看不見,柳適英一個勁兒地對這許建廷擠眉弄眼,氣得許建廷當時就要上去動手。
“這王八蛋......”旁邊的汪勝偶然間瞥見了柳適英的小動作,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下了!”正在這時,旁邊的莫少秋突然低呼一聲,幾個人瞬間圍攏到電腦旁邊,只見肖子良下出了一步“頂”,直挺挺地杵在了白棋某處看上去很牢固的陣勢上。
“這什么意思?”許建廷一愣,“白棋的聯(lián)絡(luò)很堅固,也沒法給他分斷啊?”旁邊的汪勝也沒整明白,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陳老師開了腔:
“好棋!”
“哦?!”在場所有人都一驚,雖然陳老師年歲大了,但畢竟段位在那里擺著,水平自然是沒的說。能讓他說出是好棋,那說明這步棋可就不能算是一般的“好手”了。
“剛才小許說的沒錯,白棋如果想聯(lián)絡(luò)的話很容易?!标惱蠋熼_始在棋盤上擺棋,“但如果白棋簡單聯(lián)絡(luò)的話,黑棋就會在這里‘勾’一個?!?p> 這一手拍下,許建廷頓時“啊”了一聲??绽镏按蛉氲囊粔K黑子本來已經(jīng)死挺了,但在這一“勾”之下可以做出一只眼,并順手破掉白棋一只眼。更重要的是,這樣一來原本圍住它的白棋反而有了麻煩,本來它和大本營是穩(wěn)穩(wěn)聯(lián)絡(luò)的,但此時白棋為了接回在外面游蕩的大龍只能放任它被切斷,這就意味著它必須要和這塊黑棋進行對殺。對殺結(jié)果許建廷一時間算不清楚,但看兩塊棋公氣很多,最后的結(jié)果大概率是“雙活”(注:雙活,雙方誰都沒殺死誰,相互活棋的特殊死活狀態(tài),雙方雙活部分占據(jù)的地盤全部無效,只計算每塊棋中間的“眼”所包含的目數(shù))。
這就相當于白棋原本偌大的一個陣勢被黑棋洗劫一空,就算逃回了大龍,這個損失白棋也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的。
“如果白棋頑抗的話,倒是有一個‘跳下’的妙手可以兼顧這塊棋?!标惱蠋熃又鴶[下去,“但問題是如此一來左邊這塊棋又要被切斷,黑棋的死子可以做‘收氣吃’(注:對殺的一種結(jié)果,想要吃掉對手必須通過往自己的地盤里填子來緊住對手的氣,雖然不改變對殺的結(jié)果,但實地損失會很大),直接損失大概......嗯,大概有十目,而且這一來白棋大龍也變薄了,上面這塊以后還面臨搜刮,估算一下的話,黑棋追回個二十目應該沒問題。”
許建廷一聽就樂了,白棋現(xiàn)在頂多就領(lǐng)先那么五六目,而且棋盤上的官子并不多,肖子良都不用追二十目,只要他能追回十五目左右,這盤棋就已經(jīng)贏定了!
“當然,白棋也可以強硬補住,但這樣的話白棋大龍可就沒了,剛才搜刮的時候雖然很爽,但是黑棋也同樣變得鐵厚,白棋連半只眼都做不出來。這龍要是死了......我不用多說了吧?”
說到這兒大家都笑了,白棋這條巨龍橫跨半個棋盤,這要是全體暴斃的話,就算肖子良以后一字不落放任李星川把官子全收,白棋也還是不夠。
“真了不起??!”擺完了所有變化之后,陳老師呵呵一笑,“這么驚險的局勢中,還能夠準確地找出白棋唯一的弱點......嘖嘖,誰能想到白棋的弱點居然會是在這看上去堅固無比的地方呢?”
“沒錯?!蓖魟冱c點頭,“而且把所有殘子都用上了,這手一出,黑棋全盤一顆廢子都沒有,本來死透的地方也有了變數(shù),這無中生有的能耐......嘖嘖,也太恐怖了吧!”
旁邊的柳適英本來是圍過來看熱鬧的,現(xiàn)在一張臉變成了菜綠色,鼻頭更是綠的嚇人。本來他還想趁著大家伙兒不注意偷偷溜出去,誰知剛走了沒兩步就被許建廷一把拉住,他奮力一掙,卻感覺許建廷的手如鐵鉗一般,無論他怎么用力都無法掙開。
“別走啊!”許建廷手上加勁兒,臉上卻是滿面堆笑,“你剛才說了嘛,雙喜臨門,晚上不得開個party慶祝一下?”
“是......是!”柳適英疼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只好一個勁兒地點頭。
然而,又看了十幾步之后,許建廷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了,轉(zhuǎn)而變成了一臉的怒意。
“佟毓淑。”許建廷看著佟毓淑,強壓火氣地問道,“我沒看錯吧?”
佟毓淑滿臉尷尬,但還是點了點頭:“你看的沒錯......李星川這一次,的確是太過分了。”
“這個李星川......幾年不見怎么成了這個樣子......”陳老師本來還對著肖子良妙手贊不絕口,現(xiàn)在卻也皺起了眉頭,顧不上夸獎肖子良了,“他這個樣子,也好意思叫‘棋士’嗎?”
汪勝則是捂著額頭嘆了口氣:“真是看不下去了......堂堂一個業(yè)余六段,對著授三子的下手,居然‘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