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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維

第二章 明月當(dāng)空,流螢于夜

陰維 清風(fēng)染月 3098 2021-07-05 23:00:48

  修行一道,延年益壽,服氣辟谷??诟怪豢蓷?,這是陳摶一直以來所奉崇的道理。

  入夜,海風(fēng)順著兩岸街吹進(jìn)小鎮(zhèn),透出的清咸沁人心脾,倍感安寧,仿佛白日里的一切都在緩緩?fù)V?,寧靜得讓人享受。

  院內(nèi),陳摶在和腰間掛著煙桿的江老漢拼著酒,兩腮翻紅,不依不饒,此刻他是個平凡人,內(nèi)心安寧的平凡人。

  一張桌,四個人,兩碟小菜,兩壇酒,酒香濃郁,彌漫在整個院內(nèi)的都是一股桃花的香氣。

  江老漢釀酒,喝酒亦是好手,千杯不倒不為過。論酒,比起陳摶,他當(dāng)引以為傲。

  一杯接一杯的對飲喝不過,劃酒拳也是輸多贏少,陳摶先是熬不住了,他強忍著肚胃中的翻江倒海,仍帶著幾分不服輸?shù)囊馕墩抑杩诘溃骸敖裉爝@酒真是格外的烈!有些不在狀態(tài),咱倆改日!”

  陳摶從不認(rèn)為是自己的酒量不好,只不過是每次和江老漢拼酒之日都不在狀態(tài)罷了!

  緊著他一揮手,自身酒氣瞬間消散五六分,舒服了許多,半躺在了長椅上,面露舒笑。

  江爨老漢一時憤笑道:“耍逑賴嘛這不是,酒當(dāng)醉,人當(dāng)睡,老哥你喝個啥子勁?”

  陳摶抻了抻肚皮,起身坐直盯看著酒壇然笑道:“我愛酒,卻不愛醉酒,我比較合意腦中半空、帶著五六分的暈醉意,舒坦?!?p>  江老漢搖頭無言,陳摶是一次一個理由,卻都說得頭頭是道,竟還找不到反駁之處。

  陳摶呼出一口氣,閉眼松眸間問到那名少年,“秦飏今年有多大了?”

  身旁的少年愣了一下,木頭木腦的答道:“回先生,快……快十六了?!?p>  這是除卻盛淑香以外的另一人,名叫秦飏,他可是一直在院中私塾學(xué)武最長時間的學(xué)生了,整整六年之久,日日風(fēng)雨無阻。有心,卻成了那付出不得回報的最好典例,學(xué)了六年,莫說踏上修行路,甚至連一套最為基本的扎步行拳也練不好,馬馬虎虎。

  陳摶只是唔了一聲。

  少年不知其意,默然撓著頭。

  少年的眼眸明凈清澈,時而的傻樂呵,憨態(tài)盡顯。他就訥訥的坐著,不明白也不敢問。

  事實上從始至終他也沒有搭過話,可一想到先生叫他留下,便有些坐立不安。

  少年清楚自己笨拙,愚鈍到在院中私塾學(xué)武六年,時常還受到先生的指點,可練武,也僅僅是練武,最為氣人的,且連練武都練不好,哪里還敢憧憬那心中所向往的修行路?

  少年是院中最年長、練武時間最長的一人,也是進(jìn)步最為緩慢的一個。

  入夜吃了一頓晚飯,很香,這不是第一頓,可少年認(rèn)為,或許是最后一頓了。

  少說話,多做事,要勤懇,無論何時何地,向來如此,這是少年那已故的娘親告誡他的。

  少年一直記得,刻苦銘心。

  少年的記憶里,除了病去的娘親以外,他以為三個人最好,先生、江老輩、以及盛姐姐,正好,此時都在這里了。

  江老漢對少年的關(guān)懷備至;盛淑香則讓他感覺和他的娘親一樣,好看,看著她,如沐春風(fēng);而對于時而不怎么正經(jīng)、愛送錢的陳摶,少年卻是打心底的崇敬。

  他們最好。

  另外那些個同窗的小弟小妹,也好。

  少年的話一直很少,他怕陳摶嫌他笨,有一天讓他離開,他更怕那一天就是今天。

  少年想學(xué)武,想變強,想要替娘親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他一直在努力,將勤補拙卻不得以報。

  世事如此,或許這就是平凡人的平凡命。

  還好的是,此時先生的目光從他的身上挪開了,看向了江老輩,問著:“今時今日的人間如何?”

