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攻下之后，德明回了靈州，細封雷唄留在了涼州部署。
可是連日來干旱無雨，有時大汗淋漓，有時干得起皮，雷唄腳上中了弓弩，惡臭不已，并且有惡化的趨勢。
“報應(yīng)啊，我參與造了這弓弩，卻被它所傷?！?p> 雷唄喝了兩口葡萄酒，醇冽清香，味道還不錯，他又拿起雞腿啃起來。
“哎喲！”
“怎么啦族長？”洪善問道。
“這雞腿怎么咬不動？”
“這是鄯善的斗雞，整天打架，肌肉比較結(jié)實！”
“大族長，”洪善興奮地跑進來，“大族長，二公子主動請纓助我們一臂之力，此刻二公子已經(jīng)攻破了南城門！”他抑制不住的一陣歡喜，自知帶來的是好消息。
“呸！”
雷唄一泡黏痰啐了他滿臉，他頓時傻了眼，不敢動彈，只聽雷唄罵道，“敢情你還去央求那小子了？！他不拍手叫好就算是還念著我的養(yǎng)育之恩了，再說了，誰說我現(xiàn)在需要援軍了？”
他哪里知道二公子大刀向來和雷唄心和面不和，主要還是大刀年輕氣盛不想受制于雷唄，而雷唄每次都喜歡指手畫腳，年輕人難免厭惡，所以父子倆經(jīng)常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可是，這也是明王的旨意?！?p> “明王？”
“是啊族長，現(xiàn)在不是賭氣的時候，我軍已疲勞不堪了，你又身體欠佳，望族長以大局為重。再說了，打虎不離親兄弟，上陣不離父子兵，現(xiàn)在少主來援，豈能拒之門外？你們父子之間尚不能協(xié)作，讓明王作何感想？”
“那也用不著那小子來幫我，他巴不得老子早點死了才痛快！”氣不打一處來，“我說你前前后后跟了我這么多年，咋就學不到我半點聰明才智呢，你腦袋里裝的都是些啥物件？”
“屬下愚笨，滿腦子豆渣?！?p> “豆渣？我看一堆屎還差不多。我看你們合著不氣死我心里不舒服?！?p> “是，一堆屎！”
“去，去，去，誰叫你重復我說的話啦！”
可是嘴上這么說，到底心里還是甜滋滋的，想不到那小子還不是全無孝心嘛，想著想著，心也放松了。為人父母者，盡管去享受哺育子女的樂趣好了，至于反哺，沒事憧憬一下也就罷了，像雷唄這樣莫要等待莫要寄托，如此便好！
“族長！”
“我不是叫你下去嗎？”
“族長，明王知道你舊疾復發(fā)，特意從甘州派來軍醫(yī)柳眉春前來為你診治?！?p> 說著不失時機在雷唄面前亂拍了一番，“大族長，這可是只有你才有的福分啊，明王的隨軍醫(yī)師都前來為你就診了！”
“你這話怎么說的，這我長這瘡，反過來還是幸事？”
“大族長，這柳眉春可是軍中的杏林高手，藥到病除，可謂再生華佗。他----”
“好了，你媽的就不能消停點嗎？打住你這一堆車轱轆話，煩不煩??！我管他什么杏林高手，桃林高手的，治好了我的腳，老子就承認他是高手?！?p> 不一會兒柳眉春就到了，他進帳內(nèi)并未行大禮，只是略微拱手，洪善示意他及時行診，細封雷唄腳一揚，一股惡臭直可以熏得人眼淚直流，柳眉春倒像是鼻子有毛病似的，用剛洗凈的雙手抱著族長的腳左嗅右聞，扒開糜爛的瘡細細檢查，許久許久才道：“族長，要治你這瘡容易?！?p> 不待他說完細封雷唄就搶道，“那你就治??！”
