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昭月都在想一個問題。
那就是她娘將化蛇的血珠鑲嵌在紅珊瑚珠子里,就不怕被別人發(fā)現(xiàn),給她招來殺身之禍?
從雁不過到并封,很顯然,這珠子氣息掩藏的再好,也是有可能被發(fā)現(xiàn)的。
還是說她娘沒有見識,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層?
這不太可能。
東海的主司雖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官,可幫著東海處理了幾百上千年的事務,學識遠見還是有的,不會想不到這一層。
“哼,你的存在,不正好說明,化蛇的一切背叛都很蠢?”
“恰恰相反?!?p> 就在剛才,昭月突然就想明白了。
她娘根本不怕化蛇的血珠被人發(fā)現(xiàn)。
或者說,娘親就是想讓大家都知道。
昭月抖了抖袖子,豎起手臂,讓并封看個清楚,“我娘將血珠鑲嵌在手串里的意思是,永遠記住化蛇的恩情。”
“她想讓這世間生靈都知道,化蛇為他們做了什么?!?p> 林婧想告訴昭月,想證明的,從來都是化蛇絕不是傳聞中那般嗜殺殘忍,背信棄義的妖。
風神神上之所以掩蓋了血珠的氣息,也不是怕所謂的妖物,給她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而是擔心,以她現(xiàn)在的身份實力,還不足以去實現(xiàn)這個“證明”。
“至于我......我娘從未成過親。”
“而你,口口聲聲說化蛇背棄了北荒?!?p> “可真相到底是什么”昭月意味深長地盯著并封的眼睛,“只有你自己知道。”
“你給我住口!”并封暴怒地揮出一道氣刃,化蛇罵他的那些話突然就浮現(xiàn)在腦海中,提醒著那些恥辱。
臨音閃到昭月身旁,抱著她急退還擊。
“嘭!”龍氣與惑心守境對擊凌厲妖氣的威力直接炸開了小島的天然禁制。
停穩(wěn)分開,昭月聚水成劍,迅如雷下。
臨音劈風斬氣,招招不留余地。
并封赤手空拳,伸手一抓一捏,水雷劍陣便盡數(shù)碎裂。
再抬手一擋,“咣”的一聲,淡金色的龍氣便被打散。
但余光一晃時,他還是看到被龍氣燒傷的右臂竟沒辦法自行復原,殘存的光點附著在燒焦的傷口上,像鋪了金粉一樣,燃著微微火苗,叫他沒來由忌憚緊張。
“萬物莫不翹首龍族,倒底是有種族優(yōu)勢啊~”
“可惜...”并封一頓,被乍從地下竄出的藤蔓纏住手腳。
只見他氣息輕輕外放,將藤蔓爆裂成灰,一掌擊飛撲上來的昭月,“砰!”
再原地跳起與臨音對上一腳,狠狠把對方踢飛出去,跌了幾下才站穩(wěn),“這還不足以讓我放你們一馬。”
并封對臨音的怕,并不是因為他真的害怕,而是作為妖,血脈里對于龍族有種與生俱來的畏懼。
但比起共工,這條龍還差遠了。
他第一次見共工的時候,那才是真的畏懼到不敢對視。
“呼——”瞬息不到,并封就到了剛要蹬地而起的昭月面前。
一掌沖她腦袋拍下去時,卻嘭一下被臨音磅礴的氣息蕩開數(shù)米。
“居然,能趕上我的速度,哈哈哈哈哈哈~”并封肉眼可見的興奮起來。
幾乎是笑聲剛落,就沖過臨音掐住了昭月的脖子,連她全力一擊打在他左肩之下都沒松手。
“咔――砰!”并封掐著昭月撞穿一棵大樹,把她按進山體里。
“嗷——”身后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
并封當即轉身甩出一道澎湃妖力,“轟!”
地面在他腳下碎裂開來,小島被一分為二。
島嶼之下的巖漿口隨之漏了出來,噗吐噗吐地冒著滾燙的熱氣。
“......咳咳咳”險些就斷氣的昭月被臨音輸了點靈力之后,才喘上氣來。
臨音輕輕一推昭月,將她送到百丈之外,“你看著就好。”
然后豎瞳一現(xiàn),瞬襲而去,兇猛一爪。
并封點地迎上,胸有成竹地起掌對上臨音。
“呵...呃......”剛勾起嘴角,就被透明的龍爪抓得痛到了心里。
避無可避之間,只得繼續(xù)出掌,卻因為慢了毫厘,只是重擊了臨音左腹。
“......”饒是如此,臨音也覺得氣府疼的厲害。
“嘩!”脖子差點折了的并封,氣到釋放出的妖氣都變成了紅色,直接吸起島嶼之下的巖漿,砸向臨音。
昭月登時雙手聚靈,向下一壓,炸起百米高的海水從臨音身后向前撲去,“茲——”
灼熱的滾滾白煙里,臨音外放護體仙氣,持劍穿過。
“咯嘣!”并封徒手抓劍。
不料臨音左手從右向左一爪!
