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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維

第二十一章 除夕和立春

陰維 清風(fēng)染月 3206 2021-07-23 00:06:57

  南海的天總是秋晚春早,算不上寒冷的冬日大概持續(xù)了不到兩個月便已迎春。

  這一年是歲朝春,立春和除夕正好在同一天。這一天清晨老鎮(zhèn)熱鬧著,家戶張燈結(jié)彩,掛年畫,貼春聯(lián),忙得不亦樂乎。

  陳摶亦然親手題了一副春聯(lián),為“陽春煙景,一元復(fù)始”,后又寫了一個大大的福字,再提筆老本行,別說,寫得真好。

  陳摶正貼著春聯(lián),在想著要不要畫一副年畫像時,被來到院門前的程儒森出聲打斷,程儒森幫著他一起貼好了倒福。

  至于畫年畫,就不了了之。

  程儒森帶領(lǐng)前往桐木嶺建鎮(zhèn)的男人們在晚秋便回來了,新鎮(zhèn)建成,他們要陪著老鎮(zhèn)走過最后一個年,這是早已定好的事。

  瀘沽有一個年俗,叫“趕亂年”。這天程儒森首當(dāng)其沖成為了那個扮“年”人,他是來邀請陳摶前往觀賞的,陳摶不好拒絕,叫上盛淑香與之一同前往。

  事實上這是陳摶在瀘沽過的第七年,“趕亂年”他是去過的,然而去過第一次便沒了第二次,因為實在沒什么可看的,可畢竟這是老鎮(zhèn)的年俗,他也不便去說道,沒辦法,就再看一次。

  說不定今年有什么新花樣也不一定。

  可當(dāng)他又看了一遍后,牙根直癢癢,中間恨不得先離場而去,可江老漢在身旁坐著,又怕難堪,硬著頭皮看完了。

  盛淑香還好,還沒看到一半就跟江爨老漢說家里灶上還開著鍋,正好回去也要忙年夜飯,找了個理由搪塞過便走了。

  陳摶若不是對做飯一竅不通,都恨不得來一句他去幫小香兒打下手去了。

  “趕亂年”用哪個詞形容最恰當(dāng)?

  陳摶認為,應(yīng)該用“無聊至極”,四個字便可囊括一切。

  這場年會完了之后,陳摶獨自回到院子,一坐下就跟盛淑香開始抱怨,最多的還是因為不等他,一個人跑了把他丟在那里苦不堪言。

  口若懸河抱怨個不停,盛淑香一句話沒回他,最終撓了撓耳朵哦了一聲。

  陳摶一拍腦門心自顧攤在椅子上,憋著氣。

  不多時腰間掛著煙斗的老漢領(lǐng)著程儒森、秦飏、淮易上門來了,四人手中滿滿當(dāng)當(dāng),有酒有肉,最多的還是海漁,直接表明來意是來和陳摶一起過年,吃年夜飯來了。

  江老漢一生未娶無兒女;秦飏母親又走的早;程儒森父母雙亡,雖有表家,卻從不待見;淮易就更不用說,一個外族人在瀘沽也快待一年了。顯而易見,他們都是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

  一起過除夕,陳摶早有此意,本來就想著晌午時去叫一叫看他們怎么說,正好,全部都來了,免了他多跑一趟。

  在往年,一直都是陳摶和盛淑香兩人過的年,一起吃年夜飯,一起守夜到第二天晨曦,六年如此。江老漢年年相邀,年年被陳摶婉拒,因為盛淑香不愿去別家吃飯,他得要依著她。

  可別人來自己家,盛淑香雖未有表現(xiàn)出何種情緒,但陳摶能猜到,她的內(nèi)心還是高興的。

  一些事的致使,她的內(nèi)心到底藏著什么以至于變成這樣一個不展笑顏的人,陳摶一直很清楚這一切,卻束手無策,他不認為一個因為一些事情連脾性都變得面目全非的人自己能用至心的三言慰語而重新扭轉(zhuǎn)改變回她。

  就像盛淑香,她不提,陳摶從來不說,一直陪著她便好。

  陳摶想起了年少的自己。

  在院中的每一個人,除了淮易他不知,其余四人要么少時母病逝,要么出生父母雙亡,或是江老漢這種還在襁褓中自家母親就跟著別人跑了、此后一生都沒再見、甚至無有絲毫印象的人,他們兒時都苦,可再苦,哪能苦得過自己。

  人間非凈土,各有各的苦。

  他們苦的是生活,而陳摶,苦的是人生。

  陳摶在時間長河里扮演過無數(shù)種角色。

  在這無數(shù)歲月中,他陪著很多人度過人生最苦難難熬的日子,可他自己的,無數(shù)苦難卻都是一個人支撐過來的。可他沒變,無有厭世,無有性格變化,始終對世間充滿著熱情,始終如一。

  在他看來,像盛淑香淮易這些人都是脾性缺陷,小香兒且另說,淮易呢?妥妥的一根筋腦子,認死理,至死不變,這不是缺陷是什么?

  他能有什么苦?

  在前些日子的時候鎮(zhèn)上發(fā)生過一件事,和淮易有關(guān),當(dāng)陳摶聽聞后差些沒被當(dāng)時正在喝的那口水嗆死。

  起因是有天寒冷,整個鎮(zhèn)子上幾乎沒什么人出門,那天淮易在江老漢家門口練拳,正好河對面那家人的女主人在門口剖漁腌食,不多,也就一篩筐。那女婦人剖置之余,可能是進院去取料,待女婦人進院之后,淮易也停勢回了院。

  不多時女婦人抬著一碗細辣面出來,一看,腌漁卻不見了,篩箕都還好好的放著。女婦人奇了怪了,心想那漁食還能長腿自個兒跑了不成?納悶之際不經(jīng)意瞟過對岸,那練拳的那個年輕人不見了!江老輩家的院門緊閉著,一想,肯定是被江老輩家里的那個外鄉(xiāng)小畜生給偷了!

