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消失的風(fēng)
祝意難的靈魂是沒找到,李幸書覺得自己累的倒是要散架了,剛從學(xué)校出來又收到要去聚會的消息,祝夏瑞看起來心情也不太好,直接打了車就回去了。
祈曜看了一眼時間:“你要去聚會嗎?”
“你去嗎?”
“我不太想去?!?p> “那我也不去了,我回去寫作業(yè)了。”
“嗯,拜拜?!?p> 祈曜攔了一輛車,李幸書坐上去車剛開出去,她就接到了一個電話,醫(yī)院打來的,李幸書趕緊和司機說:“去市醫(yī)院?!?p> 半夜十二點,醫(yī)院走廊的椅子,李幸書靠在那里,不時的有人路過,她呆呆的看著天花板。小姨走過來在她旁邊坐下,看了她一眼。
“幸書,要不放棄治療吧。”
李幸書沒回答,小姨又說:“拖著也是很痛苦,而且這么治下去是個無底洞,已經(jīng)欠了很多錢了,你還小,以后還要上大學(xué)呢?!?p> 李幸書還是沒說話。
“幸書,這是我和你媽商量的結(jié)果,她也不想治了,小姨也沒有多少錢,幫不了你太多。”她的眼眶也有點濕潤,“你還有未來的,這么下去...”
“小姨?!崩钚視辛怂宦?,“我要治,必須要治,就算我不上大學(xué),也要治。”
“幸書!”
“別說了。”李幸書擦了一把眼淚,“我出去透透氣?!?p> 她走出醫(yī)院,坐在門前花壇的背光角落里,晚上很冷,她坐在那一下接著一下抹著眼淚,壓抑著自己的哭聲,月亮躲在云后窺探著整個大地。
風(fēng)從濕潤的臉上刮過帶走了比原本更多的溫度,她拿出手機翻動著電話簿,然后打了個電話。
那邊響了幾聲接通了,李幸書整理了一下情緒,笑著叫了一聲:“叔,還沒睡呢?!?p> “幸書啊,怎么了?”
“我...就是打電話問問您?!?p> “啊,你媽媽身體怎么樣了?”
“還...還行吧,對了叔,那個...”李幸書的聲音有點尷尬又有點顫抖。
對方寬慰道:“那個錢啊不著急還,先把病看好?!?p> 一滴眼淚滴落在地面,李幸書用手背抹了一下臉。
“謝謝叔,那您早點休息?!?p> 電話掛斷,李幸書抱住自己,一片云飄過來遮住了月亮,天又暗了。
稍微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之后,李幸書拿起手機再次撥通了一個電話,響了幾聲之后接通了。
“喂?我李幸書?!?p> “有事嗎?”
李幸書咬著牙,想了想之后鼓起勇氣說:“你之前說的,錢的事還算數(shù)嗎?”
對方?jīng)]有遲疑的回答:“要多少?”
“二十萬?!?p> 那邊頓了一下,李幸書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跟我爸商量一下,卡號發(fā)我?!?p> 李幸書松了一口氣,隨之而來的又是憋不住的眼淚。
“謝謝,謝謝,我一定會努力幫你找你妹妹,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會...一直幫你找?!?p> “卡號發(fā)我,掛了?!?p> 電話掛斷,李幸書終于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夜很深了,醫(yī)院門口還是不時的有人,大家都要轉(zhuǎn)頭看一眼她。
她擦了一下眼淚朝著樓上跑去,重癥病房里,媽媽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李幸書把額頭貼在玻璃上看著里面的人。
“幸書,你剛剛?cè)ツ膬毫???p> 她轉(zhuǎn)頭看向小姨,小姨看到她雙眼通紅,趕緊上前說:“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辦理出院手續(xù)。”
李幸書搖搖頭:“小姨,我借到錢了?!?p> “什么?”小姨瞪大眼睛,“你在哪兒借的錢?”
“我同學(xué)?!?p> “什么同學(xué)啊,你別被騙了,我和你媽媽都商量好了...”
“不。”李幸書深呼吸了一下,但是一開口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我不能沒有我媽媽...”
小姨的眼淚也一下子流下來了。
“幸書...”