可柳眉春卻完全一副讀書人慢條斯理的模樣，“這治標不治本，治本不治標，”待細封雷唄又將發(fā)作，身旁吳釋任連忙安撫了下來，柳眉春接著道：“就瘡疾本身來說，取黃連，黃柏，荊芥，煎水淬入其中，如此往返七次以上，后烘焙干，再敷于足上，一日三次，同時取牛膝，五味子，車前子，菊花，茯苓煎藥服下，每日兩劑，相信不出十日便可痊愈。”
“咋嘛，要那么久？”
細封雷唄吹胡子瞪眼睛，眉毛像兩只毛毛蟲翹得老高，“族長，你且聽吳先生說完。”
洪善像哄小孩一樣說道，柳眉春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接著講到，“問題就在這藥量的控制之上，如果僅治這瘡，有可能藥力過勁，難免會傷及皮肉；可要是顧及皮肉完好，藥量不足，怕是瘡不能痊愈。”
“老吳，你給我解釋一下，都什么意思？”
洪善微一皺眉，“族長，柳先生的意思是‘治肉不治瘡，治瘡不治肉’”。
“韃子拉格媽媽的，把彎刀給我取來?！?p> “族長！”
洪善先是一愣，接著趕忙轉(zhuǎn)身取來雙手奉上，細封雷唄拿過刀，拔出把劍鞘往地上一扔，柳眉春以為觸怒了族長，頭垂得老低，直盯著地上大氣不敢出。突然??！一坨粘糊糊的紅穰東西映入眼簾，因為近在咫尺所以看得特別清楚，不是族長的瘡肉是什么？！
他驚恐萬分，抬頭斜眼瞧著細封雷唄卻神情安然，胡子一吹不耐煩地說道“婆婆媽媽像個娘們兒，這不就結(jié)了嗎？”
他慌忙跪倒在地“族長膽識過人，鄙人自愧不如！”
“膽識個屁，以后少說廢話多做事?！?p> 柳眉春去向元昊回話，元昊問起雷唄的狀況，柳眉春直嘆，“細封族長他，當真是奇人！”這句話野麗玉祁跟他爹野麗戈多一樣，不失時機地調(diào)侃，“是啊，細封族長可謂是多災(zāi)多難啊，不服水土，真是可憐！”一言難盡。
柳眉春走后，雷唄剛想睡下，可冥冥中像聽見有人在低低哭泣，他以為是洪善不受訓斥，躲起來哭了。索性讓他耍一下小性子吧，可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嚶嚶聲還是不斷，雷唄這下忍不住了，破口大罵，“誰在外面哭哭啼啼的作腎？給老子滾得遠遠的?！辈灰粫汗煌Ａ讼聛?，可這時帳篷簾幕卻被人掀開了，洪善墊著腳小心翼翼地進來，低聲喚著雷唄，“族長，族長，你睡了嗎？”
雷唄沒好氣，“你要哭也找個遠點的地方，故意吵我不是？”
洪善一驚，“首領(lǐng)，不是我，是軍營里的幾個小兵，他們有的死了兄弟，有的想家，有的受了傷疼得厲害，我剛才去安慰了許久，還不見好，最終還是聽見你老的喝斥才停歇的?！?p> 雷唄怒不可遏，“他媽的打仗哪有不死不傷的??！再他媽哭哭啼啼的，吵得老子心煩睡不著覺?！?p> “他們就是不明白，這好好的，為什么要打仗??！”
“為什么要打仗，你以為老子喜歡上前陣？說不定哪天一不小心就死于荒野，我們還不是為了彌雅！”
那人抹了抹眼淚，“可我也是彌雅人??！”
雷唄頓時無語。
他越想越煩，干脆策馬出去轉(zhuǎn)轉(zhuǎn)，過了許久也未見人煙，忽然，見前方有人來了。
“老漢你要到哪里去？”
“我去甘州！”
“甘州？為什么？”
“為什么，甘州的花香??！”
蜜蜂從出生那天開始就辛勤采蜜，為花而生為花而死。
養(yǎng)蜂人趕著花期，因為大戰(zhàn)，他回不了家，也沒有糖給它們吃，它們死了，他也死了！去甘州的農(nóng)田趕場。一朵花，他看到的是美，他聞到的是香，而蜜蜂感知到的是賴以生存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