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午時剛過,衛(wèi)青君便清醒過來了。
炕邊上趴著一大一小兩個腦袋,正在呼呼大睡,小的那個還打著鼾聲。
衛(wèi)青君皺著眉頭掙扎著想爬起來,只是剛一抬手,胸口處便傳來火辣辣的疼,不禁嚶嚀了一聲,在空蕩的屋子里,顯得特別的空靈。
一向很機警的李劍云被這一點聲音給驚醒了,他抬頭看見炕上的衛(wèi)青君已經醒過來,顧不得自己睡眼朦朧的樣子,一臉歡喜道:“你醒了啦!”
說著一溜口水直滴下來,少年忙伸手一抹,這一幕恰好被炕上的少女看到了,他頓時羞得滿臉通紅,神色極其忸怩尷尬。
他瞥見身旁的牛文還在呼呼大睡,便伸過腳去踢了他一腳,慌亂之下沒個輕重,睡得正香的小男孩頓時往一旁倒去,直摔了個四腳朝天。
畢竟只是個十歲大的孩子,睡夢中被這么一嚇,迷迷糊糊中,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本來尷尬至極的李劍云,見狀臉上又生出愧疚之色,忙走過去扶起牛文,邊道歉哄他邊幫他拍掉身上的灰塵。
炕上躺著的少女,本來胸口疼得她齜牙咧嘴的,在看到神色慌張的少年一副手忙腳亂的樣子后,忍不住笑起來,一時間忘了身上的疼痛。
已經清醒過來的牛文,嘴里鬼哭狼嚎起來:“哎呦!疼死李劍云他爹了,不得了,要謀財害命??!”
一旁的李劍云無奈地推了他一把,提醒道:“行了,還有人在呢!”
正準備好要開罵的牛文,神色一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忙伸手抹了抹臉,一骨碌地爬起來,拱手對炕上的少女道:“讓神女姐姐見笑了!”
滿是稚氣的臉上,做出的表情卻是極其老成,惹得炕上的少女又一陣好笑。
李劍云伸手將牛文拉開,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后滿臉關切地看著炕上少女,柔聲問道:“青君小姐,你感覺怎樣?”
剛說完突然想起三叔公的吩咐,忙從懷里拿出那個褐色瓷瓶,剛想去拔瓶塞,想了想又將瓷瓶遞到少女面前,說道:“這是我三叔公給的藥丸,已經給你服了一粒了,他說等你醒了再服一粒。”
少女目光閃爍,微笑道:“我動不了啦,勞駕你喂我吃一粒?!?p> 李劍云聽后顯得有些躊躇,而站在他身旁的牛文卻是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
炕上的少女看到李劍云猶豫的模樣,一時不明所以,睜著一雙美目怔怔地看著他。
李劍云下意識地躲開目光,紅著臉拔開瓶塞倒出一粒紫黑的藥丸,然后又紅著臉送到少女的口中。
吃了藥丸的少女閉起眼睛,胸脯急劇起伏,蒼白的臉蛋漸漸泛出一抹潮紅。
等她再次睜開眼時,面色變得紅潤,眼睛里也有了神采,她沖李劍云笑了笑,說道:“謝謝你啦!”
少年忙揮手道:“不用客氣的?!?p> 他見衛(wèi)青君已經好多了,心里的擔憂頓時化作了開心,這種開心也只在那次李秀云送給他錢袋時有過。
“你定是餓了,我給你去買糕點?!?p> 心里樂開花的少年說完便要往外跑,被炕上的少女給叫住了。
“你順道去我家看看行嗎?”
衛(wèi)青君說這話時,臉上顯得很擔憂。
已經走到門口的少年忙點點頭,然后又準備往外跑去。
這時牛文跟了上去,大聲道:“你有錢嗎?沒有的話我這里有?!?p> 心急的少年頭也不回地道:“我有!”
追到門口的牛文,一臉的詫異,隨后又一臉恨恨地嘀咕:“平時摳嗖嗖的一毛不拔,一到美貌女孩子面前就充大方,小氣鬼,見色忘友?!?p> 李劍云出了泥路巷,直奔福壽巷的衛(wèi)家,平時熱鬧的福壽巷,今天顯得頗為冷清,與外面熱鬧的大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衛(wèi)府的兩扇朱漆大門緊緊閉著,門口也是冷冷清清的,李劍云走到大門邊,注意去傾聽府里的情況,里面寂靜無聲,連一只鳥叫的聲音都沒有。
他試著拍了拍門,拍門聲在一片寂靜中顯得很響,但是府里久久都沒有人回應。
李劍云心里奇怪,平日里的衛(wèi)府雖然門第森嚴,卻也不是今日這般冷清無人,莫不是衛(wèi)府發(fā)生了什么事?