  江老漢自顧飲了一口桃花酒,說了一個好。

  陳摶悠然感慨道:“是好??!好到幾十年了,你老了,還活著,我們還能在一起拼酒,我還能每次把你拼得爛醉而歸?!?p>  前一句說得好,后一句老漢不敢茍同,哈哈大笑著,一條條粗糙的皺紋遍布滿臉。

  陳摶低首搖頭,突然抬頭,話鋒一轉(zhuǎn),正色道:“好是好,可你知還能好多久?”

  老漢止笑搖頭,不知便不答。

  陳摶自問自答:“十年,也就十年?!?p>  他伸指比道:“八十年,為休戰(zhàn)約。也就是說,再過十年,人間一切的太平終將在時間里緩緩潰散,天下破敗,是最好的詮釋?!?p>  江老漢對于人間之事,包括修行一道知之甚少,可并非全然不知,他自然聽得懂陳摶在說什么,猶豫不決之際,終是再次飲了一口酒。

  嘆出一口濃郁酒氣后,他緩緩道:“七十年前,咱十二歲,那時還是老哥口中的小江爨,看著南海潮起潮落,最后一戰(zhàn),終將退散。你們勝利了,我們跟著迎來了曙光。我看過太多次的南海潮水泛紅,它們的猙獰面目,可怕,我們的死亡,痛苦。世間混亂不堪,破敗不堪。幾十年來我一直害怕南海的漲潮,甚好的是,太平過甲子多歲月,南海起勢平緩,我不是修士,可咱明白,它們還在,一直在?!?p>  老漢雖老,聲如洪鐘,鏗鏘有力。

  陳摶徒然笑道:“事實如此,本該早就消逝在人世間的瀘沽生生不息六七十年,是你們的氣運,也是上天的饋贈。南海是個好地方,卻沒有那么的好?!?p>  江爨老漢不敢茍同道:“上天?在我看來,上天就是你,你是仙人,也是人,所以是人為的勝天,卻非上天的饋贈。你是瀘沽的恩人,人間一切又由你們所結(jié)束?!?p>  陳摶相左道:“非也,我可受不起這么大的恩澤,這份恩澤應(yīng)給予瀘沽程家才對?!?p>  江老漢不定的斟酌,一時間惘思道:“程遠(yuǎn)瀘大人、程瀟林大人,天下人可不知,咱瀘沽人卻不敢忘,世代崇心。南海一戰(zhàn)后,遠(yuǎn)瀘大人被蛟龍所傷的舊疾久久無法痊愈,而后不到十載長辭于世。瀟林大人看到了太平人間,老來得子,有所冀望,終是眠寢于二十三年前的涼寒。自然,兩位大人的于瀘沽的功績大于天,可終究只是南海。而你們卻是終了者,是人間的救世主,同固然功重,不可一言論就?!?p>  陳摶正色道:“虎父無犬子,程遠(yuǎn)瀘程瀟林父子該當(dāng)受到尊敬。瀘沽能到今天,他們功不可沒?!?p>  老漢點頭認(rèn)同,有所期待地問道:“老哥可曾聽說過程儒森?”

  陳摶笑道:“程瀟林的遺子程儒森,天生五行的練氣人,可不得了,在離陽武院可是眾星捧月的天驕,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修行道途光明可期?!?p>  能得到陳摶的贊許,這便是最大的肯定?;蛟S少有人知曉陳摶是何人,但人所共知的一定有一個朝歌的圖南先生。

  老漢露出了顯著的笑容,飲了一口酒,淡然欣慰。

  陳摶接著說道:“可憑程儒森一人之力,在將來仍然無法改變南海的局面,且還不知他作何想法。南海之深無底洞,神秘莫測,我當(dāng)了幾年的散財童子,今夜開門見山,也該和你說一說這瀘沽老鎮(zhèn)了?!?p>  江老漢見解道:“瀘沽依附南海生存,近之咫尺。不瞞老哥,我一直也在斟酌,這幾百年的瀘沽該是要如何?!?p>  陳摶直接明了道:“遷徙?!?p>  簡單明了的兩個字,卻讓江爨老漢心底一沉,比起先前陳摶所言之最后十年太平更加為之震動,他的想法與之所想更是大相徑庭,他最終沉悶道:“四百年瀘沽薪火相傳,這是我們的根,非能說遷就遷?!?p>  陳摶皺眉道:“不答應(yīng)?”

