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十九年臘月,鎮(zhèn)北侯寧子旭帶兵攻打沙城,大獲全勝,西戎軍敗走百余里,西戎大將軍被殺。
次月,于沙城挖出二十余箱黃金,景帝大喜,命太子秦空明護送回京。
楚清尚作為伺候太子殿下的侍女,一同上了馬車,馬夫一聲“起駕!”于是百余人穿著盔甲,騎著馬跟在車旁。
已經向東走了三日了,楚清尚在馬車上被顛簸的有些不舒適,側頭看了看秦空明,卻發(fā)現(xiàn)他鎮(zhèn)定極了,還帶有隱隱的享受之意。
秦空明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對著阿莫說道:“先停下來休息罷,一炷香后再走?!?p> “是。”阿莫說完,便出了馬車下去安排。
楚清尚對秦空明投去感激的眼神,便拉開小窗的簾子,轉頭望向窗外的滾滾黃沙。
塵沙飛揚起來,勾起了她的思緒。
整整一年,離開京城整整一年了。
這一年里,與人斗,與天斗;算計過人,也差點被人算計;殺死過人,也差點被人殺死……
終于,要回京城了。
如今,需借東風之勢,才能為楚家平反,而這東風……
她看向了太子秦空明。
她問道:“太子殿下在路上顛簸數(shù)日,不覺得疲累?”
“與朝中的勾心斗角比起來,這馬車中的日子真算是歲月靜好。”他看向她,眼中帶著微微地笑意,看樣子心情不錯。
楚清尚還想說些什么,卻突然被阿莫打斷了,他掀了簾子說道:“楚姑娘,那個被塞進來的侍衛(wèi)說要找你,叫什么……蕭?!?p> 那日寧子旭對沈無雙所言非虛,不經過她的同意,真的將唐羽蕭塞進了太子回京的隊伍里。
于是他被夏荷嘲笑道,是鎮(zhèn)北侯府的蠟燭,每天都發(fā)光的礙眼,讓侯爺給趕出來了。
唐羽蕭還不服氣地和她斗起嘴來。
說道夏荷,她也在回京隊伍中,楚清尚請求太子將她從軍營里撈了出來,畢竟作為太子,想要軍營中的一個女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看著楚清尚下了車,秦空明輕笑了一聲,問身邊的阿莫:“孤看起來很像工具人?”
“啊?”阿莫有些摸不清頭腦,誰敢將堂堂太子殿下當工具呀。
“罷了,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全看造化了?!彼盗舜敌〈吧蠚埩舻狞S沙,只見那沙子被風卷起,去了空中,再也不見了蹤影。
楚清尚來到車外,發(fā)現(xiàn)唐羽蕭站在那里。多日不見,他的妖媚之感更甚,不過卻絲毫不顯女氣。
比起之前,現(xiàn)在的他更像一只慢慢成熟的大狐貍,在妖媚中還帶著一絲冷意。
不知道他這么多天來經歷了什么,好像有什么東西在他身上慢慢變得不一樣了起來。
“找我有什么事?”楚清尚問道。
“想你了,這么多天來,你竟然對在下無一絲掛念?”唐羽蕭看見了她,一秒便不正經了起來,身上的一絲冷意也散得干干凈凈。
不過他正了正神色,又說道:“我是特地來向你告別的,就不跟你一同回京了,我在此地還有事情要做?!?p> “這里?”楚清尚看了看這鳥不拉屎的地兒,表示有些懷疑。
“咳,在下的愿望不過是在這兒開個小酒館,賺賺來往旅人的錢,在下已經和太子殿下說過了,今日便在此分別了。”
他一副逍遙的做派,淚痣在眼下點綴著,他此時看起來倒像是搖著尾巴的狐貍精。
“也不錯,人各有志,如果幾年后我還活著……說不準會來這里照顧照顧你的生意?!背迳行Φ馈?p> “……你若有困難,可以來找我?!碧朴鹗捝砗蟮奈舶鸵膊粨u了,有些嚴肅地撿起地上的一根斷枝,插在他的腳下。
說道:“就在這里,看到了么?我要建的酒樓就在這里,你親自過來也好,鴻雁傳書也罷,只要來這里,便有你的容身之所?!?p> 楚清尚有些愣住了,隨即回過神來,笑了,笑著笑著,便流出了眼淚來。
唐羽蕭很高,楚清尚才到他的肩膀處,不過她用了全身力量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有你這句話,我無論如何也要活到能照顧你生意的時候!”
這時,阿莫下了車喊道:“楚姑娘,該走了!”
楚清尚拽起了他的衣袖,擦了擦眼淚,然后用裕朝大臣之禮朝他彎腰一拜,說道:“我雖是女子,但心中自有一番考量,還請?zhí)菩质芪乙话??!?p> 禮畢,便不再看他,轉過身向馬車走去,說道:“‘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古人誠不欺我!”
唐羽蕭看她如此反應,垂眸低低笑出了聲來,果然,這才是真正的楚清尚,雖為女子,但心有溝壑。
他念道:“楚清尚,后會有期?!?p> 他看著馬車和護送隊伍離去的身影,半晌沒有動靜,直至他們在黃沙里消失不見。
“殿下,我們走?”不知何時,他身后出現(xiàn)了四五個影子,這些人像是嗜血的猛獸,眼里毫無人類的情感。
“走吧,大將軍死了,西戎該亂了?!碧朴鹗捇卮鸬?。
夕陽西下,滿地黃沙堆積,幾簇身影,何人歸?
楚清尚上了車子,發(fā)現(xiàn)秦空明在看圖紙,他說道:“大約還有半月有余,便到京城了。”
阿莫在身邊撇了撇嘴:“最近朝廷里有情報過來,三皇子趁您不在朝中的這段日子里,活躍得很,處處拉幫結派,有好些立場不堅定的大臣都被拉去了。”
“無事,父皇派我來這里本就是為了敲打三皇子,如今他在朝中不老實,父皇都是看在眼里的?!鼻乜彰餮劾餂]有波瀾。
而且,這群墻頭草般的大臣……本就不可多用。
他轉過頭來,朝楚清尚說道:“人總有一別,別太過傷心。”
楚清尚有些驚嘆秦空明的細心,他雖貴為太子,但總能觀察到旁人細微的情緒變化來。
她笑了笑說道:“這一路走來,見了太多鬼怪,這樣簡單的善意太過難得。”
當她還是楚家大小姐的時候,說好話的人、巴結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
但楚家覆滅后,曾經那些眼中帶著善意的人都消失得干干凈凈,巴不得離得遠遠的,這番境地,連奴婢都能踩上兩腳。
在這樣的情況下,唐羽蕭的許諾,即使是假的,也會在她的人生里留下溫暖的一筆來。
“你從未懷疑過唐羽蕭此人的來歷?”秦空明問道。
“卓爾不群?!背迳行稳菟溃朴鹗捲谑勘锎_實太過顯眼,他雖有所藏拙,但那氣度并非一般人可有。
秦空明昂了昂頭,像是默認了,然后說道:“聽說西戎國皇帝容貌昳麗,其中最顯眼的……就是那顆淚痣了?!?p>