李劍云心里一驚,衛(wèi)青君半夜三更一個人出現在鎮(zhèn)外的荒野,還莫名奇妙的受了重傷,如今的衛(wèi)府像是人去樓空了。
他后退到臺階下,往巷子里張望了一下,想著是否翻墻進去看看,猶豫了一會兒,最后打消了這個念頭,想著還是先去跟衛(wèi)青君說一下情況,看她怎么說。
李劍云去街上的糕點鋪買了三色糕點,花去了他十幾個銅子兒,不過他一點也不心痛。
路過那間酒鋪時,看到門口的貨架上擺著一束束綁好的菊花,金黃燦爛,很是好看,李劍云心里一動,便上前狠心掏錢買了一束。
這次的一個銅子兒花得他有些心疼,如是有時間,這秋菊花他可以去山里采上一籮筐。
回到自家院子,看到衛(wèi)青君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正開心地看著牛文練習拳樁。
李劍云先把糕點遞給衛(wèi)青君,然后又紅著臉拿出買的那一束秋菊花,遞到衛(wèi)青君的面前,訕訕道:“青君小姐,這個送給你。”
衛(wèi)青君看到秋菊花時,一雙秋水眸子大放異彩,滿臉欣喜地接了過去。
見衛(wèi)青君收了秋菊花,而且還滿臉開心的樣子,李劍云松了一口氣,頓時也跟著開心起來。
一旁的牛文早收了拳樁,對這邊的一幕冷眼旁觀,如果他的眼神已經修煉到能夠傷人的境界,那么李劍云現在已經是遍體鱗傷了。
“那個……那個我去你家看了,你家的大門緊閉,我敲了門,但是許久都沒人開門?!?p> 李劍云猶豫了半晌,最后還是把衛(wèi)府情況對衛(wèi)青君說了。
正在小口吃著糕點的衛(wèi)青君,聞言頓了頓,然后又低著頭默默的吃著糕點,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她輕聲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啦!”
杵在一旁的李劍云,不知道再說什么好,如一只毛臉猴子在一旁撾耳撓腮,神色極是窘迫。
當天晚些時候,衛(wèi)青君便離開了李劍云的家。
臨走時,衛(wèi)青君留下一句話,說她也想去東夷的明禮學宮。
站在門口的李劍云疑惑了好一會兒,弄不懂衛(wèi)青君留下這么一句話是什么意思。
倒是牛文旁觀者清,他不忍心看著李劍云弱智的模樣,便說道:“意思就是她想跟你一起去,笨蛋!”
李劍云聽后喜不自勝,臉上笑得跟向陽花一般燦爛。
牛文頓時鄙夷道:“見到美貌姑娘,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唉,真可悲!”
李劍云抬腳對著牛文的屁股上就是一腳,罵罵咧咧道:“臭小子,皮癢癢了是不是,滾滾!”
這天夜里,牛文早早睡下,李劍云在炕上就著油燈觀書。
衛(wèi)先生留給他的《新書》,里面的話大部分他都還弄不明白,不過慶幸的是,字他還認得全。少年沒有功利心,也不著忙,每天讀幾句,能弄明白也好,弄不明白也罷,反正他看過的文章詞句,他都死記硬背著,想著以后見的世面大了,自然就會明白了。
燈火一陣晃動,李劍云伸手去擋風時,發(fā)現炕前的地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一個人,正在默默地注視著他。
李劍云趕忙將書放入懷里,對那人道:“松……大哥,是你嗎?我又做夢了?”
青衫竹冠的衛(wèi)松微笑道:“這次不是做夢,你帶回了那枚松果,我的精靈自然跟著你來了?!?p> 說完后拱手向炕上的李劍云行了一禮,誠懇地道:“劍云,多謝你了?!?p> 一天之中,李劍云一連收到兩個人的感謝,而且這兩人的身份都不平凡,這不禁讓他心里有些得意。
他擺了擺手,笑瞇了眼道:“松大哥,我其實也沒做什么?!?p> 衛(wèi)松看了一眼睡熟了的牛文,對李劍云說道:“我們去院子里說吧?”