  江爨苦悶著坦誠道:“做不了主?!?p>  陳摶笑說道:“無妨,那就等死罷。家毀人亡,根與命,孰重孰輕?”

  老漢愁顏不展,一聲不吭,像是在思酌著什么。

  陳摶接著說道:“根能發(fā)芽,人在,哪里不是根?你現(xiàn)在有否悔恨呢?”

  江老漢獨自飲了一杯桃花酒,烈得發(fā)苦。他抽出了煙桿,從荷包里捏出煙草,置好在煙斗里,取出了隨身的火折子,點著煙草,使勁叭了幾口才顯現(xiàn)火光,他卻苦笑道:“無悔,有恨。不悔當(dāng)初不與老哥前往朝歌,只是停留在離陽學(xué)武六載;恨自己資質(zhì)平庸凡俗,堪堪脫胎換骨,無法重塑五臟六腑。你領(lǐng)我走上了修行路,我也僅僅抵達(dá)在修行的途上。”

  江老漢再抽一口煙,吐煙答道:“不否認(rèn)與老哥去往朝歌我大抵是會走得更遠(yuǎn)些?!?p>  陳摶嘆定道:“還是悔了?!?p>  江老漢默然搖頭,到今日,他一生八十余載,大概還有幾年的活頭,道路上的抉擇,從不翻悔。無論何種選擇,遵從本心,都是上天的置排,是自身的命運,命運如此,該如何?與天斗?黃粱美夢,實是無能為力。

  凡人需得認(rèn)命。

  天色漸漸昏暗,狡黠的月兒探出了頭。

  老漢想要倒酒,被少年搶先拿起了酒壇要幫他倒,往杯中倒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只有微末幾滴溢下,少年為難的撓著頭,憨笑著。

  老漢可惜,只好抽煙,指著南邊說道:“那海里,妖物成千上萬,咱們出海都不敢越萬丈,忌憚,莫不是,是怕,他們年輕一輩的不怕,我怕,我日夜跟著他們出海,叮囑也罷,看著也好,我就是怕,怕他們越過那條看不見的線?!?p>  老漢接著又沉聲道:“老哥每天給他們送錢的用意我是明白了,咱在瀘沽雖有些威望,卻做不了這個主,遷不遷,還得要大家的定見?!?p>  江爨老漢怕,怕老祖宗作他的噩,更怕瀘沽的連根都沒了。

  這件事,他少了些主見,更愿瞧瞧大家的看法,倘若都贊成遷徙,那遷便是了。

  人要在,哪里都會有根,會發(fā)芽,會長成參天大樹,開枝散葉,好比石橋的大槐樹那般。

  陳摶笑道:“妥?!?p>  江爨老漢問道:“老哥,倘若遷,往哪里遷?”

  陳摶直接道:“桐木嶺?!?p>  脫口而出的三個字,計不旋踵,一切定局,從始至終都在布置中。

  江老漢似乎明白了什么,乍然豁明,一切還要從陳摶再臨瀘沽、停留六載有余說起,老漢徐徐道:“桐木嶺距瀘沽千里多余,距離陽不及百里,依山傍水,有湖數(shù)十里,是個好地方?!?p>  “是啊?!?p>  陳摶鮮有的出現(xiàn)一種莫名的神傷,涓埃之微的憂傷,轉(zhuǎn)瞬即逝,無法捕捉。

  天色已晚,天穹的璀璨光輝來自那輪明月,院內(nèi)的幽暗燭光閃爍曳動,如流螢揮翅遨游于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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