靈氣化成的龍爪直接拍得并封的頭隨著脖子轉了一圈。
淡金色的黃焰,也燒得他身上各處的傷口都染了火氣。
“你找死!”并封用化成黑炭的手,咔咔咔幾下折斷臨音的劍,一掌拍在他耳側,把臨音拍的側飛出去。
同時一震,用極陰極寒的妖氣將全身的火氣都熄滅。
“嗒!”正要乘勝追擊,身形才動,就被宛如隕石砸下的氣息撞得倒飛出去,將剛才用昭月按出的坑砸得更深,整座山都塌了一半。
一身藏藍色的白虎君,白發(fā)高束,胡須飄飄的落地。
臨音旋身兩周,卸掉勁力,又甩了甩頭,揮手激起泥土碎石,讓并封埋的深,臉頰上的龍鱗卻隨之亮晃晃的一路顯現(xiàn)到衣襟下。
“破——”不消須臾,并封就竄飛出來。
扭扭脖子,也不顧龍爪留下的傷口有多難看,“呵,白虎,想不到你來的這么快。”
“我的面子可真大~”
并封咬牙切齒地笑著,暴漲的威壓生動形象的解釋了什么是黑云壓頂。
剛才那一聲虎嘯還在萬里之外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被算計了。
本想盡快解決臨音,不料還是低估了這條龍。
白虎君落拓揮袖,將昭月用氣盾罩住又送出百余丈,“丫頭,再退遠一些?!?p> “這......”已經(jīng)飄浮在空中的昭月象征性向后再翻兩圈。
然后安心坐下來,雙手抱膝,乖乖看著。
“咻!咻!咻!”比金石鐵器還要堅硬百倍的鬃毛刺如急矢一般射向白虎君與臨音。
每一根都有著開山之力,裂地斷木,錚聲不絕。
下一刻卻見白虎君控住鬃毛刺調轉方向,反射并封。
并封噼里啪啦的一陣格擋間,臨音閃現(xiàn)至他身后,雙指內翻上劃,松散的濕土隨之全部卷入島嶼下的巖漿口,頃刻將其填平封凍。
繼而飛入云層中,與白虎君一起攔住并封的去路。
“不好!”昭月猛的背抵氣盾內壁,再將自己推遠遠遠遠......一些。
“嚓——”擦著氣盾過去的兩道光芒險些擊中她。
等退到安全的距離,再站起來看遠方氣刃繚亂的光團,氣盾也隨之增高。
宛如千萬把利劍割裂昏曉,陰風怒號中,昭月已經(jīng)完全看不清誰是誰了。
只有精純的靈力不斷從島嶼上方的天空撲簌簌地掉下。
夾雜著說是妖血,又不太像妖血的“水滴”,落滿了此方大地。
“嗷——”
“嚎——”
在虎嘯龍吟撕破蔽日黑云后,并封終于薄霧細雨中墜下。
“嘭!”觸地的一瞬間,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噠,噠”白虎君和臨音先后落地。
一個滿臉的虎紋,額頭赫然一個“王”字,藏藍色衣袍已有多處變成了深黑色。
一個哽下幾口心頭血,才強行將龍角龍爪逼回去,漏出的皮膚上全是沾了血的龍鱗。
昭月的氣盾也在這時候失效的,傾然失重后,便踏空落在臨音身邊。
以為她要去追并封的臨音趕忙一把拽住她,“別追?!?p> “并封就算能......能活下來...也,也沒有力氣折騰了”順手將一個小瓶子塞昭月懷里后,臨音就癱了下來。
白虎君假裝沒看見臨音的小動作,變出兩顆丹藥遞給昭月,“先讓他把這個吃了?!?p> 昭月半跪在地上,讓臨音靠在自己的肩頭,一手接過白虎君的藥,直接就要往他嘴里塞。
“哎,不是,哪有你這樣喂的!”白虎君要不是現(xiàn)在沒力氣了,真想給昭月照頭來一下。
“文宸仙上現(xiàn)在全身發(fā)涼,雙目緊閉,直冒冷汗?!?p> “很明顯已經(jīng)暈過去了?!?p> “怎么能直接喂?你不怕噎到他?”
“哦哦哦,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太緊張了”聽白虎君這么一說,昭月手抖加突然愧疚。
跟著捏碎丹藥,用靈力將其化入臨音體內。
白虎君,“這還差不多?!?p> “那您怎么辦?”