  本就在這鄉(xiāng)野老鎮(zhèn),這家人在鎮(zhèn)上是出了名的小賤,這婦人更是出了名的潑辣至極,罵架無敵。這女婦人回院置碗,從廚房提著刀氣洶洶地就沖出了院門,從老槐樹下繞了一大圈才沖到江老漢家門口,用刀背使勁敲著江老漢家院門。

  江老漢開門就瞧見這兇神惡煞提著刀的母老虎婦人,頓時竟有些脊背發(fā)涼。

  只見婦人破口大罵,罵的什么偷雞摸狗、畜牲、不是人、下賤、腌臜貨之類難以入耳的話,反正淮易家祖宗十八代都被她罵了個遍。江老漢聽得迷糊,她的嘴巴就像裝了彈簧似的,蹦在地上彈起來就落不下去。

  江老漢一時被罵得狗血淋頭,不知所以。婦人罵聲極大,不多時就引來了周圍鄉(xiāng)鄰。

  婦人罵了許久,大概是罵累了,大概是看著圍觀的人多了,那僅存的羞恥自尊在作祟,才狠惡地說江老漢家里的小畜生把她的腌漁給偷了,要找江老漢討個說法。

  江老漢更加迷糊之際,淮易出屋來了,站在院中對著院門外的女婦人就說,你那幾條破爛腌漁拿來喂狗狗都嫌惡心!

  女婦人當(dāng)即破口大罵,提著刀就要沖進去砍他,卻被江老漢一把掫住。

  淮易平時雖然話少,此時卻聽得那些不堪入耳的辱語,怎不氣?他又不是修心的劍修?心境亦不過十八九的沖動年輕人,他開口就喊,老伯你讓她來砍,她砍不死我我殺她全家!

  女婦人急了,提著刀指著他大罵不止,就讓他來殺!

  江老漢不忍直視,畢竟作為瀘沽的老輩子,他叫停了下來,先是問淮易到底拿沒拿。

  淮易也在氣頭上就說拿來喂狗了!可近些年在這鎮(zhèn)上還沒有喂狗的人家,哪里來的狗?

  江老漢明了,問婦人怎就認定是淮易拿的?婦人氣罵,說是先前就他一個人看著自己腌漁,不是他還能是哪個?

  而此時,這女婦人家的男人提著那串穿好的腌漁就走出了院門,女婦人氣罵他狗日的把漁拿哪兒去了,那男人說拿進后院擦鹽水去了。婦人氣洶洶的就要回家找她男人的麻煩,淮易卻不干了,必須要個說法,不然就要殺她全家。一向潑婦哪能低頭,她也不干。

  吵吵鬧鬧驚動了數(shù)十戶人家,兩人一個不忍受辱必須要說法,一個就不低頭。

  愈演愈烈,發(fā)展到甚至連江老漢說話也不管用的地步,更何況程儒森?

  最終陳摶出面,壓下了淮易,壓得那婦人道了個不情不愿的歉才得以消停。

  陳摶也是服氣,這淮易竟和一個鄉(xiāng)野潑婦都能較勁,竟然還要殺人家全家!陳摶實在無言,后來很長一段時日,他天天盯著淮易,每天就讓他跟著秦飏去半空地獄,算是泄憤。

  陳摶真的生怕他哪天一個氣不過去把那家人殺個遍才叫完蛋。

  那家人后來聽江老漢說淮易是個練武的,恐怕也是怕了,那后很少露面。江老漢卻悄悄和陳摶說過,那一天過后,淮易好像還是氣不過,有幾次在晚上睡不著會自己起來,走到院門口像是要拉開院門,可又沒拉,又回屋睡下。幾次如此,弄得陳摶那時夜夜鋪開神識,生怕他犯錯,弄得是心力憔悴。

  不過還好,到今天為止都沒再發(fā)生過任何糾紛,陳摶也不知他淮易是做何想的,也不知他到底解氣了沒,反正大抵應(yīng)該是沒事了。

  沒事過好年,安樂過年才是緊要的。

  ……

  盛淑香就會做些粗菜淡飯,海類漁肉還得是江老漢。瀘沽人喜海味,從不養(yǎng)雞鴨鵝,孑然一生的江老漢在食這一面很有造詣,特別是那手制酒茶燒海漁,當(dāng)真有一手。

  從不喜海漁的陳摶在瀘沽待過幾年后,也漸漸愛上了南海的味道。

  這一餐年夜飯,十八盤堪稱豐盛。陳摶真沒看出來,那淮易竟是個酒家子,飲噉兼人吶。而秦飏、程儒森在他的教唆之下,幾杯入肚便面紅頸赤,竟有食不下咽之意。這兩人酒量的不勝,還比不過盛淑香一個女子。

  這一晚年很久,這一夜很長。

  江老漢年紀(jì)大終是熬不過夜,于深夜借著酒勁搖著身子回家去了。

  秦飏著不住醉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程儒森硬撐著,雙眼都迷糊了。

  也就淮易,竟在院子中起勢開始了練拳。

  后夜,陳摶和盛淑香坐在了房頂上,仰頭看黑空,突然的明亮,瀘沽老鎮(zhèn)燃起了煙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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