李劍云摸了一把在懷里藏著的松果,匆忙下了炕,跟著衛(wèi)松來到院子里。
秋天的夜晚,只要是晴朗天氣,便會讓人感覺很清爽。
天空一輪殘月,伴著璀璨星辰,讓小院里顯得不那么漆黑,何況兩人一個視力極好,一個不是凡人。
衛(wèi)松抬頭望天,已經變得消瘦的臉上顯得格外輕松,他開口道:“你看這浩瀚無極的天空,是不是讓人頓感心胸開闊?”
李劍云也抬頭看向天空,目光異常明亮,他夢囈般說道:“松大哥,我娘說天上的每顆星星都是一位神靈,是真的嗎?”
衛(wèi)松呵呵笑道:“是,也不是,等你以后你走出這片天地了,你就知道了?!?p> 對于衛(wèi)松的話,李劍云完全不懂,不過他也沒有再問,他突然想起什么,然后匆忙跑進屋里,很快又跑出來,手里已經多了一根漆黑的木棍。
“松大哥,這是我在松果旁邊發(fā)現的,好像不是一般的木棍?!?p> 李劍云將漆黑的木棍遞到衛(wèi)松的面前,一臉期冀地等著衛(wèi)松解釋。
衛(wèi)松只看了一眼,并不伸手去接,而是笑看著李劍云說道:“這是松木靈根,是我送給你的禮物?!?p> 然后又給李劍云解釋起來:“世間之物,最普通的是普通匠人打造的物品,就如我們日常用的器物,普通兵士所用的武器等。普通人口中的重器,則是由能工巧匠使用較好的材料精心鑄造而成,時下大離煉器坊所鑄造的兵器,便是屬于這一類。而靈兵則是為天地所鐘情,孕育出了靈氣,由修行之人操控起來,事半功倍,在關鍵的時刻,還能以毀壞根基的代價反哺主人,你手里這根松木靈根便是屬于此類了。”
李劍云懵懵懂懂的聽著,聽衛(wèi)松說他手里的漆黑木棍是靈兵,便收起了之前的輕視之心。
只聽衛(wèi)松繼續(xù)說道:“這松木靈根因為在青鸞的三昧真火中燒煉過,品階又是靈兵中最高的,它能根據主人的品性自成兵器,你再看看?!?p> 李劍云忙去看手里的木棍,頓時滿臉驚訝,只見黑不溜秋的木棍已經變成了一把二尺長的劍,劍柄如鳥的脖子,末端是鳥的頭,劍身三寸來寬,通體烏亮,隱約有紋路浮現。
“怎么樣?喜歡它嗎?”衛(wèi)松笑著問道。
李劍云將頭點得跟個小雞啄米似的,他早就夢想著有一把趁手的兵器了,最好是刀,不過劍他也喜歡。
那些背劍的外鄉(xiāng)人,看著也很瀟灑。
衛(wèi)松看著對手中劍愛不釋手的少年,也是滿心歡喜,他笑著道:“劍云,我教你將心念種入劍體的法子?!?p> 只是一試之下,兩人的臉上都生出愁容,衛(wèi)松將劍交給李劍云,一臉惋惜道:“我忘記了你還只是個筑基境的修士,根本無法在靈兵上種入自己的心念。”
“那怎么辦?這劍是不能用了么?”
李劍云一臉擔憂,好不容易得了個寶貝,自己卻留不住,這比得不到更讓人心酸。
衛(wèi)松安慰道:“那倒不是,你拿它做重器用也可以,比如切個西瓜削個蘋果什么的,它是很鋒利的。”
少年黑著臉不去理會衛(wèi)松的話,都這個時候了,居然還開他的玩笑。
衛(wèi)松拍了拍李劍云的肩膀,繼續(xù)安慰他道:“沒事的,等你以后境界高了,自然就能驅動松木靈根了?!?p> 本來還愁眉苦臉的少年,聽了衛(wèi)松的話,頓時眉開眼笑了。
他想著,趕明兒要給劍做一個劍鞘,要很好看的那種,這件事上不要怕花錢。
“松大哥,你說……”
李劍云扭頭去看身邊時,衛(wèi)松已經不見了,他又朝四周看去,整個院子里空蕩蕩的,衛(wèi)松竟然一聲不吭的離開了。
“松大哥,切西瓜就切西瓜嘛,我又不怪你,怎么走了也不打聲招呼?!鄙倌隄M心歡喜地看著手里的劍,嘴里嘀咕道。
“早點睡吧,明天還要去南山種樹呢!”
衛(wèi)松的聲音突然響起,倒嚇了李劍云一跳。
他像個被踩著尾巴的夜貓,晃著個腦袋向四周打探,心想著剛才自己嘀咕的話,肯定被衛(wèi)松聽去了。
不知道他記不記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