拂了拂衣袖,原地坐下,略顯富態(tài)的白虎君一看就是個很有趣的老人家。
“這藥難煉,本君這次出來只帶了兩顆,不過剛才出力的都是文宸仙上,老夫傷的也沒他重。”
“隨便治治就行?!?p> “隨便治治”的意思就是白虎君也傷得很重。
但昭月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就聽白虎君說,“你們東海不多的是補充靈力的海珠么,給老夫幾顆就行?!?p> “額......嘿”昭月尷尬地笑笑,“本來是有很多的,但是之前全被并封給揚了。”
白虎君陷入了沉默。
尤其看向臨音的眼神中,還有了那么一絲絲懊悔。
......
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從無名小島逃出來,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的并封啪地摔進一個泥潭里。
眼耳口鼻里全嗆進泥漿的時候,他腦海里驀然掠過一些陳年舊事。
作為共工最初的擁護者,他其實是最弱的一個。
因而在共工眼里,他并算不上重要。
只不過比那些后來的妖怪更多些資歷而已。
大吼與化蛇,就是這樣的后來者。
比起跟自己一樣,對共工忠心不二的大吼,化蛇對于共工的態(tài)度就顯得隨意了許多。
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很在意共工做什么說什么。
好像只是覺得大家都是同類,同類應該和同類在一起。
也很少稱呼共工為君上。
但就是這樣自由散漫的化蛇,反而最得共工喜歡。
常常在別的妖魔面前,夸化蛇精明能干,前途無量。
要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得到共工一句肯定的他,自然是有些討厭化蛇的。
但他的內心深處,又很佩服化蛇的能力,以及感謝他那些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幫助。
他跟昭月說自己與化蛇相識了數(shù)萬年。
其實細細算來,在那些漫長到不知幾何的歲月里,化蛇大多時候都是跟他們在一起的。
他們一起練功,一起成長。
一起成為天族口中,殘忍嗜殺的大惡妖。
那時候的天族,也就有個水族跟著折騰而已,哪里會有妖在意他們說什么。
不過是一群可笑的猴子罷了,他這樣想。
可沒過多久,他們就見證了妖魔族的沒落。
冥君與風神聯(lián)手將一大群超品大妖與魔神殺得毫無還手之力。
甚至于,不少名動天下的妖將魔君見了他們,都是直接自毀修為,跪地拜服。
就連從未輸過的共工,也“死”在了他們手中。
無奈之下,并封只得去求妖祖。
卻不料連妖祖的面都沒見到,就被先天帝的法印打了個半殘。
那時他想,如果不是化蛇又一次的救了他,他大概會魂飛魄散吧。
再后來,先天帝趁勢將那些殺不死的兇獸都趕進了深淵之中。
還建立起了所謂的律法制度,自以為是的去審判眾生的對錯。
從誕生之初,就是妖魔族獵物的東海水族,也是在那個時候,徹底崛起,成為了聲名赫赫的四海之主。
但也許是先天帝太不得民心,神仙妖魔里還是有很多不服他。
這使得天界的很多條例和戰(zhàn)事在推行之初就舉步維艱。
大吼當機立斷,讓他們都蟄伏下來。
并將余下的共工部眾一分為二,一部分隨化蛇逃入北荒,一部分并入東荒。
經(jīng)過數(shù)萬年的發(fā)展,重新讓天界四海岌岌可危。
這個時候大吼才告訴并封,原來共工在被“殺死”之前,就已經(jīng)修到了不滅境。
而大吼,也是通過化蛇才知道的。
并封當時就有些不爽。
若化蛇只是跟大吼說也就算了,偏偏他跟相柳、雁不過也說了。
同樣是共工十將,唯獨沒告訴他。
事后他也問過化蛇,化蛇卻一臉疑惑的反問,“我沒跟你說過嗎?”
“你跟我說過嗎?”
“哦哦哦,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忘了,不好意思啊兄弟?!?p> 呵,忘了?
這么重要的事情,跟他說忘記了。
覺得他會信嗎?
不信又怎樣,他又不是共工最信任的部下。
化蛇說不說,還不是看他心情。
原本并封也想讓這件事情就這么過去。
可化蛇后來的所作所為,讓他越發(fā)將這件事記得清楚。
比如采補期到了的時候,妖兵們好不容易鎖定了一個部落,化蛇卻時常神經(jīng)兮兮的提前發(fā)難,把對方都嚇走。
然后在自己即將罵他的時候,又重新挑個地方,讓下屬們去采補個夠。
打仗的時候,看似氣勢洶洶,實則很少趕盡殺絕。
還會學著天族的那一套,在群妖聚會的大帳中,對著來送信的仙使說,“兩軍交戰(zhàn),不斬來使”。
這樣看似依舊自由散漫,實則越來越有原則的化蛇,讓并封漸漸有了莫名的危機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