“別說了,什么都別說了,我不想聽,治,說什么也要治,小姨求你了別勸我求你了,別勸我我不想聽,錢的事我會解決,別的什么我都不想聽,我要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去吧?!?p> 李幸書低著頭跑出醫(yī)院,夜晚的風(fēng)有點冷,臉上的淚痕都被吹干了,心情也逐漸的平復(fù)了下來。
她找到一個地方坐了下來,只覺得全身上下都很累,手機叮的響了一聲,她拿起來一看,是一條到賬信息。
李幸書愣了一下,她沒想到會這么快,也沒想到會這么順利,看著那條短信,她有那么瞬間的失神,但隨之而來的,是劫后余生般的喜悅,她趕緊給祝夏瑞發(fā)了信息。
“謝謝你。”
想了想又把字刪掉,回復(fù)到:我一定會把錢還給你,你真的真的幫了我很大的忙,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或許祝夏瑞并不算是個好人,但此刻李幸書真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激他,雖然才認識了短短兩個月,但是真的真的很感謝他,無論他之前有多么的討厭,可現(xiàn)在,李幸書對他只有無盡的感激。
成年人的世界是復(fù)雜的,沒有任何一個親戚,朋友,能在這個時候伸出援手,可是祝夏瑞會,他是一個脾氣有點不好,叛逆而又固執(zhí)的少年。
那些錢,不只是一個數(shù)字,也決定了媽媽能夠陪伴她著她的時間長短。
馬路上不時的有車開過,李幸書坐在街邊的長椅上,旁邊就是一站盞暖黃的路燈,有小飛蚊在燈罩下繞來繞去。
此刻,她的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氣,站起來正打算要走,卻突然看到了路燈下的一個人。
她穿著病號服,沒穿鞋,用擔(dān)憂而又難過的眼神看著李幸書,她的身影如同搖曳的燭火,在燈光里飄忽不定。
兩個人的目光相遇,李幸書伸出手想去拉她,手卻從她的身體里穿過。
對面的人也愣住了,她似乎是沒想到李幸書能看到她。
李幸書突然笑了一下,與此同時眼淚也不受控制的掉了下來。
“不是,你在干什么啊?”李幸書瞪著眼睛看著眼前的人,“你在干什么?”
手機鈴聲響起,是小姨,她按下接聽鍵,小姨夾雜著慌張于哭腔的聲音傳來。
“幸書,你在哪里?大姐自殺了你快回來!”
李幸書的動作停住,她呆滯的看向面前的人,她看起來很慌亂,很無措,眼神里充斥著擔(dān)憂,她想去拉李幸書,但是卻拉不住。
“你在干什么啊?!崩钚視穆曇敉蝗黄届o了下來。
“幸書,我...”靈魂是不會流淚的,她看起來就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孩子,“對不起,我...我不希望你有太大的壓力。”
“你在干什么啊你?。?!”李幸書失控的把手機摔掉抱住頭大喊,“你怎么可以這樣啊!”
她一下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媽媽想要去拉她,卻穿過她的身體,她急的沒辦法卻什么也做不了。
“幸書,對不起,都是媽媽的錯,你快起來?!?p> 李幸書跪在地上抽泣著,她突然抬起頭看向馬路中間,媽媽一下子愣住,連忙上前攔住她,李幸書一下子爬起來穿過她的身體跑到了馬路中間。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倒在地上的李幸書迷迷糊糊的看到,有人拉開車門著急的跑了過來。
再然后,那個人把她扶起來。
“你沒事吧?”
她抬頭看向面前的人,感覺神思有點恍惚:“怎么是你?”
“你怎么了?”
對,他剎車了,沒有撞到自己,為什么他要剎車呢?
“走我送你去醫(yī)院?!?p> “我不醫(yī)院!”李幸書一把推開他,發(fā)瘋的大喊,“我不要去醫(yī)院!我不去醫(yī)院!”
旁邊的有一個著急擔(dān)憂的靈魂,可是李幸書什么都看不見了,她看了一眼刺眼的車燈,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叮玲玲,叮玲玲,是自行車上的鈴鐺響聲。
“爸爸回來啦!”李幸書放下手里的鉛筆跑到院子里一把撲進爸爸的懷里,但是卻一下子撲空,她抬頭一看,是一座冰冷的墳?zāi)埂?p> “人都是會死的?!蹦切╈`魂對她說,“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總歸是要死的。”
“死了就不會再流淚了?!彼麄冋f。
“我們只是一縷風(fēng)而已。”他們說。
“你爸爸已經(jīng)消失了。”他們說。
“希望你好好活著?!彼麄冋f。
“靈魂之間也是無法觸碰的。”
“是飄蕩在世間的風(fēng)啊?!?p> “我們都是風(fēng),風(fēng)總會消失的,很快就消失了?!?p> “靈魂會慢慢的失去自己的記憶,很快就會忘記自己是誰了。”
“我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是誰了,我是誰,來自哪兒,我是否愛過誰,誰又愛過我?”
“喂,幫幫我吧,我還有話沒說完?!?p> “可以幫我...幫我干什么...我不記得了?!?p> “你幫我告訴她,別為我哭了,我已經(jīng)不記得她是誰了,對不起...”
“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來著,我還有個女兒嗎?我不記得了...從什么時候開始忘記的呢...”
“你是為我而死的嗎?對不起,我不記得了,你為什么不好好活著呢?”
“是啊,死了可就什么都沒有了,要好好活著哦?!?p> “我為什么死?。俊?p> “我已經(jīng)忘了?!?p> “我也是。”
“我們都是?!?p> “我們該走了?!?p> “你要好好活著哦。”他們說,“死了可就什么都沒有了,記憶也好,自我也好,我們...”
“是一陣短暫的風(fēng)啊?!?p> 別為我而哭,我已經(jīng)忘記你。你也終將忘記我。
別為我而死,我們終將忘記彼此,消失在人海里。
好好活著,一定要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